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頁(1 / 1)

應許之期 籠中月 4312 字 6個月前

陳覺在他耳邊輕輕地一呼一吸,熟悉的煙草氣息透進肺裡,慢慢地吐出來,包圍著他們兩個人。

“你不冷啊?”

“不冷。”

宋珂不信,轉身把羽絨服打開,兩個人一起緊緊地依偎在裡麵,一個捉著一隻袖子。陳覺說:“我在國外還有個叔叔,是我爸的堂哥。今天他打電話過來叫我們明年過去做客,把妹妹也帶去,正好一起過個熱鬨點的春節。”

“那顧阿姨怎麼辦?” 宋珂扭頭。

“平常她都是回自己家一家團聚,今年是特殊情況才會留下。”

宋珂眼睛微微睜大:“什麼特殊情況?”

陳覺低聲:“你剛剛過門。”

宋珂愣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仰起臉來想要給他一點顏色看看,陳覺卻把煙拿開,含著一口煙霧渡進他嘴裡。這下子宋珂沒法說話了,%e8%83%b8膛貼著%e8%83%b8膛,幾乎可以感覺得到陳覺的心臟撲通、撲通,跳得鮮活而熱烈,讓他覺得心安。

雪花簌簌地落著,儘管不大,遠處的屋頂卻也漸漸白了,像戴上了一頂一頂袖珍的帽子。

直到今天宋珂依然覺得,睜開眼睛就能夠看到陳覺,能夠聽到陳覺的聲音,是一件很不可思議的事情。

其實他不知道,陳覺比他更如履薄冰。

很多個夜晚,他已經睡熟了,陳覺仍睜著眼睛看著他,透過那一點點微弱的月光。他壓著陳覺的手臂,陳覺連抽出來都舍不得,因為那種酸麻的感覺可以證明宋珂就在自己身邊。

一直到最近,陳覺才覺得踏實了一點。

上個月在路上偶遇熟人,宋珂竟然主動牽住他的手。上個星期看國家地理紀錄片,宋珂又主動提出明年可以去某個地方旅遊,還順手查了查機票的價格。

許許多多的小細節告訴陳覺,宋珂的確回到自己身邊了。他可以放心大膽地載宋珂回家,不用擔心被拒絕,偶爾在宋珂麵前提起父母的名字,宋珂也並不會有太大的反應,甚至會主動告訴他:“他們是他們,你是你,我分得清。”

%e5%90%bb夠了煙也早就熄了,陳覺講兒時挨揍的事情給宋珂聽。

“小時候陳念讓我背過不少黑鍋,我爸又是個不講理的,經常不分青紅皂白就揍我。有一回我氣不過,挨完揍幾天沒跟家裡人說話,一個人悶在屋裡拚模型,結果噴漆的時候忘了開窗通風差點兒昏倒在房間裡。還好陳念算有良心,晚上偷偷摸摸地來拿吃的給我,這才發現的。

她把我扶起來拖到地毯上,一驚一乍地問我:‘哥哥哥哥,你死了嗎?’

當時我心裡還有氣,所以就沒理她。把她轟走之後發現地上有個帶蝴蝶結的小包包,心想,估計有不少好吃的,結果打開來一看就幾個果凍,氣得差點又昏倒一次。”

宋珂被他逗得不住地笑,笑得腰都直不起來,藏在羽絨服裡全身抖動,肩膀一聳一聳的。陳覺攬住他,深深地凝視著他。

他近來身上終於胖回來一些,不再那麼瘦骨嶙峋,臉頰也長了一點肉。他笑起來的時候像孩子,沒有什麼防備,曾經那種恍惚的神情也再沒出現過。他過得很好,再也沒有犯過病,再也沒有做過噩夢,再也沒有流過眼淚,除了看喜劇片的時候笑得腹痛。他需要多少安全感,自己就願意給他多少安全感,一分一毫也不吝嗇。

太長時間沒有說話,宋珂止住笑,抬起眼睛問:“你老看著我乾什麼?”

