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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道,他聽不明白,也不深究。時年見狀鬆了口氣,思考起聶城剛才的話,楊廣真的勾結了安祿山嗎?那自己要怎麼套他的話,才能不被他察覺呢?

她越想越頭痛,忽然懷疑自己做的任務是不是升級製,否則怎麼這麼巧一次比一次難?之前還隻是撮合衛子夫和漢武帝,現在已經發展到阻撓隋煬帝顛覆大唐,接下來不會讓她以一己之力協助滿清入關吧!

她不要。她討厭辮子男。

楊廣忽然提步往前走去,時年愣了下,連忙跟上。小徑儘頭便是太液池,這個季節正是荷花盛開,接天蓮葉、無窮無儘。月色如同一層皎潔的薄紗,包裹著碧湖菡萏,以及池畔的宮殿樓閣,遠遠望去,仿佛瑤台仙宮。

“好美啊。”她忍不住感歎。

“美嗎?”他瞥她一眼,倒是讚同了,“這大明宮,修得是挺美的。還有這長安城,也是繁華鼎盛,氣象萬千。”

隋朝的宮殿是太極宮,比起大明宮要差遠了,經濟當然也無法和開元盛世相比。時年剛想到這兒,卻聽楊廣輕輕一笑,“不過,鮮花著錦、烈火烹油未必是好事。當高無可高的時候,就該走下坡路了。”

月光裡,男人眉眼都透出股冷意,看得人心頭一凜。

是,她再清楚不過,帝國鼎盛了太久,早已走向浮華,太平盛世的表象下,是大廈將傾、玉山欲倒的致命危機。但這是她知道曆史才能明白的,他怎麼知道?

楊廣似乎覺得她的表情很可笑,“皇帝無心理政,和貴妃兩人醉心於享樂,朝政都被國舅楊國忠把持……你當陳叔寶是怎麼亡的國?”

時年在他的目光下,慢慢咽下口唾沫。

該死,她怎麼忘了,這是一個政治家!還是個征戰沙場時破軍殺將覆敵、搞朝堂陰謀時殺兄弑弟叛父的無所不用其極的政治家!

他有最敏銳的眼光,能洞穿複雜的時局。

“你之前提到範陽節度使,長眼睛的人都能看出那安祿山野心勃勃、已成大患,偏偏皇帝身在其中,看不明白。”

時年一把撲上去,捂住他的嘴,“你瘋了,被人聽到我們就完蛋了!”

楊廣猝不及防,忽然被女孩抱住,嘴唇還碰到她柔軟的掌心。他愕然地睜大眼,卻聞到淡淡的香味,像是荷香,又像是,她身上的幽香……

時年撲完了才回過神來,等等,這周圍連個鬼都沒有,會有誰聽到?她在怕個什麼?

她晃晃腦袋,忽然陷入迷茫。自己這是古代宮廷待多了,已經產生後遺症了嗎?剛才公然和聶城討論時空穿越都沒事,這會兒聽楊廣說幾句反動言論就緊張了,對封建皇權臣服得也太快了吧?

她對自己很失望!

正打算鬆開,手卻忽然被攥住,另一隻手也摟上她的腰。男人輕輕鬆鬆,就將兩個人身體貼緊,她倉皇抬頭,對上一雙烏黑狹長的眼睛。

那眼睛裡含著笑,還有春水桃花般的曖昧,他的氣息像微風,輕輕吹拂著她的發絲,“年年這是在投懷送抱嗎?”

“什、什麼?”

他揚了揚眉,她意識到兩人的曖昧狀態,想要掙紮,可他力氣極大,她竟掙脫不了,“你……鬆手!再不鬆開我喊非禮了啊!”

