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裡應該有一棵梨樹,便是楊玉環的自縊之地。

這個季節沒有滿樹梨花如雪,也不知她走時,會不會寂寞。

時間仿佛失去了意義,所有人都站在那裡,沉默地等待著。終於,被叫去查驗貴妃屍身的陳玄禮出現在佛堂外。

須發蒼白的老將軍望著台階之下,半晌,終是道:“貴妃娘娘,升天了……”

所有士兵轟然跪下。

潑天的大雨裡,他們齊齊叩拜,卻不是為了死去的貴妃,而是朝著禦駕的方向,喊聲震天仿佛能撼動山嶽,“陛下聖明!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陛下聖明!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陛下聖明!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高牆內,一個女人死在梨樹下。

高牆外,男人們三跪九叩,口道聖恩。

因為她的死,成全了他最後的英明聖德。

何其荒唐。何其諷刺。

時年忽然捂住%e8%83%b8口。

眼前又閃過那一夜,含元殿前,玄宗擊鼓、貴妃起舞,千官萬國齊聚一堂,那是怎樣的盛世風流。可是轉眼間,馬嵬坡前芳魂杳然。花鈿委地無人收,翠翹金雀玉搔頭。君王掩麵救不得,回看血淚相和流。

長安淪陷時她尚沒有直觀的感受,可這一刻,親眼見證楊玉環的死,她終於真真切切感受到,盛世落幕了。

第58章 險死

“你怎麼了?”楊廣問。

大雨裡。女孩臉色蒼白、瞳仁漆黑,聽到他聲音怔怔轉頭,神情裡竟透出股茫然。片刻後。她閉了閉眼。說:“我想走了。我們走吧,好嗎?”

楊貴妃已死。嘩變也就此平息,楊廣這一趟的目的已經達到,於是說:“好。我們走。”

眾人想趁著混亂離開。然而沒走兩步,就被一名將領攔下,“你是何人賬下的。怎的如此麵生?”

那將領看看楊廣,又看看時年。一雙鷹似的眼睛微眯。揮劍便往時年頭上一擊。時年原本穿著普通兵卒的衣服。頭戴戰盔。隻聽“啪”的一聲,戰盔被劍鞘擊中,飛旋著砸到地上,而她青絲散下,白淨柔美的麵龐暴露無遺。

將領冷笑:“果然是個女人!我剛才就瞧著不對勁,真是包天的膽子。居然敢混到這裡來!”

時年不料他們早就被盯上了,還是因為自己。下這麼大雨眼睛還這麼毒,專業素質也太高了點吧!

她震驚。周圍眾人也震驚。

大家怎麼也沒想到居然有人敢在這種時候混進軍隊,還帶著女人。剛剛結束一場嘩變,殺死宰相、逼死貴妃,將士們體內翻湧的嗜殺血氣還沒褪去,見狀立刻拔刀,“大膽逆賊!定是安祿山的奸細!”

“拿下他們!”

一道寒光朝時年劈來,她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楊廣一把護到身後。與此同時,另一隻手也丟掉了傘,刷地抽出長刀,正麵迎上那個人的刀光!

而那邊,聶城、布裡斯等人也都拔出兵刃,和蜂擁而至的士兵纏鬥在一起!

時年沒想到,昨天在刑場才打完一架,今天居然又要打!而且這回麵對的不是刑場守兵,而是護送禦駕的精銳將士!她那點三腳貓功夫根本不夠瞧的,隻好在楊廣背後躲來閃去,祈禱各位神仙打架,不要傷及她這個凡人。好在那些人大概是想抓活的,並沒有怎麼下死手,這才給了他們喘熄之機。

然而沒等她開心太久,一直冷眼看著下麵的陳玄禮忽然開口:“留一個活的即可。其餘人,格殺勿論!”

隨著這一聲令下,士兵們攻勢立變,剛才還留了餘地,此刻卻是刀刀殺招,直取人性命!

