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1 / 1)

她心裡忽然有些發慌,聶城在信上說,讓她設法帶皇帝來南軍營地,她剛才就試著提了。劉徹對這要求當然詫異,時年於是說:“匈奴人狂妄,我大漢卻也不是沒有熱血男兒。我想去軍營,見識一下我朝最精銳的部隊,見識一下拱衛皇宮的勇士。”

今夜這樣的氣氛,這樣的理由,劉徹幾乎沒有猶豫就同意了。

不過,時年沒想到,他居然一來就把所有人都叫出來了。陣仗鋪這麼大,待會兒要怎麼收場?!

衛尉躬身道:“不知陛下集結眾人,有何吩咐?”

劉徹裹了件玄色披風,立於看台之上。這整肅軍容也讓他微微變色,男人黑眸沉沉,不知想到什麼,忽地一笑,“朕的美人說,想見識一下我大漢的好兒郎。朕也不知怎樣才能讓她開開眼界,卿可有好主意?”

衛尉早注意到他身側還跟著名錦衣麗人,看裝束不似婢女,應是哪一殿的夫人。鼻尖嗅到香風陣陣,他不敢多看,垂首道:“臣愚鈍,不知夫人想要如何見識?”

“她不知,所以朕才問你。卿如此說,是也沒辦法了?”

衛尉實在不知這位主君想要做什麼,頸上汗都出來了,時年有些看不下去了,卻聽到劉徹說:“你沒辦法,那就隻能按老規矩了。軍人戰場上殺敵,講的是強勁悍勇、以一敵百,朕的美人想看看我大漢有沒有好兒郎,那讓他們打一架便知。”

在衛尉驚愕的神情裡,劉徹望著台下,緩緩道:“兒郎們,聽到了嗎?讓朕好好看看你們的本事!”

場下默然一瞬,爆發出歡呼!

時年眼看群情振奮,忙抓住衛尉,“什麼情況,他們要乾嘛?”

衛尉避開她的手,低頭道:“回夫人,此乃慣例,校場比武,所有士兵分成兩個陣營,隨意混戰,以最後留下者為勝。夫人請在此稍作歇息,有什麼吩咐也可告知臣。”

時年默了三秒,道:“有可樂嗎?沒有的話酒也行!我必須喝點兒啥!”

衛尉:“……”

開玩笑,幾百個受過訓練的職業軍人打群架給你看,哪部大片也搞不出這個陣容啊,她都想要爆米花了!

目光忽然掃到台下,兩個熟悉的身影,她忙定睛一看,果然是聶城和路知遙!他們都穿著南軍的黑衣,束發執劍,立在場中,聶城還遙遙朝自己露出了笑。

時年一顆心狂跳。什麼情況,聶城他們也混進南軍了?所以才讓她把皇帝引到這兒來?那他們也要參與打群架啦?!

那邊,路知遙望著台上那個纖細的身影,不確定道:“隊座,那個女人是……是那誰嗎?”

聶城沒答,另一個士兵順口道:“你不知道?聽說是陛下新封的少使,在宮中風頭很盛呢。嘖嘖嘖,居然到軍中也帶著,當真是係臂之寵……”

路知遙品完這話,內心瞬間崩潰。

我操不是吧,幾天沒見,她居然混這麼好了?!

十分鐘後,比武正式開始。

規則是不用兵刃、儘量不傷人性命,以打倒對手為最佳。時年雖然做好了準備,可到真的開打,還是驚得連杯子都握不住。幾百人在校場之上呼喊廝殺,不可謂不壯觀。很快,場上就倒地者成片,站著的人越來越少,角逐也越來越激烈。

時年本來還為聶城和路知遙擔心,不知道他們身手到底怎麼樣,結果卻讓她大吃一驚。聶城身手淩厲、招式如風,且不拖泥帶水,他幾乎不跟人纏鬥,一扣、一鎖、一擊,基本保證三招之內把對手放倒。和聶城的簡潔利落不同,路知遙喜歡用假動作迷惑對手,上躥下跳,最後趁其不備、擊其要害,可以說相當陰毒。

兩人時而合作,時而單乾,很快就放倒了一大片。劉徹當然也注意到了他們,“你覺得中間那兩個人,打得怎麼樣?”

