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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到坊內的保唐寺聽尼姑們講經。①這天恰好到了這個月的二十八,早上洗臉時,婢女跟她提到了這個,“娘子想去嗎?要是不去,那用了早膳,咱們接著打牌。”

時年一想,總打牌也沒意思,好不容易來一趟大唐,還是應該多出去逛逛,在房間裡宅久了人都要發黴了。

當然,更關鍵的是,她看著小丫鬟晶晶發亮的眼睛,默默想,布裡斯的牌技太好了,被他教會的小丫鬟也太好,她一家輸兩家,實在有點扛不住了……

“去,當然要去了。”

於是當天午後,時年和妓館裡的女子們一起,乘坐馬車到了保唐寺。下了車才發現外麵已經停了很多車,入目皆是倩影長裙,香風浮動,估計整個平康坊的妓女娘子都來得差不多了吧。

時年剛想好好欣賞一下競爭對手家的小姐姐們,聽說除了王蘇蘇,平康坊還有兩位都知,不知道今天來了沒,婢女卻扯了扯她袖子。時年這才發現周圍不太對,寺廟對麵的酒樓、斜側的食肆,甚至就在坊內街道上,聚集了許多年輕俊秀、文士打扮的男子,一個個全往這邊看。

“他們是……”

“都知道娘子們今天會來,這些人是專程來看的。”

時年恍然。因為妓女們不隨便出門,所以隻有這三天可以在外麵看到她們,久而久之竟成了長安城一大盛事,每次眾妓來保唐寺聽經,文人舉子們就爭相來看免費的美人。②

時年瞧這些人的神情,明明是在做荒唐之事,卻不顯猥瑣,反而透出股瀟灑風流。有青衣男子於二樓憑欄而望,悠悠道:“‘怪得清風送異香,娉婷仙子曳霓裳。’崔侍郎當夜以此詩相贈王福娘,寫得當真是好,可不就是聘婷仙子嘛!”

時年不禁彎唇一笑,轉身隨著眾人步入了保唐寺。

寺裡麵並不大,庭中種植著花木,看起來很幽靜。不過此刻小小的寺院裡滿是紅粉胭脂,妓女們已經各自分散開來,上香許願。時年雖然是接受馬克思唯物主義世界觀長大的,但自從加入這個穿越團夥,被迫迷信,於是也請了一炷香,跪在佛像前,雙手合十默念:“菩薩啊菩薩,雖然您是一千多年前的菩薩,但是也請保佑我們這些異時空的外地人,這趟任務順順利利、早日完成。雖然到時候我可能沒辦法來這裡還願,但等我回了21世紀,會記得給您的後繼者燒香的!”

我們那兒也有很多您的同行,天下菩薩是一家嘛!

上完香站起來,時年才發現旁邊的人很熟悉,正是獨孤英的相好王蘇蘇。她也剛上完香,有女子笑問:“王都知許的什麼願啊?”

王蘇蘇還沒回答,另一個女子便道:“還能有什麼願?咱們來這裡許的八成都是同一個願,求佛祖讓我們早日覓得良人,脫離這風塵之地罷了。”

這話顯然戳中眾妓的心思,大家一時沉默。片刻後,有女子問:“七娘,那獨孤玉郎回來了嗎?”

王蘇蘇搖頭,“還沒有。”

“但他會回來的對吧?你與他那麼交好,可曾問過他,是否願意為你贖身?”

