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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匈奴,旁邊還帶著個霍光,太容易露餡兒。

那要怎麼證明他們不是漢人探子?但就算證明了,對這些匈奴人來說,殺兩個漢人也毫無壓力啊,分分鐘就把他們祭旗了!

“怎麼回事?” 一匹馬越眾而出,馬上人問道。

“稟大都尉,我們抓住了兩個漢人,正在盤問。”

時年卻呆呆看著策馬而出的那人。

觥籌交錯、歌舞升平的未央宮大殿,胡人使臣傲慢狂妄,激得堂上君王險些失態。當時他還正當盛年,可如今,頭上已經有了白發。

“哥秫圖……”

她聲音很低,隻有旁邊的霍光聽到了,低聲問:“你說什麼?”

時年沒有回答。

往事像放電影似的,一幕幕閃過眼前,從未有一刻她這樣真切地感受到時光的流逝。

那已經是十七年前的事了,時間無情地吞噬著大家,連哥秫圖都老了,那那個人呢?他現在……是什麼樣子?

哥秫圖聽完屬下的稟告,想了想,手一揮,“既然他們說自己不是探子,那留著也沒什麼用。拖下去砍了。”

男人聲音冷漠無情,時年一個激靈,瞬間回過神。

靠!這麼多年過去,您還這麼心黑手狠!真是老當益壯啊!

他一發話,立刻有兩名匈奴士兵過來拖起她和霍光,看樣子打算把他們就地正法了。時年簡直要崩潰,拚命想抓住什麼東西阻擋被拖走的趨勢,可漫漫黃沙,連根草都沒有!

眼看士兵連刀都抽出來了,千鈞一發之際,她忽然朝哥秫圖大喊:“哥秫圖使臣,您不記得小人了嗎?!”

哥秫圖麵色遽變。

他霍然翻身下馬,走過來一把抓住時年領口,“你叫我什麼?你認識我?你到底是什麼人!”

他的反應比時年想的要大,男人臉色鐵青,仿佛被她剛才那句話狠狠刺激到。

更準確地說,是被“使臣”兩個字刺激到……

時年腦筋轉得飛快。現在情況很明了了,大戰在即,哥秫圖一切都以戰事為先,所以即使他們形跡可疑,他也懶得和他們糾纏,直接殺了了事。

要想讓他容他們活下來,除非,給他一個強有力的理由……

心裡冒出個想法,手指因為緊張而攥緊,她強迫自己露出個笑,“小人隻是個小人物,不足掛齒,但小人的長輩曾和使臣有過一麵之緣。”

“你的長輩?”

“小人的姑母是大漢皇帝的少使夫人,多年前曾與陛下一起,在未央宮後苑設宴款待過使臣和使臣之妹阿舒蘭……”

哥秫圖手一鬆,時年摔在地上,很有骨氣地沒叫出聲。

哥秫圖怔怔看著他,臉上情緒變幻莫測。

剛才沒有發現,此刻才驚覺,這瘦弱的漢人少年長得,確實和記憶中那個女子有幾分相似。

所以,這是她的侄兒……

拳頭慢慢攥緊,他一雙眼黑得像沉沉深夜,颶風在裡麵醞釀,帶出刻骨的、仿佛恨不得將對方剝皮拆骨的仇恨,看得時年心驚膽戰,幾乎要懷疑自己做錯了。

靠!不是這麼恨我吧!

就在她差點嚇破膽,想改變策略跪地求饒時,哥秫圖長舒口氣,露出個陰沉沉的笑容,“原來如此。既是故人之子,當然要好好照顧。來人,把他們帶下去,多派幾個人,給我小心伺候!”