時年:“很好啊,英勇不凡。”

她這時也明白了,聶城讓她引劉徹來,應該是想設法引起劉徹的注意,沒想到他一來就要看打架。既如此,這一架就必須贏。

劉徹揚眉,“你覺得他英勇?”

時年一愣,他已解下披風、跳入校場,指著剛放平一個對手的聶城說:“你,來跟朕打。”

周圍的人都一呆。似乎是擔心聶城不敢跟自己動手,劉徹再不多說,一拳便朝他打去。聶城一驚,側身格住他的拳頭,劉徹一笑,另一隻手直探他咽喉!

時年倒吸口冷氣,卻見聶城往後一閃,躲開了他的攻擊。劉徹道:“你若再一味閃避,那麼即使這裡逃脫了,下了校場,朕一樣要治你死罪。”

聶城隻默了一瞬,抱拳道:“如此,請恕小人冒犯了!”

喧囂聲震天的校場,兩人瞬間纏鬥在一起。

看台上,衛尉腿都要軟了,“夫人,陛下這……您快去勸勸啊,如果損傷龍體可怎麼是好……”

她去勸?她怎麼敢去勸?!

時年盯著那個身影,片刻後一跺腳,“算了,讓他打吧。我看他也需要打一架。”也許決定來這裡時,他就準備好要打一架了。

校場上,劉徹覺得自己渾身血液都燃燒了起來,許久沒有的感受。他能夠感覺到,麵前的男人居然真的沒有讓自己,這樣很好,他總算沒做那種不識時務的事。

拳頭擦過麵頰,帶來刺痛,他冷冷一笑,一個飛腿掃向他的腰。聶城任由他踢中,卻反抱住他的腿將他掀翻在地,說時遲那時快,劉徹腳尖勾住他胳膊,將他一帶,兩人一起狠狠摔在地上。聶城飛身上前壓到劉徹身上,胳膊卡住他脖子。劉徹下意識掙紮,可桎梏他的力量仿佛山嶽,他奮起兩次還是紋絲不動。

他開始覺得窒息。這無能為力的感覺,如此熟悉,讓他剛想剛才在晚宴上。

他沒有告訴任何人,其實,他見過長陵公主。

是十幾年前的事了,他還是個垂髫幼童,偶然在宮中遇見了即將遠嫁的公主。青春正好的女子,本來正對湖泣淚,卻在看到他後綻開笑容,“彘兒?你是彘兒!”

他後來才知道,這位長陵公主是嫁去匈奴的女子中,身份最高貴的。她也是高祖皇帝聖裔,他的遠房堂姐,他出生時她還曾見過。隻是,因為父親獲罪,她便被今上選為和親公主。

陽春三月的湖畔,他的堂姐抱著他,輕聲道:“彘兒,如果有一天你當了皇帝,記住,不要再送公主去匈奴了。不要再讓大漢的女子受這種苦……”

他那時候想,她怎麼哭得這麼傷心,是真的很不想去匈奴嗎?他不喜歡她這麼哭。等將來他長大了,有本事了,就接她回來。這樣,她是不是就會高興了?

她沒有等到他長大。

四個月後,她死在匈奴的草原上,永遠留在了那裡。

他眼睛忽然充血。使臣的放肆,祖母的桎梏,群臣的退縮,一切的一切彙聚到一起,最後變成那個深夜寢殿裡,女子的詰問:“‘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處用將軍。’靠犧牲一個女子來換取和平、穩定江山,大漢的男兒不覺得麵上無光嗎?!”

大漢的男兒,是應該麵上無光。

他大吼一聲,仿佛拔山蓋世,瞬間翻身,將聶城反壓其下。他死死卡住聶城喉嚨,另一隻手揚起,一拳擊中他腹部!

