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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打聽行程、盯著隴西的方向一臉琢磨的樣子,他還猜不到就白當這將軍了。

隨意把草吐掉,他拍拍手站起來,“你打算去哪兒?”

他看起來不像是要阻撓她的樣子,時年感慨自己居然也能有離開得這麼輕鬆的一次,說:“我本來就是在隴西這一帶行商的,現在自然回去繼續行商了。”

“那我們就是回隴西的,你乾嘛要提前跑啊?”

“將軍萬眾矚目,和您一起太過惹眼,小人怕多生事端……”

她說得含蓄,他卻笑了,“你是怕陛下看到你吧?”

時年心思被點破,強自鎮定,“將軍也不願意陛下見到我吧?”

霍去病並不知道她和劉徹的淵源,但在他看來,她長得像劉徹曾經的寵妃李夫人,如果被他看到,很可能因此就得了劉徹的寵愛。但他的姨母是皇後,他肯定是不樂見有女人跟皇後爭寵的。

霍去病揚揚眉,“不錯,我確實不想陛下見到你。但不是你以為的那個理由。”

不是她以為的理由,那是什麼?還有他怎麼知道她怎麼以為的?

霍去病說:“其實我也很好奇,你為何不想見陛下?”

“不想就不想,難道人人都想見陛下嗎?”

“就我之前所見所聞,是?”霍去病說,“尤其是你。我竟不知世間還有這般‘淡泊’的女郎,連唾手可得的富貴也能不要……”

他著重強調“淡泊”兩個字,彆有深意。

時年索性坦然看向他,“將軍,明人不說暗話,您肯定也猜到我的來曆不同尋常。那我也可以告訴您,我對入宮陪王伴駕沒有興趣,所以,我不想見到陛下。”

兩人對視。

霍去病雙眼明亮,唇畔笑容越來越深,像灑滿陽光的祁連雪山,萬裡綿延,光芒耀眼。

時年正好奇他怎麼看起來心情很好的樣子,霍去病已經微微側頭,輕咳一聲,“那都要走了,能告訴我你叫什麼嗎?難道你真要我隨著光弟叫你‘年大哥’?”

時年有點意外。

她沒有跟霍光說自己的真名,是因為想到他將來會見到劉徹,擔心說漏嘴。既然霍光不能說,霍去病當然更不能了,好在霍去病也沒有問過,免了她編名字的苦惱。

現在他突然提起,她一時編不出來,而且她也想明白了,霍去病之前沒問是因為知道就算問了她也不會說實話,那現在在這種氛圍下,她就不好意思再騙他了。

她咬唇,搖搖頭說:“我不能告訴你。”

果然,霍去病並不意外,“不錯,至少你沒編個假的糊弄我。”頓了頓,“有一天,你會願意告訴我的。”

霍去病說:“你想走也可以,這樣,明天我派兩個人護送你,等你到了地方他們再回來。”

“不、不用這麼麻煩。我不用人護送,我自己可以。”

“你答應,我就放你走,你不答應,那就跟我們一起入城。”

霍去病語氣不容商議。時年一噎,片刻後深吸口氣,露出個假笑,“也行,那就多謝將軍了。”

霍去病笑眯眯道:“這就對了嘛。你剛才那麼勉強,我還以為你連去哪兒都不能讓我知道呢。”

“你知道我去哪兒要乾嘛?”