時年他們走了這麼幾天,其實已經到了沙漠邊緣,匈奴軍隊有馬,所以當晚就順利抵達一片綠洲,紮營休整。

時年和霍光被關在一個小帳篷裡,外麵留了四個人看守。某種意義上被俘虜也不算全無好處,至少托哥秫圖的福,他們這天晚上總算喝飽了水,也不用繼續挨餓受凍了。

時年躺在地氈上,思考接下來該怎麼辦。他們剛被抓住,背包就被匈奴人繳了,槍和彆的東西都在裡麵,而且就算有槍,她也不認為自己有能力單挑一支訓練有素的軍隊,聶城還差不多!

好在匈奴人拿走背包後,隻是簡單搜了一下她的身,檢查有沒有武器,也就沒有發現這其實是個女人。當然,這也得益於時年在現代的充分準備,因為早就打定主意這一趟要女扮男裝,她不僅在裡麵穿了束%e8%83%b8衣,還專門看視頻學過男人走路和講話的方式,絕不會像當初馬嵬驛那次一樣,被那個將軍一眼就認出來了!

身在敵營,還是當男人比較安全啊……

就這麼胡思亂想一通,還是找不出一個脫身的辦法。

不知過了多久,她終於覺得帳篷裡過分安靜了,回頭一看,霍光正縮在帳篷一角,目光古怪地盯著她。

“怎麼了?”

“你會說匈奴話?”

時年這才想起來,白天的事還沒跟他解釋呢,“呃,對,我會。不是說了嘛,我是行商的旅人,當然見多識廣啦。我不僅會匈奴話,西域很多國家的話我也都會呢。”

霍光眼中的懷疑卻未消減,反而更深,“白天你跟那個匈奴將軍說了什麼?為什麼他突然就不殺我們了?”

這個問題就不是那麼好回答了。時年沒辦法告訴他,自己當年和劉徹一起研究怎麼取消和親時,沒少鑽研哥秫圖這個關鍵人物,知道他性情暴烈,最是心高氣傲。

身為和親使臣,卻沒能帶回公主,最後狼狽而去,當年的事對他來說應該是奇恥大辱。因為想到這個,所以她試著叫了他“使臣”,果然看到他瞬間臉色就變了。隻是還是好險啊,她自稱當初那位時少使的侄兒,是想著如果是身份如此特殊的仇人,他應該不會立刻殺掉,無論是留著作籌碼,還是彆的用途,都能給她一些自救的時間,卻低估了他對自己的仇恨。

想到哥秫圖當時的眼神,時年一個哆嗦。大意了,實在是大意了,她本來還擔心年代久遠,哥秫圖也許都不記得她了,然而當初那場打鬥中,衛青製服哥秫圖、她用電擊棒電傷阿舒蘭,在哥秫圖心裡應該是除了劉徹以外的兩大死仇,怎麼可能忘?

如今衛青已和匈奴人交戰多次,自己這個皇帝寵妃卻因為身份的關係,於情於理都不會和匈奴人再打任何交道。估計他自己都覺得複仇無望了,卻沒想到突然送上來一個侄子,時年現在真的很怕哥秫圖今晚越想越氣、越想越氣,最後還是忍不住把她拎出來宰了泄恨!

她走過去坐到霍光身邊,“有些事情一時半會兒說不清楚,但你相信我,我肯定不會害你的!”

霍光沉默一瞬,自嘲一笑,“算了,就算你害我也沒關係。反正我們也活不長了。”

他語氣裡有少見的頹喪,聽得時年一奇,轉瞬卻明白過來。

先是在沙漠裡掙紮求生半個多月,好不容易以為得救了,轉眼又落入匈奴人手中,霍光即使再心性堅韌,畢竟隻是個十幾歲的少年,終於也覺得心灰意冷了吧。

她很認真地看著他,“不會的。我不會死,你也不會死。我們都會活下來的。”

霍光一動不動。

時年眉頭微蹙。他們想成功脫險,接下來麵臨的挑戰還很多,要是霍光這麼早就喪失鬥誌,可就真沒希望了。

但小男孩已經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光說恐怕是說不通的,時年眼珠子一轉,在身上一摸,還好還好,匈奴人沒有把這個搜走。

霍光看到他在身上找了一圈,就把一個東西遞到自己麵前,“吃。”

他看著那顆深褐色的、像藥丸似的東西,“這是什麼?”

