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頁(1 / 1)

女為悅己者 禦井烹香 4156 字 6個月前

,支持她讀完了醫學院,花費是真的高,實習還要貼錢!那時候的500和現在的500,怎麼是一個概念?利息收是可以收的,人情也仍在,所以不覺尷尬,隻是說話沒二姑那麼響亮。

“是啊,那麼滴滴小的一個球,你小時候很嬌氣的!一直要你爸爸媽媽抱,你爸說腰都抱斷了,要放你下來自己走,你也不肯。”

“最後好說歹說,剛放下來一分鐘,你又跑到大姑那裡了,‘大姑,抱’!”

回憶往事是最好的話題,大家都笑,胡悅也笑了,“說實話,這些都記不太清了。”

“那三嬸的事,你豈不是什麼都不記得了?”

這句話說出來,大家的笑聲都停住了,氣氛有點尷尬,講話的女孩子也知道不好,縮了縮脖子,訥訥解釋,“就是……我記得你好小就進城來上學,那時候不是周末來我家嗎……三嬸那時候不就出門去打工了。”

這是表妹,第三代裡唯一一個留在本地工作的,比她小了幾歲,又在父母身邊,性格難免嬌縱,胡悅笑了一下,“是啊,記得不清楚了,都是一些很片段的回憶。”

表妹本意不惡,大概隻是想表達對她的同情,隻是讀錯了空氣,倒搞得長輩們不好回憶往事,二姑清清嗓子,“那個,香也上得差不多了,燒燒紙,下山去吃飯吧,桌子已經訂好了,就在你住的那個酒店,你們要上班上學的那幾個,自己發短信通知一下。”

大家紛紛都回墳前去,胡悅把礦泉水瓶都收起來——倒不是親戚們沒素質,隻是小城沒這個風氣,這也就是她出門以後觀察養成的習慣。不期然就落到最後,有人也留下來幫她,兩人眼神相觸,胡悅微微一怔,說,“沒事,我自己來就行了,你過去燒紙吧——中午把阿姨和弟弟也叫上。”

已經入秋了,正是亂穿衣的時候,年輕人還穿著短袖,中老年人已經穿上了薄夾克,胡爸爸就穿著一件深藍色的中山夾克,洗得深淺不均,一條廉價西裝褲,穿扁了的皮鞋,頭是剛洗的,還不油膩,他長相有點奇怪,有點‘陰陽臉’,左臉膚色明顯比右臉深,皮膚也更鬆弛蒼老。胡悅一看就知道這是職業病:大貨司機很多都這樣,靠駕駛窗的一側總是會受到更多日曬,久而久之,也就成了陰陽臉,或者說司機臉,這種臉也經常被拿來做光老化的案例參考。

他話一直不多,剛才也很沉默,大家有意無意都忽視了他,倒也不是有什麼矛盾,隻是今天的主角是胡悅,想要照顧氣氛,免得大家難堪。當時為了報誌願讀書,胡家父女鬨得極不愉快,親戚們都還記得,祭奠故人的日子,誰也不想當著故人的麵吵架。

胡悅當然也不想吵架,其實,現在她也已經不再介意從前的齟齬,隻是也說不上迫切想要言歸於好。見父親猶豫再三,還是一語不發,她也不在意,收好瓶子紮了口,走到墓前,“哇,還有這麼多。”

冥幣、房、車,要燒的東西很多,足足裝了半車鬥,胡悅本來也沒想辦這麼大,是親戚們嚷著要辦熱鬨點,也算是揚眉吐氣,她也就隨口答應下來,反正她隻管出錢,花費也不大。置辦的時候還好,現在燒起來真是大工程,胡悅過去的時候剛燒完房子,還有一麻袋黃紙,半麻袋的冥幣,就那個淺淺的燒火盆,怕是要燒到下午去。胡悅趕緊安排,“大家都分一分啊,親朋好友都拿去燒一些,燒完各自回去好了,收拾收拾正好接上孩子去吃飯。”

負責采購這些的是小叔,從前就雞賊,說不定這也都是早想好的,正好借個便,大家各自分散了去給彆的親朋好友燒紙,也算是沒空手來一次。胡悅和他們寒暄幾句,漸漸也就隻有她一個人坐在小板凳上,慢慢的往盆裡撂黃紙,時不時地用撿來的樹枝撥撥火。

“好像這是第三次過來,是不是啊?”