“是你主動撲過來的。身為女子,卻深夜尾隨男子,還對他這般親近,非禮的人是你。”

時年目瞪口呆。

楊廣得意地笑了,俯身湊近。時年瞬間汗毛倒豎,滿臉警惕地盯著他,他的唇停在她唇前半寸,沒有繼續往前,而是繞到她的耳畔。

朦朧月色裡,男人輕聲說:“什麼時候,再給我吹一次曲子吧。”

第51章 霓裳

按聶城的說法。眼下最要緊的事就是問出楊廣都做了些什麼,可之前的經曆已經告訴了她,楊廣此人心機深沉又狡詐多疑。而且他似乎對眼下正在做的事看得很重。具體表現在明知道有回家的可能竟也不願中途放棄,時年生怕被他察覺自己的意圖。幾次試探都束手束腳,最後啥也沒問出來。

就在她糾結崩潰、工作熱情備受打擊的時候,宮裡又發生了一件大事——八月十五中秋佳節。當今天子要在含元殿前舉行盛大的夜宴。宴請百官和各國使節。

明月高懸,含元殿前的廣場已被裝點一新,上千盞燈籠點燃。仿佛漫天星火墜入凡間,將廣場照得恍如白晝。地上鋪著團花地衣。百官和各國使節分列左右。上首則是天子禦座。而在他們背後不遠。是巍峨壯觀的含元殿。這是大明宮的正殿,也是大明宮最宏偉最重要的宮殿。夜空如一張巨大的幕布,它安靜矗立在那裡,氣勢偉麗,如日之升,如在霄漢。

時年足足盯了含元殿三分鐘。才意猶未儘地移開眼。之前都被困在梨園沒機會看,原來這就是傳說中的含元殿啊,比紫禁城的金鑾殿可大太多了!

“看夠了?”楊廣問。

時年知道自己剛才的表現都被看到了。眨眨眼睛,“暫時……看夠了。”

“看大娘今夜興奮的模樣,倒是不太像個高人了。”

他在取笑她。不過時年並不羞愧,她之前雖然也參加過類似的夜宴,比如漢朝迎接匈奴使節那次,又或者明朝在劉瑾府邸那次,但當時的場麵是絕對無法和今晚相比的。

含元殿前的廣場無比巨大,平時是可以跑馬的,今夜卻變成了晚宴的場地。大唐這邊光列席的官員就近百人,更彆提負責伺候他們的宮娥宦官。但這還不是最特彆的,在唐官們對麵,是各種高鼻深目、服飾各異的外國人,他們是從各個國家來到大唐的使節,正一邊飲酒,一邊打量著恢弘壯觀的宮殿,眼中滿是對天朝上國國威的折服與震撼。

這樣盛大的場合,讓時年不由想起一句詩:“千官望長安,萬國拜含元。”

不過比起之前兩次,今晚她的身份要低多了,隻是梨園的婢女,跟著楊廣一起混在樂工的隊伍裡。其實本來她都沒資格來的,最後還是在她反複不斷的懇求下,楊廣才想辦法把她也加了進來。

當時他還很費解地問:“你去夜宴上想做什麼,不會是想見皇帝吧?”

時年覺得他真是天真,皇帝她見的多了,沒什麼稀罕的,這麼努力想參加夜宴,當然是為了……見楊貴妃啦!

這樣想著,她又把目光投向上首。宮娥侍奉的禦座之上,端坐著個明黃龍袍的男子,他雙鬢已經有白發,精神卻依然很好,風流俊逸,可以看出年輕時定然是個美男子。

玄宗李隆基,一手開創了大唐盛世的傳奇君主。

時年目光隻在他身上停頓兩秒,就轉向旁邊,那裡是一個空位,從入席時就空著,到這會兒都沒有人。如今宮中無皇後,有資格坐在皇帝身側的應該隻有備受寵愛的貴妃楊玉環,她到底是有事耽擱了,還是今晚就不打算來了?

她如果不來,她豈不是白來了!

正胡想著,李隆基忽然放下酒杯,側耳聽了片刻,“這是……《春江花月夜》?”

