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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儕的府邸修得再好,也是萬歲爺的恩典。”

時年淡淡一笑。他想多了,她說這句話並沒有彆的意思。劉瑾府邸修得豪華,朱厚照一早便知,並不介意。就像劉瑾晚宴上用那樣名貴的魚,他也不介意。

但總有他介意的事。

時年覺得自己很冷靜,大概是剛才看到李東陽的悲涼處境,她氣憤到了極點,反倒思路清晰。她不僅氣劉瑾,她更氣朱厚照,如果沒有他的放任,劉瑾不可能這麼囂張!

她要讓朱厚照看到,他信任的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他不該這樣稀裡糊塗地過下去!

眾人很快來到後宅。因為朱厚照走在最前麵,他又基本是被時年帶著走,所以這一路的方向其實全是時年在掌控。劉瑾原本還沒怎麼樣,等發現方向越來越不對,終於警覺,“萬歲爺,再後麵就是住人的地方了,沒什麼好看的。”

眾人駐足,朱厚照笑道:“這麼快?那你這園子也不經逛啊。”

時年也道:“我還沒儘興呢。而且那邊明明還有地方的樣子,劉公公為什麼不讓我們去?”

劉瑾皺眉,時年眼珠子滴溜溜一轉,“總不至於,劉公公府上還養著不能見外客的女眷吧?您的夫人?”

調侃一個太監的這個方麵,如果是朱厚照與劉瑾君臣私下,那是親切逗趣,就像剛才在廳內,但此刻時年當眾這麼講,無異於直接打臉,劉瑾麵皮脹紅,看向時年的眼神幾乎要殺人!

朱厚照卻哈哈笑了,他捏捏時年的臉,“你這張嘴啊……說得不錯,朕也沒儘興,怎麼樣啊劉公公,讓我們去吧?”

大家都看著他,劉瑾剛要回答,前方卻傳來異響。有禁軍大喊:“什麼人?抓刺客!”

刺客?!

禦駕所在,這永遠是最敏[gǎn]的兩個字,人群頓時騷動,劉瑾也驚道:“怎麼回事!”

隻見夜色中,有黑衣蒙麵的身影一閃而過。他身形鬼魅、出手飛快,偷襲駐守的禁軍,一擊而中立刻竄逃。附近人很快便被全部驚動,現場一片混亂!

還真是刺客!

朱厚照樂了:“朕這些日子,被惦記的可有些多啊。”先是藏龍山遇險,然後是聶城闖宮,算起來,這已經是近兩個月第三次有人打到他麵前了。

他滿臉看好戲,劉瑾卻沒那麼輕鬆,這是他的府邸,朱厚照如果在這裡出點什麼事,第一個沒好果子吃的就是他!

他厲聲道:“禁軍是乾什麼的,這麼多人抓不住一個嗎?!”

萬歲駕臨,整個府邸早被禁軍層層拱衛,竟還讓這人這般放肆。錢寧閒閒道:“也不能怪他們,是這人的打法太難纏了。”

的確,那黑衣人身法靈活,像條泥鰍般滑不留手。他好像並不是為了打倒誰,幾乎都在躲避,造成的結果就是他傷不了禁軍,禁軍也抓不住他。劉瑾道:“那還等什麼,直接弓箭手射殺啊!”

時年卻說:“皇上,您不覺得有點奇怪嗎?這刺客好像是故意鬨出動靜,引我們注意……”

朱厚照摸著下巴。是的,他也看出來了,這個黑衣人似乎彆有目的……

他忽然上前,揚聲道:“閣下想要什麼啊?說出來,朕看看能不能幫你辦到。”

黑衣人一個側身,端端躲開前方禁軍的攻擊,笑道:“當真?”

他一開口才聽出,原來這人還很年輕,隻是不知為何,他的嗓音有些沙啞,辨不出音色。不過朱厚照還是隱隱覺得,這聲音好像在哪裡聽過。

“當然。朕最喜歡身手好的人,刺客也沒關係,不信問問朕旁邊這位。”

被點名的聶城淡淡一笑,那人也笑道:“皇上果然英明神武,既然如此,草民也實話實說。草民沒什麼想要的,相反,我還要送皇上一份大禮!”