悶不做聲地燒紙也有點無聊,胡悅也覺得有點過意不去,“之前要讀書,後來,出去了就很少回來了……以後,回來的次數可能也很少。”

“要是有假期的話,還是儘量繞道回來一下好了……”

她說著也覺得有點矯情,其實,胡悅並不相信鬼魂,她終究是很務實的,隻有坐在這裡的時候,才油然領悟,“為什麼世界上這麼多人信鬼鬼神神呢,我現在懂了,歸根到底,還是無法接受失去啊。”

“這輩子沒來得及好好說的道彆,總希望將來能有個場合可以儘情地說出口,所以,人會希望有陰間,希望有天堂,希望能在那裡和失去的所有重逢。”

“但那都是假的,失去了就是失去了,那些話,現在不說,等到將來也會慢慢的淡忘掉,就算現在在這裡講,其實也挺尷尬的,追求儀式感,是吧,不管怎麼樣,你也都聽不到了。十二年啦,如果真的有什麼陰間陽間,輪回轉世的話,你也應該投胎了吧。”

“希望這一次,去了很好的人家,過很好的生活,不要再過這麼辛苦的日子了。”

“我已經長大了,能賺錢了,可以帶你去很多比東方明珠更好的地方玩了。但是……沒機會了啊。”

她說,慢慢地撥著火,低聲地說給墓碑上有些褪色的彩照聽,那張照片和記憶中的麵孔不太像了,但她們本來也就聚少離多,十二年了,再去回想母親的麵貌,已經真的記不清細節了,人的記憶力就是這樣殘忍,該忘記的,永遠都不會遲來。

“挺遺憾的……這輩子,不要再錯過了啊。”

黃紙慢慢地落入盆中,泛起紅光,在火中扭動著化為黑煙,胡悅出神地凝視著火苗,漸漸地,她忘記了自己正自言自語,說得越來越自然,好像在和誰談天,說著那些隻有親人才關心的話,“有時候,我覺得很辛苦啊,媽。”

“你走了以後,沒人給我打電話了,其實,我自己也能照顧好自己,就是,沒人問的話,感覺挺寂寞的。”

“家裡冬天那麼冷,以前你都給舅舅說,讓他買點中藥給我薰腳的,不然腳上就長凍瘡,你走了以後,他不記得了,我沒有錢,去問爸爸要,他說我亂花錢……他總說我亂花錢,以前生活費都是你給我打的,他不知道讀書要花多少錢,一直以為我和大表哥一樣,一星期隻要幾十塊生活費。”

“大表哥都是九幾年上的大學了,能一樣嗎,真的挺好笑的,那時候他一個月就給我200,很不夠花的,我又要讀書,不然我怕考不上那個大學,我一直問解大哥……你可能不知道他是誰,他是辦你案子的警官,人挺好的,那時候他也隻是個小實習生,接到我的電話,沒掛,一直很耐心和我說,還被我要到了手機,我們就一直發短信,我考大學的事都是問他的,我想考警校,他說我身高不夠,做不了刑警。”

“當時我信以為真了,後來才知道他騙我的,反正就決定考法醫學,那所大學錄取分數線好高啊,我們學校一年就考走20多個那種檔次的學校,也就是說,我要考到校前十才有把握。可我們學校師資力量也就那樣,我高二的時候才排一百多名……”