時年心肝猛顫。雖然沒有明文規定,但他們出任務都是儘可能避免傷人性命,一方麵是最大限度減少因為自己的出現可能造成的各種蝴蝶效應,另一方麵他們畢竟是在現代法治社會長大,殺人所帶來的心理壓力還是很大的。比如時年本人,迄今為止乾的最多的就是用電擊棒偷襲,如果真讓她殺了誰,恐怕以後覺都睡不好了……

可現在的局麵,敵人招招致命,他們一共隻有十幾個人,拚儘全力都不一定逃得掉,還留手的話十有八九就要交代在這兒了!

這樣想著,她看向聶城,卻見漫天大雨裡,男人薄唇緊抿、黑眸沉沉,一言不發和三名士兵打鬥著。那三人每一刀都直奔他的要害,聶城無法打暈他們,反而幾次差點中招,險象環生!終於,當刀鋒又一次擦著太陽%e7%a9%b4而過時,他深吸口氣,像是下了決心。

下一瞬,一道寒光從黑眸裡劃過,仿佛冰雪照亮黑夜,男人手腕一翻,一刀貫穿士兵的咽喉,血濺三尺!

一個倒下,他無半點遲疑,抽刀便直取另外兩人麵門。兩道白光過後,隻見兩名士兵自眉心而下,一道血痕直直劃向下頷,呆立三秒,轟然倒地!

整個過程發生在瞬間,時年看得呆了。

她此前從未見過聶城殺人,就以為他也是不會殺的,可沒想到當他真的動手,會是這樣的果決。

不過一瞬,連殺三人……

她打了個寒噤,右手忽然被狠狠一拽,她聽到楊廣惱恨的聲音,“發什麼呆?想死嗎!”

原來剛才又有一刀朝她劈來,幸好楊廣一邊打一邊不忘注意著她,才沒讓她命喪刀下。時年驚魂未定,又被吼了一通,忍不住道:“還不是你非要來這裡!如果不是你要來,我們才不會弄成這樣!”

不這樣,她也不會看到聶城這一麵……

楊廣氣極反笑。彆以為他沒看到,剛才全是因為她盯著那個聶城,才會沒注意到過來的偷襲。

很擔心嗎?這樣的生死關頭,她明明躲在自己身後,眼睛卻隻盯著那個男人……

戰況激烈,不止唐軍有傷亡,楊廣的隨從也死了五六個,剩下的拚死殺到他身邊,大聲喊:“玉郎,敵眾我寡、不宜久戰!馬匹就在樹林裡,我等斷後,您趕緊逃吧!”

的確,唐軍人數百倍千倍於他們,再打下去眾人即使不中招也會力竭而亡。楊廣看一眼時年,不過一瞬便下了決心,“好,在下在此謝過諸位。諸位保重!”

他拉著時年就朝樹林那邊而去,唐軍怎肯讓他走,立刻追了上來。還好有隨從在中間阻撓牽絆,楊廣且戰且退,還帶著時年這個拖油瓶,雖然慢,但也一點點靠近了樹林。

眼看勝利在望,楊廣忽然隔著潑天雨幕感覺到一股凜冽的殺機。他猝然回頭,隻見雨幕對麵,佛堂外的陳玄禮麵無表情從侍從手中接過長弓,彎弓搭箭,冰寒的箭鏃對準了他……

不!他對準的是時年!

瞳孔驟縮,他來不及反應,就見陳玄禮手指一鬆,羽箭攜帶著風聲,呼嘯而來——

像是被萬千根琴弦狠狠絞住,楊廣想動,卻震驚地發現自己居然動不了。周遭的一切在瞬間陷入黑暗,馬嵬驛不見了,潑天大雨不見了,陳玄禮和唐軍也不見了。所有人都消失了,他站在一團黑暗中,望著天地儘頭的一點微光。然後,這光越來越近,越來越亮,終於,他在刺目的光線中閉上眼睛,再次睜開時,發現自己站在庭院裡。

漫天飛雪,如碎瓊亂玉,時年披著雪白的鬥篷,亭亭立在他麵前,歪頭一笑,“太子殿下心願達成,我也該離開了。今日前來,是告彆的。”