王蘇蘇這次默然許久,終是淡淡一笑,沒有回答。

大家卻從她的表情裡品出另一層意思,一皮膚略黑、眉眼幾分英氣的女子盯著寺廟門口,冷冷一笑,“良人?歡場之上,哪來什麼良人!不過是癡人說夢。”

大家聊完這個,都覺索然無味,轉身去了寺廟後院。那裡設有戲台,唐代時的廟會和戲院都設在各大寺廟,香客們上完香,便可以就近看戲娛樂。所以這些妓女每次專程跑來這裡,明麵上是說聽經禮佛,更多的還是為了看戲。

時年卻沒興趣了。她站在原地,望著剛才妓女們剛才望的方向,那些男人們還沒散去,時年想起女子眼中的嘲諷,意識到一個問題,對這些男人來說,跟這些長安名花交往是風流,是快活,是可以寫進詩文傳唱炫耀的美事,可真讓他們把這些花摘到家裡,卻是沒幾個人願意。

所以,即使是王蘇蘇這樣的名妓,最好的結局也就是年輕時多攢些錢財,等歲數大了逐漸隱退,買下個小房子,平平淡淡度過餘生。這還得在國泰民安的前提下,萬一打個仗什麼的,那就連命都保不住了。

打仗……

時年悚然一驚。等等,聶城之前告訴了她,現在是天寶十四年。天寶十四年,今年不會就是……安史之亂吧?!

時年腦子瘋狂轉動,是了,天寶十四年冬,安祿山和史思明先後叛亂,史稱“安史之亂”。這不僅徹底中斷了大唐盛世,甚至在整個中國古代史上,安史之亂都是一條重要分水嶺。

“安祿山……”

“你認識範陽節度使?”

“啊——”時年失聲尖叫,差點摔在地上。等她捂住%e8%83%b8口、驚魂未定地抬頭,看到一張熟悉的、被她這幾天反複念叨的臉。

“……獨孤英?”

參天古木前,獨孤英身穿藏藍圓領袍,含笑看著她。

時年心中驚訝,這個獨孤英失蹤這麼多天,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裡?他都在妓館開長包房了,難道還需要看免費的美人嗎?

不過能看到他還是讓她高興的,時年幾步走過去,說:“玉郎,你回來了?”

獨孤英:“多日不見,大娘可還安好?”

時年一個踉蹌,忙不迭抓住他的手,“我叫時年!”

獨孤英看著兩人交握的手,挑眉,“嗯?”

時年擠出個笑容,“我是說,我的名字叫時年。你不要叫我大娘……”

這要求有點奇怪,但獨孤英想了想,從善如流,“好,那以後我便喚你年年,如何?”

年年……

明%e5%aa%9a陽光下,男人笑容和煦,隨口便是這樣親昵的稱呼。這樣的他,和之前那個陰沉寡言的男人簡直判若兩人,時年不禁道:“玉郎你……好像心情很好?”

“是嗎?大抵是終於聽到你親口告訴我你的名字,心願得償吧。”

他說的是那晚,他當眾問起時年的名字,卻被旁邊的人打岔了。

男人目光落在她臉上,“當夜有幸得聞年年一曲妙音,至今念念不忘,不知什麼時候還可以再聽?”

這口氣,純然是客人對待看上眼的花娘的口氣,時年恍然大悟。這位獨孤玉郎畢竟是秦樓楚館常客,既是來尋歡的,對看上的女子當然不會還是陰沉沉的樣子。

自己口琴沒白吹,他果然對她感興趣了。

見她沉默,獨孤英往後麵一望,“怎麼沒去看戲?大家都在那邊吧。”

時年回過神,“啊?那什麼,我不是很喜歡看戲……”

“不喜歡,為什麼還過來?專程來拜佛的?”

“拜佛,順便散散心。總待在房間裡悶得慌。”

“散心?佛寺裡可散不了心。”獨孤英忽然道,“要我帶你出去逛逛嗎?”

什麼?時年眨眨眼,瞧見獨孤英的臉色才知道他不是在說笑,頓時陷入糾結。

他要帶她出去,這是兩個人接觸的好機會,可今天布裡斯沒陪她出來,聶城更是這幾天都不知道去哪兒了,她一個人,能搞定嗎?

但如果不去,豈不錯過了天賜良機?她可是發了誓要讓聶城低頭認錯的!

