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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那個地方,叫垓下。”

垓下。

項羽被韓信最後圍困的地方,也是成語“四麵楚歌”、“十麵埋伏”以及“霸王彆姬”發生的地方。

時年悚然一驚,“你們到了垓下?那小更呢?她當時……也在垓下嗎?”

“更準確地說,她在項羽的王帳內。”

孟夏想到一天前,他們站在紮滿帳篷、卻安靜得仿佛死地的營地,隻疑惑了片刻,就感受到一處熟悉的波動。

是蘇更的弦。

他們大喜,立刻順著方向找過去。繞過一個又一個帳篷,周圍越來越空曠,終於,在一處和其餘帳篷都隔開段距離的空地上,矗立著一頂華麗、氣派、明顯和彆的帳篷不一樣的王帳。

孟夏感覺到蘇更就在裡麵,但還是謹慎地在外麵觀察了一下。

帳內點著燈,但沒有聲音,也沒有人走動。

她等了好一會兒,幾乎要懷疑自己感覺錯了,終於按捺不住,對旁邊的張恪小聲說:“我先進去。你們在外麵,一有不對立刻出手。”

張恪想阻止,但來不及了,孟夏已經一挑氈簾進去了。

和外觀一樣,大帳內也很寬敞,地上鋪著猩紅色地衣,鎏金多枝燈上燭火晃動。

而在帳篷的中央,蘇更一身白衣,就那麼跌坐在地上。

孟夏嚇了一跳,連忙衝過去,“小更,小更你怎麼了?是我,我們來救你了!”

蘇更卻像沒聽到似的,表情茫然。

孟夏發現她的狀態很奇怪。長發用一根長釵鬆鬆挽著,兩縷青絲垂在頰畔,看起來有些淩亂,也越發顯得憔悴。

她的臉色很白,一雙眼眸卻很黑,定定望著前方。明明被孟夏握住了肩膀,卻一點反應都沒有,像是被抓走了神魂。

“小更?”孟夏又叫了一聲。

她終於動了一下,目光緩慢地移到孟夏臉上,好一會兒,才說:“夏夏?”

“是我。你認出我了?”孟夏鬆了口氣,她看出現在的蘇更不對勁,把聲音放柔,“除了我,還有小路、阿恪和布裡斯。你一直沒回來,我們很擔心,所以一起來找你了。”

蘇更又看向她身後,張恪他們正關切地望著她。

孟夏問:“發生什麼事了?這裡是哪裡,你怎麼一個人在這兒呀?還有項羽……現在是什麼情況?”

關於蘇更在秦末的狀況,之前他們就有過猜測。從現代的時間流逝推算,蘇更在古代已經待了超過兩年了,這是他們截止到目前最長的出任務時間。

而雖然蘇更對她的情況語焉不詳,但孟夏想起她曾說過最喜歡的曆史人物是項羽,再加上她全程古怪的表現,心裡就有個直覺——蘇更這次遇到的事十有八九和項羽有關,甚至他可能就是問題的關鍵。

沒想到,試探的話剛問出口,蘇更表情就猛地一變。

她呆呆望著孟夏,像是不能理解這兩個字,“項羽……大王……”

下一秒,猛地清醒,起身就往外衝!

孟夏連忙抓住她,“小更,你要去哪兒?!”

蘇更反握住孟夏的手,急切道:“夏夏,你不要攔我,你幫幫我!他走了,帶著最後八百人走了!他活不了的。我們都知道他活不了。我必須追上他,我還有話沒說完。就算是死,我也要告訴他那些話!”

“你在說誰啊?‘最後八百人……’”孟夏忽然反應過來,“是項羽嗎?你要去追項羽?那這裡是……”

蘇更慘淡一笑,“還能是哪裡?‘漢軍已略地,四麵楚歌聲。’霸王卸甲,終於,要走到頭了……”

有些事,在史書上不過短短幾行。

公元前202年,項羽被韓信三十萬大軍圍困垓下。當夜四麵楚歌,楚軍思鄉,又疑漢軍已儘得楚地,人人悲鳴、軍心瓦解。

項羽帶最後八百人突圍,逃至烏江時,身邊親衛已所剩無幾。烏江亭長勸其過江,以圖東山再起,項羽卻說:“天之亡我,我何渡為?”

他自覺無顏見江東父老,不肯渡江,自刎而死。①

自此,長達四年楚漢之爭結束,大漢王朝的輝煌篇章正式開啟。

孟夏當初上學學到這一段時,沒有想到有一天,她會親自見證這一幕。

他們在營地找到了幾匹馬,連夜快馬加鞭、一路馳騁,追著項羽而去。路上還要小心避開漢軍的兵馬,不過好在項羽突圍也就帶走了漢軍的注意,蘇更如今就算留在垓下也不會有任何危險,這大概也是項羽把她留下的原因。

他帶著人馬突圍,作最後的搏殺,卻把生的機會留給她。

可這恰恰與蘇更的想法相反。

“我想救他。我在酒裡下了藥,想等他睡著了,悄悄帶他離開。我計劃了那麼久,什麼都安排好了,連假扮他的屍首都準備好了。可是他卻發現了。他不肯跟我一起走。他說,他永遠不會拋棄他的將士獨自偷生……”

淒冷夜色裡,蘇更說著說著就笑了,眼角一滴淚滑落,也不知是悲是喜。

孟夏說不出話。

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呢?之前時年為了楊廣和劉徹心情鬱結、無法走出來時,她還想果然是年輕經驗少,才會被虛無的古人給困住。

隻要再多幾次,她早晚會明白,任務就是任務,他們和那些古人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也不該有任何超出工作以外的想法。

可她怎麼也沒想到,蘇更也會這樣。

明明她進7處更早、經驗也更多,可看她的樣子,她陷得恐怕比時年還要深得多……

這兩年,她和項羽都發生了些什麼?