“不乾嘛,隻是我今年不出意外應該還會來河西,到時候才好找老朋友喝酒敘舊啊。”

說得好聽,但時年大概猜到,霍去病的人名為護送,實際應該是跟蹤監視。她身上謎團太多,他到底還是想搞明白,不願意就這麼放她離開。

不過,兩個人而已,她想辦法甩掉就是了,應該不成問題。

她看著霍去病,心道,等你再來河西的時候,我已經在三國實地玩三國殺了,恐怕不能陪老朋友喝酒敘舊了。

時年忽然有點傷感,因為知道這又將是一次沒有重逢的彆離。

其實剛才她說謊了,她想見劉徹的。打從知道要來這裡她就在想,也許有機會能再見他一麵,遠遠看一下都好。但現在看來是不可能了。

也許一切都是注定的。說過再見的人,就將永遠被時空之弦阻隔,連遙望都是奢求。

天邊有隆隆的聲音,像是打雷了,她詫異地望過去,卻發現天儘頭滾滾煙塵。那不是雷聲,是馬蹄聲。越來越近的馬蹄聲。

有浩蕩的軍隊正朝他們疾馳而來。

“怎麼回事,是匈奴人嗎?匈奴人的大軍?還是博望侯他們?”她問。

霍去病皺眉。

很快,有士兵疾步上前,幾分慌亂道:“稟將軍,隴西軍報,陛下今晨率了五千羽林軍出城,一路西來、迎接將軍!”

霍去病:“陛下?你說那是陛下禦駕?”

他縱然大勝,皇帝迎接按例也隻是出城而已,可現在陛下竟親率五千羽林軍疾馳一天,到這大草原上迎接他?

太過震驚,讓他足足愣了片刻才反應過來,而更讓他沒想到的是,他反應過來後第一個動作竟是扭頭看向時年,卻發現她根本沒有注意到自己,而是雙眼大睜,怔怔望著遠方。

蔚藍的天幕下,紅衣玄甲的騎兵仿佛席卷驚雷,颯遝而來,震顫著整個草原。

而最前方的高大身影沒有佩甲,一身玄衣、揚鞭策馬,那樣熟悉,箭一般刺入她的眼中。

第79章 咫尺

時年覺得自己像是被定住了。大腦無法思考,什麼也做不了,隻能呆呆看著。

是他嗎?真的是他嗎?

她想看清楚一點。努力睜大眼睛。可是太遠了。她在山坡上隻能遙遙看到一個模糊的影子。卻怎麼也看不清他的臉。

旁邊霍去病道:“傳令眾人,隨我上馬。恭迎陛下!”

時年被這個聲音驚醒,猛地看過去,卻發現霍去病也正看著她。他像是有些疑惑。但此刻顧不上發問。隻是說:“你先回帳篷,藏好了彆亂跑,後麵的事等我安排。”

時年被動地點點頭。其實腦子裡亂成一團。後麵的事?後麵什麼事?他要安排什麼?

有士兵領了吩咐,過來帶著她往營地走。時年跟在他身邊。視線裡依然是浩浩蕩蕩的軍隊。霍去病已經領著人馬迎上去了。隆隆的馬蹄聲讓她覺得腳下的土地都在震動。

兩列大軍在草原上越靠越近。他也離她越來越近,她覺得自己再差一點就要看清了,然而轉過一個彎,帳篷阻隔了視線。

什麼都看不見了。

天黑了。

時年坐在帳篷裡,隔著氈簾聽外麵的聲音。以往這種時候營地都是很喧嘩的,士兵們大碗喝酒、大口吃肉。興致好了還可能擊碗高歌。霍去病治軍並不走衛青、李廣那種軍紀嚴整的路線,隻要不打仗對大家都放得很開,但即使如此。今天營地裡還是熱鬨過頭了。

一簇又一簇的火把點燃,像一條長龍,照得黑夜恍如白晝。空氣中彌漫著烤肉的香味和酒香,還有歌舞宴飲的聲音,伴隨著士兵不時的高呼,響徹草原。

她當然知道因為什麼。

兩個時辰前,本該身在隴西的劉徹忽然出現在草原。與他一起的除了五千羽林營精衛,還有大批從隴西帶出的輜重,包括八百頭羊、上千壇美酒,甚至還有幾十名年輕貌美的舞姬。隻因天子聽聞驃騎將軍大捷,龍顏大悅,要在這大草原上為將軍慶功,犒賞三軍!□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現在外麵已經開起了篝火晚會,而時年聽著那歡聲笑語,感覺自己是被隔絕在這熱鬨外的異類。

已經過去幾個小時,她才終於覺得緩過來了,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劉徹!他居然沒有待在隴西,而是親自來了草原!

