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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塊牛肉在鍋裡涮熟了,放到碗裡,“快,嘗一嘗。”

因為燙得恰到好處,牛肉又嫩又滑,裹著辣椒和香油。朱厚照咬了一口,隻覺齒頰留香,驚道:“啊……好吃,好好吃……”

時年發現,朱厚照真是個吃起東西來很容易給人滿足感的人,她看著他大快朵頤,陶醉道:“可惜這裡沒手機,否則你去做吃飯直播,一定能收很多禮物……”

朱厚照沒聽懂,時年抿嘴笑,又給他夾了片火腿腸,“這個這個,你肯定也沒吃過!”

他們吃得熱火朝天,蘇更和路知遙對視,都有些淩亂。現在什麼情況,和明武宗一起……吃火鍋?!

於是,朱厚照進門的前十五分鐘,就在埋頭苦吃。當時年把方便麵也煮進去,朱厚照終於嘗到牽掛了這麼久的滋味,隻差沒流下感動的熱淚。

什麼叫過年,這才是過年!

吃飽喝足,他滿意地窩在椅子上,終於有功夫關注下屋裡的人,“哦,你就是那個路知遙啊,聶城的義弟?”

“微臣正是。”

朱厚照瞥到旁邊的蘇更,卻見女子玉顏素淨、皎如梨花,“這位是?”

路知遙立刻道:“這是我夫人。”

朱厚照揚眉,路知遙滿臉防備,似乎擔心他又要做什麼。他來了興趣,意味深長道:“你們兄弟的夫人,倒是都很貌美啊……”

眼見路知遙一副被踩了尾巴的炸毛樣子,朱厚照愉快地笑出了聲。時年目不忍視,這路知遙還能不能行了,怎麼跟個吉祥物似的,連剛見一麵的朱厚照都要逗他?

朱厚照還想嚇唬蘇更,女子卻輕輕一笑,“皇上謬讚,民女愧不敢當。”

女孩眼波明淨、淡靜從容,倒是比她那個所謂丈夫沉著許多。朱厚照訝異,真的來了興趣,剛想再說什麼,時年卻夾起片牛肉放到他碗裡,“吃你的肉吧!”

朱厚照眼珠子一轉,一臉乖巧,“好,不說了,不說了。”

又過了會兒,朱厚照起身走到窗邊,院子裡殘雪未消,他望著星子寥落的天空,似乎欣賞起了景色。時年和聶城對視,他眼中有示意,時年明白,既然朱厚照來了,氣氛還這麼好,倒是可以試著做點什麼。

她想了想,也走了過去,笑著問:“皇上是一個人來的嗎?”

“兩個人,錢寧正在外麵挨凍呢。”

哇,錢指揮使居然在外麵等著,想到還有彆的錦衣衛在這種日子還要在這小院外值班,時年一陣欽佩,“那劉公公呢?他沒有來嗎?”

“朕說了讓他閉門思過,當然不來了。”朱厚照道,“怎麼,你想見他?”

“我才不想見他呢。”

她這樣直白地表露對劉瑾的不喜,朱厚照不以為忤,反倒覺得這樣的坦率很好,“你還在生他的氣啊?”

“嗯,如果不是他,聶城也不會傷得那麼慘。”

“所以朕處罰他了啊,連掌印太監的官位都沒了,你還覺得不夠嗎?”

聶城和路知遙是差點沒命,劉瑾卻隻是丟了個官位,但在朱厚照看來,這樣的懲罰已經足夠。時年忽然問:“皇上,您很信任劉公公嗎?”

朱厚照反問:“朕不該信任他嗎?”