不過短暫幾秒,時年已經下了決心,“如果偷溜出去,被三娘發現,她會打我的。”

獨孤英揚眉,似乎對這個答案意料之中。然而下一秒,時年猛地湊近,一雙眼睛亮如星辰,“所以,我們要做得隱蔽一點,不要走大門,我們翻牆出去吧!”

第47章 妖魅▂思▂兔▂網▂

五分鐘後。兩人站在人來人往的坊內街道上,時年拍拍手上的灰,得意地望向旁邊。“怎麼樣?我說從那裡出來不會被發現吧。”

獨孤英回憶剛才。女孩一臉鄭重地在寺內“勘測敵情”,鬼頭鬼腦繞了一大圈。終於選中東邊那堵矮牆。用她的話說,“這裡簡直是為我們逃跑量身定做的,不翻它都是對它的不尊重!”

他勾唇一笑。“你膽子很大。”

身為妓女私自跟嫖客出去。被老鴇發現是會受罰的,輕則打罵,重則餓你幾天都有可能。時年當然知道。但問題是,她又不是真的妓女。鄭三娘才不敢打她……

正想隨口糊弄過去。卻聽他又道:“既然這麼膽大。怎麼剛又被我一句話就嚇成那樣了呢?”

時年愣住。他輕飄飄提醒,“範陽節度使。”

範陽節度使?時年差點就想問這誰了,卻猛地想起來,安祿山此時的官位就是範陽節度使!他聽到她叫他的名字了!

她渾身一緊,獨孤英說:“你認識他?”

時年忙搖頭,“不認識!我一個小女子。怎麼可能認識堂堂節度使呢。”

“那你剛才叫他做什麼?”

“因為……我想起了一些關於安節度使的傳聞,所以自言自語……”

時年生怕他繼續問什麼傳聞,自己總不能告訴他安祿山馬上就會造反吧。好在這次獨孤英隻淡淡一笑,轉身朝前走去。

時年鬆了口氣。不過這麼一提她也想起來了,剛才意識到馬上要安史之亂時,她很恐慌,但據史書記載,安祿山是天寶十四年農曆十一月起兵的,現在才七月,隻要他們速戰速決,應該不會被波及。

這樣一想,她心情立刻雀躍起來。

獨孤英已經走到前麵,時年幾步跟上,他偏頭道:“今天很熱鬨。”

是很熱鬨。唐代不允許在大街上開店,所以除東、西二市外,每個坊內也開有供坊內居民生活所需的各種店鋪。今天風和日麗,兩側的商鋪全開了,金銀玉器、茶坊酒肆,坊門邊還有熱氣騰騰的湯餅在叫賣。

時年看得起勁,隨手拿起旁邊小攤的團扇搖了搖,卻聽有人道:“時大娘?”

額角又是狠狠一跳,她忍住崩潰轉頭一看,是幾個年輕的錦袍男子,當先那個笑道:“我等去了王七家幾次,一直難見大娘一麵,沒想到會在這兒碰上。”

唐代妓院的名字並不像後世那麼香豔,通常以名妓或者老鴇的名字代指,比如時年在的那家就因為王蘇蘇,而被大家喚作“王七家”。所以這些人,來妓館找了她好幾次?

時年眉頭一皺。雖然這陣子她一直沒露麵,但她那晚的名聲似乎已經傳出去了,經常有人點名想見她,這也是布裡斯一直陪著她的原因,以免她被賊心不死的嫖客騷擾。沒想到今天溜出來,會正麵碰上。

她剛有點緊張,就察覺右手被握住,獨孤英低頭含笑道:“想要這個?這裡的團扇不好,你若真喜歡,我知道一家繡坊,那裡的繡品都是萬裡挑一的,改日讓人買了給你送來。”

“我不用……”

“不用推辭。年年的手生得這樣美,隻有長安城最好的團扇,才配讓你握著。”

時年被他突如其來的柔情弄懵了,那邊幾個男子也看到了獨孤英,登時麵色一變,“獨孤玉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