“反正那時候,好窘迫啊,錢不夠花,又沒時間搞錢,所有心思都放在讀書上,錢真的不夠,食堂菜都隻能打很簡單的,有時候我就吃一個饅頭,同學很多都笑我窮……人性有時候真的好可怕啊,媽。”

她伸手摸了摸墓碑,“我現在有錢了啊,媽,我很有錢了,我已經是……億萬富翁了。”=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她笑了一下,忽然想到了股份的主人,托著腮出了一會神才繼續說,“不開玩笑了,我真的有錢了,兩百塊對我來說,不算什麼了,一頓飯有時候都吃不了兩百,以前,一個月的生活費也才那麼多……哈哈,你說,這世界,是不是很奇妙啊?”

“以前,隻能吃饅頭,肚子裡沒油水,真的很餓的,怎麼辦呢?我就找借口去二姑家裡,說是看奶奶,每次都飯點去,混飯吃。有時候也去舅舅那裡,到飯館找他。”

“其實他們對我都挺不錯的,他們也難,我都理解,大家都有自己的生活,誰顧得上我呢。奶奶也不怎麼喜歡我,我是女孩子嘛。她叫我好好讀書,沒必要經常過去。”

“她那樣講的時候,我記得表妹在邊上,她什麼也沒說,就是笑了一下,我就知道她其實是看出來了,其實都懂,就是沒說破……那時候我心裡好難過啊,媽。我就想,生活怎麼這麼不容易呢?”

她抿了一下嘴,用手背擦了一下鼻梁,“不過我當時也沒說什麼,我也對他們笑,我還記得你說的話,伸手不打笑臉人,女孩子要多笑,笑起來才可愛……我要可愛一點,才能多蹭一點,你說對吧。”

“那時候,他們都不知道我的想法,其實他們誰都不讚同我的想法,你死了,他們就覺得我倒黴,倒黴就倒黴了唄,也隻能認了……我知道他們會覺得我異想天開,誰不是這樣呢,連我自己都知道,希望其實很渺茫的,解警官一直勸我,他結束實習,去s市了,他說,不要一時意氣就去學法醫,女孩子學這個,會後悔的。”

“可我沒有聽他的,我就是想,不努力一下怎麼知道做不到?我一直就覺得很多事,試過了做不到,那就算了,試都不試你就不能說自己做不到。”她忽然有點自豪地講,“我就是要去做,撲進全力去做,摸爬滾打去做,我不要臉,不要命我也要做,我就要證明給他們看,我可以做到。”

她也真的做到了,付出了整整十二年,親戚們都在好奇地盤問細節,她隻是笑,什麼都不講,這些事,隻會是他們口中的談資,傳揚過去,也許會給幫過她的人惹來麻煩,她隻有在這裡能講講,她覺得隻有母親真的在乎。“後來,我真的考上了,法醫學,我考試成績進去是第一。你看,我想做的事,好像都做到了,我是不是很厲害?”

自誇了幾句,她又自己笑了起來,“算了,有什麼厲害的,就是個小人物,想做的事又不難,又不是要辦什麼跨國時尚公司,當特工上山下海,什麼製霸好萊塢……其實也沒什麼好驕傲的。”

“但是,我也嚇了解警官一跳,我給他說,我考上大學了,他大吃一驚,不敢相信我真的讀了法醫學,我和他說我是認真的,將來畢業以後我想分配到a市去,雖然茫茫人海,但,隻要在a市,總是會有證據……”

“他可能也被我嚇到了吧,後來,過了幾天,他和我說,其實,這幾年,陸陸續續,案情也有進展,現場複原和證據分析一直在做,他們有懷疑對象了,是一個叫師雩的大學生,隻是偵破要保密,沒進展他就一直沒和我說。”

“他還說,他一直懷疑師雩和他家裡人還有聯係,他有一個哥哥叫師霽,現在就在s市十六院工作,他覺得,師霽知道弟弟的下落……他說,比起去a市試圖重啟案件,還不如接近師霽,他一直覺得師霽會是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