時年被這個消息炸得頭皮發麻,連雞皮疙瘩都起了一身。

她怎麼也想不通,劉徹怎麼會忽然來這裡!

其實之前聽到他來隴西督軍她就很驚訝了,因為她記得曆史上的幾次河西之戰,劉徹並沒有這個舉動。事實上,他雖然打通了河西走廊,但這輩子都不曾踏上河西的土地。

因著這,她本來還有些擔心,不會事兒還沒完吧?但弦既已平靜,那就證明這隻是不會產生什麼後續影響的小偏移,她這才決定按計劃離開。後來又想起來,雖然衛霍時代的漢匈戰爭劉徹都是坐鎮長安,但在公元前110年,他四十七歲那年,也曾親率十八萬騎兵巡邊,從雁門關出塞,叫陣匈奴單於,隻是單於避而不見罷了。

連出塞親征都敢乾,那提前來隴西督一下軍也算是符合他的性格。

那麼,離開隴西、跑到草原上來迎接霍去病,也符合他的性格嗎?

時年挑開一點氈簾,隔著巡邏的士兵和他們手中的火把,眺望前方。那裡重重拱衛,最熱鬨,火光也最亮,便是今夜陛下設宴眾將士的地方。

心頭的不安越來越濃烈。自從見到劉徹,她就一直被這種情緒籠罩。總覺得太巧了,一切都太巧了。事情好像在失控。

但和不安同樣強烈的還有另一種情緒。

劉徹,現在就在那裡。她想要再見他一麵,想了那麼久,一度以為不能如願了,他卻突然出現了。

一切是那樣不真實。她像踩在雲端,又像是飲下了一杯滋味難辨的苦酒,心中又是酸澀,又是激動。

她想見他。他來了。

那現在,她要去偷偷看一眼嗎?

夜幕下。

霍去病端起酒觥,笑道:“陛下千裡親迎,臣實在惶恐,謹以此杯再敬陛下!”

他目光所及是席中上座,以往都是他的位置,現在卻坐著一身玄衣的英武男子。

陛下今年三十有六,正當盛年,霍去病還在孩提時便非常熟悉這位皇帝姨父,他知道他是衛氏一門能從卑微賤奴一躍成為鼎盛外戚的根源,也是自己一個家奴所出的私生子能以天潢貴胄的身份在長安城長大的最大倚仗。

和嚴厲的姨母不同,陛下待自己向來縱容疼愛,據說是因為他打小便投了他的性子,他在宮中的待遇和皇子差不多,但霍去病並不敢因此有半分輕視陛下的威嚴。

聽到他的話,陛下哈哈一笑,端起酒觥與他一飲而儘,才說:“倒也沒有千裡,六百裡罷了。驃騎將軍不必如此往自己臉上貼金。”

他出言調侃,霍去病知道陛下這會兒心情很好,於是也開了個玩笑,“臣自得一下,陛下也定要戳穿我。無論是六百裡還是一千裡,都是天子親迎,就衝這個,回頭那些文官再以刀筆罵我,臣定然都忍了。”

外戚出身又手握重兵,注定了霍去病和他的舅舅衛青不受文官待見,常有人上疏彈劾他們,稱兩人不過靠裙帶攀附。尤其霍去病不比衛大將軍為人謹慎,反而作風奢侈,行軍途中還帶著宮中的廚子來專為他一個人做飯,又在軍營中大玩蹴鞠,更是被攻擊的重點。

這話題其實有點敏[gǎn],但霍去病語氣輕鬆,並不是在抱怨什麼,陛下也就笑著說:“罵你什麼?彆怕,今夜這些醇酒佳肴、歌舞美人都是朕帶來賞賜你的,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