時年語塞。其實想想也很容易理解,劉瑾從朱厚照幾歲起就開始伺候他,衣食住行、無微不至,對一個孩子來說,他也許比他的父親還要熟悉。再加上劉瑾熟悉朱厚照的性情,知道怎麼哄著他開心,怎麼陪他玩。對朱厚照來說,劉瑾既是一個知情識趣的奴才,更是陪伴了他將近二十年的、親人般的存在。他信任他很正常。

可時年卻覺得沮喪。

她想起藏龍山上,男人策馬揚鞭時說的話。當時她覺得,他不應該隻是像史書上說的那樣,是一個昏庸荒%e6%b7%ab的皇帝。可如今親眼看見,因為他的放縱,劉瑾一流混亂朝綱、殘害忠良,弄得民不聊生。

朱厚照打量她的神情,若有所悟,“那枚印章,你帶著嗎?”

他說的是他的私印,時年點點頭,從懷裡取出來。因為聽說這是他的心愛之物,她本來想還給他,隻是沒找到機會。

朱厚照接過印章,打開後輕輕嗬氣,又拉過她的手,在掌心蓋上一個印。女孩掌心微粉、紋絡清晰,就這麼印上了一個鮮紅的痕跡。

“朱壽之印。”他輕輕念道,露出絲笑,“知道朱壽是誰嗎?”

她當然知道。朱壽是他給自己取的名字,他用這個名號招搖過市、出征打仗,甚至自封官職,號稱“威武大將軍總兵官朱壽”。古來帝王,沒有自降為臣的,他這個做法一直為正人君子所不齒,但朱壽這個名字卻流傳很廣,絕大多數講正德皇帝的電視劇裡都用的它。

朱厚照握著她的手,輕輕攥緊,仿佛要將那四個字也攥在掌心,“我讓你叫我朱厚照,但我其實一點兒也不喜歡那個名字。如果可以選擇,我更想做朱壽,不想做朱厚照。”

時年怔怔出神。

男人的神情那樣向往,讓她毫不懷疑他的話是發自肺腑的。

所以,他的意思是,他並不想做皇帝嗎?

即使坐擁四海、身登九五,在他心中也不如當一個無法無天的朱壽來得痛快?

“聶大哥,路大哥,我們哥兒倆來給你們拜年……皇、皇上?!”

張家兄弟拎著兩壇酒,本來正喜氣洋洋,卻陡然看到窗邊的男人,嚇得撲通跪倒在地。娘啊,是他們眼花看了嗎?萬歲爺居然在這兒?!

兩人不住磕頭,這一幕將朱厚照喚醒,男人笑歎口氣,仿佛無奈,“可惜,這輩子也隻能想想了。”

下一瞬,四周傳來巨響。左鄰右舍的爆竹劈裡啪啦炸開,無數煙花衝上夜空,綻出不同的圖案。原本安靜的世界在一瞬間蘇醒。

時年猛地仰頭,看著漫天繁華絢爛,道:“過年了。”

“是啊,過年了。”朱厚照也道。

兩人出了房間,聶城、路知遙和蘇更也跟出來,大家一起站在院中。耳畔是整個京師的歡呼聲和爆竹聲,所有百姓都在喜迎新年,時年聽著聽著,忽然把手放在嘴邊,大聲喊道:“新年快樂!”

朱厚照一愣,時年笑顏如花,對著他說:“你也喊啊!”

他於是也笑了,學著她對天大喊:“新年快樂!”

時年又看向其他人,張家兄弟最乖覺,畢竟萬歲爺都叫了,他們也趕緊學著喊了句“新年快樂”。然後是蘇更和路知遙,路知遙有些彆扭,卻在蘇更的帶動下說了。

最後,時年把目光看向聶城,男人似乎有些不想搭理,但她堅持不放,他終於無奈道:“新年快樂。”

時年勝利地笑了。

她抬起頭,正德八年已經過去,現在看到的,是正德九年第一個夜空。

她從未想過,自己能看到這一幕。

時年心潮澎湃,再次大喊:“新年快樂!”