“你管是什麼,就算是毒藥又怎麼樣?反正你不是都認為自己死定了嗎?那早死晚死也沒區彆。把它吃了!”

打從救了自己,還從沒見他用這種嘲諷中帶點尖銳的語氣跟他說話,霍光本來心裡也有火氣,被這麼一激熱血上頭,想也不想地抓過來,“吃就吃!”

藥丸丟到嘴裡,是意料之中的苦,然而讓他意外的是苦味化開後,卻是絲絲縷縷、從未品味過的甜。從舌尖到舌根,馥鬱濃香,最後彌漫整個口腔,讓他整個人都愣住了。*思*兔*在*線*閱*讀*

“這是……什麼?”

巧克力唄。

時年心道,嘴上卻說:“毒藥。見血封喉的毒藥。”

霍光現在已經知道他在嚇唬自己,頓了頓,不自然道:“是飴糖嗎?從前倒是沒吃過這種。”

時年歎口氣,抓過他的手,說:“你以前沒吃過,現在吃過了。先苦後甜,苦中帶甜,甜裡有苦,人生也是這樣的,不可能總是一帆風順。你現在雖然受了苦遭了罪,但聖人不是也說了嘛,‘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

她背到這兒忽然記不住後麵了,若無其事地跳過,“……所以,不要讓一點小挫折就把你打敗了。這可不是驃騎將軍的弟弟該有的樣子!”

霍光神色震動,顯然從未有人跟他說過這樣的話,好一會兒才彆過頭,悶悶道:“幾次三番差點死掉,也是小挫折嗎?”

“對普通人來說當然是大挫折,但對要做大事的人來說,就隻是小挫折了。挺過這一劫,你就可以見到你大哥,和他一起去長安,然後,成為像他一樣彪炳史冊的大人物……”

他忍不住笑了,“我雖是大哥的弟弟,但我在行軍打仗上並沒有他的天賦,你太高看我了……”

“我指的也不是行軍打仗。”時年眨眨眼,“你大哥是你大哥,你是你,他的天地在戰場上,你的天地在彆的地方。你信不信,也許最後你比你大哥還要厲害呢!”

她一邊說一邊在心裡道,自己可不算騙小孩子。霍去病是中國封建社會武將的巔峰,但霍光算是權臣的巔峰了吧?作為第一個廢黜皇帝的大臣,可以說首創先河,而且輔佐三代君王期間切實實施了很多有利國家的政策,是實乾家,後世評價一直不差的。

霍光覺得,這個人實在太奇怪了。先是連命都不要地救他,然後又跟匈奴人像有什麼不可言說的關係,現在連這種虛無縹緲的事都說得言之鑿鑿。

比大哥還厲害?他嗎?

陰暗的帳篷裡,時年一雙眼殷切地望著他,裡麵像有閃爍的星子,盛滿了對他的信任和期待。

那樣璀璨,讓人心折。

霍光忽然覺得心頭某處一陣悸動,再不敢與他對視,幾乎是慌亂地移開了視線。

“嗯……”

第70章 戰場

時年第二天終於確定。自己的猜測沒有錯,他們確實在河西,而哥秫圖帶領的正是匈奴單於伊稚斜派出的前去迎戰漢軍的軍隊。

不過哥秫圖這一支並不是主力。人數也沒有她最初以為的那麼多。不到一萬人。但匈奴人擅長騎兵作戰,每個士兵都有好幾匹馬。所以隊伍看起來烏泱泱的非常驚人。

時年騎在馬上,打量周圍。

他們已經完全走出沙漠,入目所見是一望無際的廣闊草原。大軍疾行了大半天。她之前還有點擔憂自己的人身安全,這會兒卻隻覺得累得不行,終於忍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