“你一個刺客,能送朕什麼大禮?”

“草民送的禮珍貴無比,隻是不知道,萬歲爺有沒有這個膽子收……”

撂下這句話,黑衣人縱身一躍,跳出禁軍包圍,徑直朝後院逃去!

朱厚照提步就要跟上,劉瑾忙道:“爺,您彆被他騙了,他這是激將!那邊太危險!您留在這兒,讓奴儕把他抓過來,您想知道什麼都一清二楚……”

“危不危險爺心裡有數,用不著你操心!”

劉瑾還想再勸,朱厚照不耐煩道:“推三阻四,難不成劉公公的後宅朕去不得,真有不能讓朕看到的東西?!”

劉瑾嚇得撲通跪下,連連磕頭。朱厚照徑直而去,其餘人見狀即使擔心也不敢再勸,隻能紛紛跟上。

劉瑾趁人不注意,悄悄對管家說:“趕緊通知先生,就說皇上馬上就要來了,他知道該怎麼做!”

眾人循著蹤跡,很快來到後宅一處小院外。禁軍已經把院子圍起來,錢寧說:“那黑衣人逃進裡麵就消失了,臣已派人搜過一圈,沒有找到……”

朱厚照挑眉,“憑空消失?真是有趣了。劉瑾,你這院子平時是乾什麼的啊?”

劉瑾鎮定道:“就是一處普通的院子,偶爾待客,大多數時候都是空著的……”

“是嗎?那他怎麼一進去,人就沒了呢?”

劉瑾不語,朱厚照忽然冷聲道:“給朕再搜。仔仔細細、從裡到外地搜,每一寸地方都不可以放過。朕倒要看看,他把我們引到這裡,究竟想做什麼!”

禁軍們領命而去,劉瑾看著烏泱泱的人群,麵上沒表現出來,心卻暗暗繃緊。大約過了一盞茶的時間,裡麵的人出來了,在朱厚照麵前跪下,“啟稟皇上,臣等將園子上下都搜過了,沒有發現可疑人等……”

劉瑾的心終於一鬆。

他也麵朝朱厚照跪下,道:“皇上,今夜之事奴儕也始料未及,不知那黑衣人意欲何為。讓賊人驚了聖駕是奴儕的失職,但聽皇上方才的意思,竟像是懷疑起奴儕的忠誠。這奴儕就要喊聲冤枉了。奴儕伺候皇上二十年,對您的忠心天地可鑒!我知道,之前因為路大人和聶勇士的事,皇上責怪奴儕,您要是至今還未消氣,大可以現在就賜死奴儕!奴儕絕無半句怨言!”

他說著,連眼眶都紅了,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這人話裡不僅撇清了今晚的事,連同之前獸場的處罰也拿出來說,以退為進,朱厚照這裡如果原諒了他,為了安撫他的心情,興許沒沒多久連掌印太監的官位都會還給他了!

眾人想到這裡,都心頭緊張,劉瑾卻很快意。過去的無數次,他都是這麼打動朱厚照的,他相信這次也會一樣。那黑衣人既然把人往這裡引,肯定是知道了自己的一些秘密。好在他們反應迅速,他非但沒有得逞,反倒幫了自己的忙。

就像那個蠢女人一樣,自作聰明想在皇上麵前給自己上眼藥,卻讓皇上對他更加滿意。

想必此刻,那黑衣人已經被先生處置了吧。果然,無論發生了什麼,隻要有他在,自己便可勢力穩固、官運亨通。

沒有人能鬥垮他。

“不過,我們在床下發現了一個暗格,打開後,找到了這個……”聶城忽然開口。

劉瑾一愣,卻見他捧出一個檀木鑲金的盒子。方才的搜查他也進去了,不過一直沒作聲,劉瑾就以為他什麼都沒發現。

朱厚照:“你看過裡麵是什麼了?”