他聲音不高,但天子的一舉一動都被下麵注目,席上頓時安靜下來。有官員笑道:“陛下好耳力,確實是《春江花月夜》。”

時年意識到他們說的是正在奏的樂曲,也聽了一下,但她不懂音樂,隻是覺得樂聲柔婉,好聽倒是挺好聽的。

另一官員說:“這《春江花月夜》乃陳後主所作之宮體豔曲,今夜奏來怕是不大合適吧?怎會選這個曲目?”◇思◇兔◇在◇線◇閱◇讀◇

“好像是楊相公偶見梨園排演,覺得甚好,這才擇定了……”

眾人口中的楊相公便是時任宰相、國舅楊國忠,見狀不慌不忙道:“‘春江花月夜’,臣覺此名甚有意境,曲子也好,很適合今夜普天同慶,又何必管是誰所作。陛下以為呢?”

因為貴妃受寵,楊國忠也很得李隆基的信任,說起話來並沒有太多顧忌。本以為這次皇帝也會讚成自己,誰料李隆基卻搖了搖頭,“曲子確實不錯,不過陳叔寶此人隻寫得出豔%e5%aa%9a之音,這一點卻是差了楊廣許多。”

陡然聽到“楊廣”兩個字,時年一驚,下意識往旁邊看去。楊廣並沒有注意到她,他平靜地盯著堂上帝王,雙?唇緊抿,不知在想些什麼。

“‘暮江平不動,春花滿正開。流波將月去,潮水帶星來。’同樣是《春江花月夜》,楊廣這首詩卻是麗而不豔、柔而不%e6%b7%ab,他若不做帝王,做個詩人也必會名留青史。”

楊國忠前麵的話被皇帝不冷不熱地否了,尷尬之餘還有點緊張,忙附和道:“陛下此言甚是。想當初,太宗皇帝也極為推崇隋煬帝的詩作,還曾命人將他的詩譜成曲子,在宮中演唱呢。”

“若要臣講,那煬帝做個詩人倒是比做帝王好多了。畢竟,同樣是名留青史,是流芳百世,還是遺臭萬年,區彆可大著呢!”

席上眾人都笑了。時年卻在眾人的笑聲中,心一點點下沉。

拜各種電視劇所賜,隋煬帝在她心裡一直就是個荒%e6%b7%ab好色的暴君形象,但這陣子她查閱典籍,才發現事情並不是那麼簡單。資料顯示,楊廣此人能文能武,曾多次親自領兵,為隋朝的一統天下立下了汗馬功勞。同時,他也極有文采,隋朝時整個文壇都被南朝頹唐豔麗的詩風統治,他的詩卻一掃豔%e5%aa%9a,素雅清麗、大氣磅礴,頗有漢魏雄風,對後世文學都產生了相當大的影響。

有史學家認為,他亡國最主要的原因不是無能,而是他的誌向太過遠大,妄想建成千秋功業,卻急於求成,忽略了百姓的承受能力,最終鬨得民不聊生。①

史書是勝利者的書寫,為了新王朝的正義,末代之主留給世人的從來都是最不堪的那一麵。時年忍不住想,當楊廣一覺醒來,發現自己到了幾百年後,他用性命鮮血打下的江山早已易主,而在這個王朝的史書中,他變成了和他瞧不起的陳叔寶一樣的亡國昏君。

他的一世偉業沒有實現,卻成為了千秋萬代的笑柄。

那時候,他是什麼心情?

楊廣轉頭,忽然發現身側女孩正用一種一言難儘的眼神看著自己。仿佛同情,又仿佛……憐愛?

他愣了愣,“你在想什麼?”

時年回過神,立刻扭過頭,若無其事道:“沒、沒什麼啊……”

楊廣半信半疑,有心再問,可她剛才的眼神太詭異,這種感覺也太詭異,從未有人用這種眼神看過他,他一時竟不知怎麼開口。

時年見他不作聲了,暗暗鬆了口氣。真要命,她腦子瓦特了吧,居然去同情楊廣,當初差點被掐死的是誰?即使曆史對他存在一定抹黑,但有一點是沒錯的,這家夥就是心狠手辣!

她眼睛滴溜溜轉,忽然在斜對麵的外國使節裡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唐時的外國人大多來自中亞,即使是胡人裡也很少見到這樣純粹的金發,男子儒雅俊逸,正含笑與身側的黑發男人說話。

是布裡斯!還有他旁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