然後,又一拳。又一拳。

他忘了這裡是哪裡,忘了自己是誰,隻知道不斷出招,似乎要發泄儘%e8%83%b8中的怒火。

不知過了多久,終於,一雙手抱住了他胳膊,“陛下!陛下你要打死他了!”∞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他回過頭,時年神情慌亂、麵色蒼白,卻毫不畏懼地抱住他。他眼神一點點清明,這才發現周圍已經跪成一片,衛尉朗聲道:“今夜比武,陛下拔得頭籌,陛下萬歲!”

眾人跪下,齊聲高呼,“陛下萬歲!陛下萬歲!陛下萬歲!”

劉徹在這震天的“萬歲”聲中,慢慢站起來。被他打了十幾拳的男人並沒有死,躺在地上,嘴角已經有了鮮血,卻還費勁地笑了一下。他把手遞過去,對方也就真借著他的力量站起來,兩人仿佛同袍戰友一般,擊了一下掌。

他看向四周,這些都是大漢的好兒郎,悍不畏死、英武不凡,他從前為什麼會擔心他們打不過匈奴人呢?他忽然笑了,隻覺一股力量湧入四肢百骸,仿佛豁然開朗,許多掙紮已久的事情都有了答案。

應該是這樣。他早就該這樣。

時年看到劉徹忽然走過來,一把抱起自己。她猝不及防,驚呼一聲,他已不管不顧抱著她轉了一圈。

天在旋轉,地也在旋轉,所有人都避諱地低下頭,隻有他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很輕,卻堅定道:“小仙女,朕答應你,不會讓衛子夫去匈奴!我大漢的女子,誰都不用去匈奴!”

第13章 敬業

這晚南軍營地的動靜未到天亮便傳遍朝野,頓時一石激起千層浪。太皇太後很震怒,皇帝違背她的命令擅自離開,還跑到軍中搞了這麼大的事情,無疑是大大損害了她的權威。匈奴人也很不滿,使臣入城當晚軍中比武,換了誰都得看成是公然的挑釁。但讓人驚訝的是,昨晚差點當眾發怒的皇帝陛下這時候脾氣卻很好了,先是恭敬地跟太皇太後請了罪,又客客氣氣跟匈奴人解釋,校場比武是禁軍慣例,自己昨夜一時興起,確實有些欠考慮,但請使臣放心,絕對沒有彆的意思。

這一番敷衍下來,無論大家心裡怎麼想,至少麵上是不好再計較了。

未央宮西側的一間屋子裡,時年舒展筋骨,長舒口氣,“總算不是隻有我一個人在這火坑了!”

路知遙:“小聲點行嗎,你生怕彆人注意不到你?”

時年做個鬼臉,發現好像路知遙這張臉都沒那麼討厭了。自己這段時間一直孤身在宮中,現在好不容易看到兩個熟人,雖然不是蘇更而是他們倆遺憾了點兒,心裡還是覺得踏實許多。

想到這兒,她問另一個人:“你怎麼樣啊,要緊嗎?”

聶城躺在床上,平靜道:“放心,死不了。”

他這麼說,時年卻並不能放下心。昨晚劉徹是下了狠手,雖然事後回過神,特意派了禦醫來給聶城看傷,但時年對這種兩千多年前的醫生實在心存懷疑,誰知道他們都會些啥啊!

也因此,她今天才會偷溜過來,溝通情報,順便看看情況。

聶城盯著她,忽然道:“說起來,還得感謝你呢。如果不是時小姐奮不顧身,我可能真的要被打死了。”

說來也奇怪,她當時看到他被狂揍,什麼都沒想就衝上去了,但現在回憶,那樣的情況她其實是很可能被誤傷的。時年將這個歸結為自己品德高尚,連對威脅過自己的人都這麼夠意思,傲然道:“知道就好。不過沒想到你那麼沒用,連劉徹都打不過!”

聶城淡淡一笑,沒有解釋在車輪戰那麼久後,自己的體力已經耗費大半。而且,他本來就不打算真的贏過劉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