“草民還沒有打開看過……”

“好,那現在打開吧。”

聶城遵命,低頭的一瞬,微不可察一笑。劉瑾忽然湧上股不祥的預感,可是來不及了,木盒被打開,眾目睽睽,所有人都看到了裡麵的東西。

瑩潤的白玉,方方正正,上麵金龍盤旋纏繞。那是一方印章,旁邊還有一條玉帶,也是金龍飛騰、華貴莊重。

眾人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那盒子裡裝著的,竟是玉璽還有玉帶!

死一般的寂靜。

錢寧忽然厲聲喝道:“大膽劉瑾,竟敢私造玉璽,你是要造反嗎!”

劉瑾本來已經呆住,被他的聲音一嚇,竟說不出話來。⑧本⑧作⑧品⑧由⑧思⑧兔⑧在⑧線⑧閱⑧讀⑧網⑧友⑧整⑧理⑧上⑧傳⑧

時年看著這一幕,心情激蕩。史書記載,劉瑾被抄家後,從其家中查出金銀數百萬兩,並有偽璽、玉帶等違禁物,這成了壓垮他最後一根稻草,原本還心存疑慮的武宗大怒,終於相信了劉瑾謀反的事實。

當聶城說,要在劉瑾府中對他反難,時年就猜到了他的計劃。果然,路知遙成了引人過來的誘餌,不過即使提前準備好了,親眼見證這一幕時年還是很激動。聶城還真是厲害啊,居然知道劉瑾把玉璽藏在哪兒,這樣才能當眾揭穿……

劉瑾猛地回過神,大聲道:“皇上,冤枉!這不是奴儕的東西!是有人要栽贓陷害我!”

時年道:“在你的府中搜出來的,你說不是你的東西?那是誰的東西?”

“我怎麼知道!”劉瑾忽然指著她,“是你對不對?你和聶城,你們想要我死,所以設計陷害我!那個黑衣人也跟你們是一夥的,對不對!”

“劉公公,是您一直想要我們死。”時年提醒道。

劉瑾瞪著她,咬牙轉過頭,對朱厚照道:“皇上,您相信奴儕!這東西真不是奴儕的!奴儕冤枉!”

朱厚照麵無表情。從剛才發現玉璽,他就一直是這樣,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劉瑾看得發慌,事情太過意外,這樣的關頭還摸不準皇帝的想法,讓他情緒也瀕臨崩潰。

他想不明白,怎麼會……這個東西怎麼會在這兒?!

時年看著劉瑾,忽然皺起眉頭。他這演技是不是略好了點?如果不是熟知史料,她都要以為他真是冤枉的了,這玉璽確實不是他的……

聶城冷不丁問:“是嗎?劉公公既如此忠心,敢指天發誓,從未做過私藏玉璽玉帶的謀逆之事嗎?”

劉瑾下意識就要開口,聶城卻又補充,“您可想好了,若有半句虛言,便打入阿鼻地獄,挖眼拔舌,永世不得超生!”

他聲音冷冽如刀,話裡描述的場景也太過可怖,劉瑾有瞬間的遲疑。就是這一瞬的遲疑,落入朱厚照眼中,讓他的額角狠狠一跳。

君王冷冷一笑,“看起來,劉公公不太有底氣啊。”

劉瑾臉色慘白,惶然想要辯解,朱厚照卻打斷了他,“李閣老,朕看你有話說的樣子。說吧。”

一直沉默的李東陽越眾上前,撩起官袍重重跪下,“臣有本要奏。”

“講。”

寒風中,李東陽那樣瘦弱,神情裡卻有說不出堅毅。在眾人驚訝、也在劉瑾恐懼的眼神中,蒼老的首輔朗聲道:“臣李東陽在此彈劾前司禮監掌印太監、東廠督主劉瑾欺君罔上、貪贓枉法、草菅人命在內的十七條罪狀!”

第39章 自由

正德九年正月。京中最大的一件事,便是初七那夜皇帝臨幸劉瑾府邸,卻意外在他府中搜出玉璽玉帶。

朝野震動。

私造玉璽乃大不敬之罪。按律當斬。這可以說是劉瑾這麼多年遭遇的最大危機,然而這隻是開始。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