眾人和她一起,望著夜空。漫天煙花下,是七張年輕的臉,麵含笑容、光芒映照。

如此年輕,如此美好。

第37章 夜宴▼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除夕過後。便是正月。家家戶戶都開始走親戚,大街上能聞到淡淡的硝煙味,那是爆竹燃放後的味道。紅豔豔的爆竹紙落在雪地裡。透出股喜氣。這本是時年從小最喜歡的日子,她甚至給自己也買了套新衣裳。淡藍色繡花長襖配石榴紅馬麵裙,美滋滋對鏡欣賞了好久,恨不得現場來一張自拍。可一個消息的傳來。瞬間打破了她的好心情。

蘇更說:“朱厚照決定。正月初七那晚要在劉瑾府中宴請群臣。”

聽到消息時,時年正在給自己挑選發簪,聞言僵了好幾秒。才道:“我就說我們應該抓緊補刀!抓緊補刀!現在好了吧!”

劉瑾的勢力來源於朱厚照,所以他們行動的重點一直就是讓朱厚照自己容不下劉瑾。之前聶城的行動很有成效。原本應該再接再厲的。可他卻以要養傷為由。暫停了行動。時年提出過異議。就算聶城不能乾活兒,也可以交給他們啊,拖太久總是不好。尤其經過除夕那晚,她意識到朱厚照對劉瑾的感情,越發著急,他已經被罰思過大半個月。再耽擱下去朱厚照氣都要消了!

可惜,無論她怎麼說,聶城始終不慌不忙。如今,她的擔憂終於變成了現實。

朱厚照要去劉瑾府邸舉行宴會,是不是意味著他已經原諒他了?

時年的想法也是眾人的想法,蘇更和路知遙都看著聶城,大家都不明白他葫蘆裡賣什麼藥,隻是因為對他的信任,所以選擇了服從。

麵對眾人的目光,聶城依然平靜,“劉瑾做了什麼,讓朱厚照這個反應?”

蘇更:“張楚大哥說,劉瑾派人給朱厚照送了封信,內容雖然沒人知道,但我覺得也不難猜,多半是提了兩人的舊情——朱厚照登基的第二年,也曾在劉瑾府邸設宴群臣,當時就是新年。”

路知遙道:“這個劉瑾居然還會送信這一招,曆史上他可是隻會抱著朱厚照大腿痛哭求情啊,怎麼感覺聰明了這麼多?”

對啊,更聰明了,所以我們為什麼要等!

時年正覺崩潰,卻忽然覺得不對,聶城的表情太過鎮定,似乎毫不意外。而且仔細想想,他也不像那種會因為自己受傷就貽誤戰機的人……

她忽然道:“你早知道劉瑾會有這招?”

聶城一愣,蘇更和路知遙對視,眼神也銳利起來。小夥伴們咄咄逼人,聶城輕歎口氣,“我不知道。”

還裝!

時年絲毫不讓,聶城說:“真的,我沒猜到他會有這招,但我猜到了他肯定會想辦法讓朱厚照回心轉意。”

“那你還……”

“我等的便是這一天。” 聶城道。

眾人都愣了,聶城說:“你們還記得,曆史上劉瑾被彈劾之後,是什麼讓朱厚照徹底相信了他想要謀反嗎?”

時年略一思索,忽然倒吸口冷氣,“因為,在他府上搜出了……”

“我本來還在想,要怎樣讓朱厚照親眼看到那一幕,現在好了,他自己把人給請了過去。”

他看著時年,道:“所以你明白了嗎?初七的夜宴,不僅朱厚照和群臣要去,我們也要去。”

去年年底,劉瑾見罪於萬歲爺,被免去司禮監掌印太監一職,並罰閉門思過,讓許多痛恨他的人擊節叫好。大家原本盼望著,這活閻王就此一蹶不振,再不能作威作福,卻不料情況這麼快就發生了變化。

萬歲爺不僅見了他,還要在他的府邸設宴群臣,這是何等榮耀?劉瑾這是要東山再起啊!

入夜之後,府邸裡人來人往,鮮紅的燈籠高懸,一排排一串串,照得亭台水榭恍如白晝。舉行宴席的正廳已經坐滿了人,今日受邀的都是四品以上大員,俱身著官服,朱厚照坐在最上方的主桌,卻是一身月白常服,以網巾束發,容貌俊秀、神情慵懶,不似帝王,倒透著股富家公子居家的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