他想說你為什麼要走?可不可以不走?可一張嘴卻發現自己發不出聲音,隻能眼睜睜看著她一步步後退,一點點遠離,最終幻化成淺淺的影子,消失在蒼茫天地間。§思§兔§網§

那樣乾淨,那樣徹底,就好像,從來沒有存在過這樣一個人。

就好像,這一彆,他們再也不會有機會再見……

楊廣忽然驚醒,發現自己又回到了馬嵬驛前,雨聲轟隆響徹耳際,比它更響的是聶城和布裡斯的喊聲,“時年——”

破空的羽箭已近在眼前,現在已經不可能避開了,他想也不想,一把將時年扯入懷中,後背朝外。隻聽一聲悶響,羽箭直直射中他的背心!

時年感覺抱著她的男人身子一顫,然後脫力般軟了下去,她往後一摸,觸手溼潤,也不知是雨還是血,嚇得大喊:“楊廣!楊廣你怎麼了?楊廣!你不要嚇我……”

楊廣低下頭,大雨裡,男人嘴唇有點發白,卻輕輕笑了,“我說過,我如果喜歡誰,哪怕……哪怕我死了,也不會讓她死。小狐狸,你現在……相信了嗎?”

說完,他眼睛一閉,栽倒在她身上。

時年幾乎魂飛魄散。他怎麼了?他不會真的死了吧?不,不會的,隋煬帝怎麼可能死在這裡!他怎麼敢死在這裡!

恰在此時,聶城也終於殺了過來,俯身先檢查了下楊廣的情況,說:“彆擔心,還活著。一會兒你扶他上馬,往北走,一直見到河,我在那裡安排了一艘船。你保護楊廣的安全,我和布裡斯斷後,做得到嗎?”

時年腦子裡亂糟糟的,想說她本來就不會騎馬,現在還要帶著受傷的楊廣,掉下來怎麼辦,又想問北邊是哪邊,船又在哪裡,她怕自己找不到。但這些話最後全被她咽了進去,時年看著聶城,毅然地點點頭,“做得到!隻要,你讓我先逃出這裡……”

唐軍環伺,布裡斯浴血而戰,那幾名隨從又死了兩個,剩下的也隻剩最後一口氣在苟延殘喘。這樣的情況要逃出去無異於登天,聶城看他們一眼,忽然從懷中掏出個東西,對準前方“啪啪啪”就是幾下,隻見三個士兵的頭顱瞬間爆開,額間一點血痕,雙目大睜,栽倒在地!

時年:“……”

她看著聶城手裡的東西。銀白色的身體,精巧的左輪,雖然沒在現實中見過,但在各種影視劇裡可沒少見識。

“我靠你有槍你早拿出來啊!!!”

大概是已經殺了人,那根心理防線斷掉了,時年現在沒有剛才親眼看到聶城殺人的恐懼,隻是覺得崩潰。合著他們的武器裝備裡居然有槍?早點說他們何至於打得這麼辛苦!

聶城冷靜道:“用槍是違反章程的,不到最後一刻不能輕易動用。”

“好,下次你就等我們全死了再拿出來吧!那樣就不違反章程了!”

時年氣得大罵,那邊眾人也被嚇得不輕。這男人不知拿了個什麼東西指著他們,就隔空取了三人性命,動作太快、太不可思議,幾乎讓人聯想到殺人的鬼魅!

在這樣的心理下,忽然有人指著時年說:“我認出來了,那個女人,就是那個在中秋夜宴上消失的妖女!她居然沒有死!這是妖法!這一定是妖法!”

“妖邪!他們是來危害我大唐國祚的妖邪!是來殺我們的!”

眾人嚇得紛紛後退,聶城趁機說:“快逃!”

時年再不猶豫,扶起楊廣就往樹林而去。好在他沒暈的徹底,還殘留一點意識,知道跟著往前走。時年半拖半拽,終於進到樹林,將楊廣扶上了馬,自己也爬了上去。她坐在楊廣身後,越過他抓住韁繩,也許是眼下的情況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