他們疾行一日一夜,因為怕錯過,一刻都不敢歇息,終於在第二天傍晚,看到一處寬闊的江麵。

夕陽將半邊天空映得火紅,連江麵都是燦燦金光,天地籠罩在一片炫目的華光裡,讓一切像是一個不真實的夢。

一個高大的男子立在江邊,身披玄色盔甲,手中長劍染血,鮮紅的披風在風中獵獵飛舞。

前方是火燒碧波,他站在那兒,遠遠望去,猶如天神屹立,又像是英雄末路。

孟夏勒住韁繩,知道他們已經到哪兒了。

烏江。

那個人肯定就是項羽,旁邊泊著一葉小舟,舟上有一位老者,就是傳說中的烏江亭長嗎?

她還在思考,旁邊蘇更已經夢遊般下了馬,一步步走向他,“大王。”

男子應聲回頭。

夕陽下,他麵上也染了血,一道深深的刀傷劃過頰畔,讓他原本英俊的麵龐顯得有點猙獰。

可當他的目光落到蘇更身上時,卻溫柔而無奈地笑了,“阿虞,你不該來。”

阿虞?孟夏皺眉。

蘇更也笑了,“為什麼不該來?因為你想讓我丟下你自己逃走,是嗎?你覺得我不聽話。可你也沒有聽我的話啊。這一回,我們扯平了。”

她終於走到項羽麵前。男人抬手,似乎想要觸碰她的麵頰,卻又擔心自己滿手血汙把她的臉弄臟了。

蘇更在他縮回去之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貼到自己臉上,彎唇一笑。

項羽凝視著她。那樣美麗的笑顏,像楚地的春花盛開。

就是這笑顏,讓他蠱了心魂、丟了神誌,覺得萬裡江山都抵不上她一笑,隻想這一生日日都可以看到。

但他沒想到,自己的一生竟這樣短暫。

“不要怪我。”他輕輕道,“我知道,你是想救我。但是阿虞,我不僅是你的大王,我也是他們的大王。當年會稽起兵,我曾承諾,永遠不會拋棄我的士兵!”

所以,就像這一次,明明已經窮途末路,他仍帶著最後的部將誓死拚殺。而也是因為有他們奮不顧身的護衛,才讓他能夠逃到這裡,但跟隨他出來的八百人全部戰死。

他站在烏江畔,看著滿江滿眼的紅,覺得這就像是他的士兵們流淌的鮮血。

這一刻,他終於意識到,也許,這裡就是上天為他準備的結局。

蘇更覺得,自己的心像放在油鍋上不斷地煎,痛得都要抽搐了。:-)思:-)兔:-)在:-)線:-)閱:-)讀:-)

她早知道會有這一天,從見到他的第一麵她就知道。恐懼了那麼久,逃避了那麼久,當一切真的到來時,她卻忽然湧起了勇氣。

如果這真的是他注定的結局,他們注定的結局,那至少,她要讓彼此都不留遺憾。

她深吸口氣,道:“我知道。你是項羽。寧願站著死、也不跪著生的項羽。之前是我錯了。我不應該幻想帶著你逃走。”

她看著他,那樣用力地看著,像是想要把這張臉印在眼裡、刻在心上,哪怕經過生生世世的輪回也不忘掉。

“你記住,無論你是勝是敗,是西楚霸王還是亡國之君,在我心裡,你永遠是我的英雄!”

項羽勾唇,似悲似喜地笑了,一把將她擁入懷中。

遠方有隆隆的馬蹄聲越來越近,是漢軍的追兵到了。

烏江亭長焦急道:“大王,再不走來不及了!今日渡江,明朝卷土重來猶未可知啊!”

項羽不答,依然抱著蘇更,目光卻越過她看向不遠處的孟夏等人,問:“這些是你的朋友嗎?”

蘇更輕輕“嗯”了一聲。

“我知道,你有你的來曆,也有你的本事,一般人傷不到你,但卻總是忍不住擔心。現在既然你的朋友來接你了,我總算可以放心。”

蘇更聽出他的告彆之意,忽然就有些著急,抓著他說:“還有一件事,我不叫阿虞!你之前不是一直想知道我真正的名字嗎?蘇更。我叫蘇更。這才是我真正的名字!”

項羽卻道:“其實我早就不在意這個了,之前是逗你的。不管是阿虞還是蘇更,對我來說,你就是你。是我項籍此生唯一鐘情的女子。”

他朝她一笑,下一瞬,用力把她往後一推!

“阿虞就交給你們了!”

蘇更猝不及防,朝後跌去,還好孟夏一把抱住她。

她慌亂抬頭,項羽卻已經不看她,橫劍架上脖頸,朗笑道:“我項籍自會稽起兵至今八載,經七十餘戰,未嘗敗北,方能稱霸天下。今困於此,非我不能戰,而是天要亡我!

“既是天意,我便不渡江了。辜負老丈一番好意,還你個人情吧。聽說漢王以千金、封邑萬戶懸賞我的腦袋,這大好頭顱便送給你了!”②

話音方落,雙手握劍、用力一揮!

蘇更雙眼大睜。

殘陽如血,將一切都映照成紅色。像是燃起了大火,天在燃燒,水也在燃燒。

一片火海裡,他揮劍自刎的身影永遠定格——

……

孟夏講完,休息室裡沉默良久。

終於,時年問:“然後呢?”

孟夏:“然後,小更就暈了。項羽一死,弦也恢複了平靜,所以我們趕緊在漢軍抵達前帶她回來了。”

時年說不出什麼感受。

孟夏講述的故事太過慘烈,讓她無法想象,那居然是發生在蘇更身上的事。

她和項羽……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