陳覺把他摟緊,讓他貼在自己懷裡,很溫暖又很安靜。過了很久很久才說:“新年快樂。”

第77章 太久太久

故事結束了。

第二天一大清早,兩人穿戴整齊開車出門,直奔近郊的識微寺。

總共二十多公裡的路程,陳覺車開得很慢,因為地上還有厚厚的積雪。一個小時過後車直接停在景區入口,下去就聞到山林與佛香混合的獨有氣息。

因為來得比去年早,搶頭香的人還沒有返程,所以景區的人潮看著倒比去年還壯觀。

兩人進了山門,遠處聳立著巍峨的寺廟。

“那是主殿。” 宋珂說。

“嗯。” 陳覺順著他的目光抬頭看了一眼,就把圍巾取下來交給他,“你圍著吧,我不冷。”

宋珂也沒有推讓,低下頭係好。一路走,一路慢慢轉著道路旁的轉經筒,腳下踩著厚厚的一層落葉,哢嚓哢嚓地響。

山上的台階長滿青蘚,縫隙裡雜草叢生,冰冷的石板砌在溼潤的泥土裡。光是看著就覺得涼,更不用說是跪了。

可是這次仍像上次一樣,還是有人邊爬邊祈願。每一個平階,每一尊等身佛,他們都要停下來恭敬虔誠地閉目伏低,將溫熱的額頭貼到又濕又冷的地麵。

陳覺很少來這種地方,他跟宋珂一樣不信佛。可是看到這些人他依然會停下來,靜靜地等他們磕完再走,所以上山的進程就變得更慢。

一路上他攥著宋珂的右手,到半山腰時問:“上回你們來的時候也是雪天?”

宋珂勻著氣,搖了搖頭:“沒有,去年臨江很晚才下雪,你忘了。”

他說:“那就好。”

感覺他的手指微微收緊,宋珂側眸看向他:“好什麼?”

“我怕你冷。”

起初宋珂沒有聽明白這句話,直到抵達主殿時敬香的人太多,陳覺沒有去排隊,而是直接跪到石板上的那一刻才領悟,陳覺的意思是怕他去年跪著冷。

殿前參天大樹鐫刻著古樸的歲月痕跡,青色石板上凝著一粒粒水珠,陳覺的背影極靜默,跪在那裡,手裡握著一把香。

這裡什麼也沒變,隻有請求庇佑的人變了。

宋珂在偏廊下駐足,倚靠著紅漆木柱而立,一邊等著陳覺敬香,一邊抬頭看向頭頂屋簷的雪,斜行的雁。

同樣的場景,同一個地方,去年他像是泥潭中掙紮的瀕死之人,每一個毛孔都浸透在寒冷又絕望的空氣裡。今年他卻隻是來還願的,尚有閒暇與餘力,可以看一看周圍溫良平和的一切。

再度收回目光,陳覺就已經跪伏下去。他雙掌沒有合十,而是分開貼著地麵,香就擱在手臂中間。儘管隔著一段距離仍可以看到他閉著眼睛,神情很肅穆,肩膀又寬又直,許久沒有起身。

宋珂把臉轉向彆處,閉著眼呼吸了幾下新鮮空氣,心裡頭有一種姍姍來遲的篤定:無論陳覺求的是什麼,自己都願意陪他完成。

等他過來的時候宋珂已經在放空了。

“在想什麼?”

扭頭看是陳覺,宋珂就笑著搓動手裡的一片樹葉,“沒什麼,在猜你許的什麼願。”

“為什麼不直接問我?”

陳覺看著他,目光也像青石板一樣有微微的涼意,沁入心脾的溫柔感覺。

“講出來就不靈驗了。算了,說了你也不懂。”

陳覺笑了笑,沒和他爭。

兩人在法器流通處久久逗留。

因為牽著手,有人對他們側目,不過他們也沒有鬆。玻璃櫃台前站得裡三層外三層,他們兩個很難得才靠過去。陳覺視力好,不久就發現一樣熟悉的物件:“那是不是之前你掛的那個風鈴?”

他竟然還記得。

宋珂本來說不是,你認錯了,可陳覺依然覺得眼熟。恰好一位僧侶注意到他們倆,主動為他們介紹:“要看哪一樣?”

陳覺示意:“這個。”④本④作④品④由④思④兔④網④提④供④線④上④閱④讀④

“這個是風鈴塔,有避邪,化煞,保平安的作用,放在家裡可以鎮宅。” 頓了一頓,又補充,“假如心誠,也可以請回親人的魂魄,請他們回來看看。”

陳覺慢慢地吸了口氣,心裡想到彆的地方去了。兩手空空地走出流通處,抬起眼,外麵竟然一片雪白。

下大雪了。

他們兩個這樣幸運,大年初一竟在山林廟宇間意外賞到一場雪。鵝毛般的雪片紛紛揚揚地落下,爐鼎裡的燃香又沒熄,白煙嫋嫋裹在雪裡,眼前的場景愈發似幻似真。

下雪的日子對他們兩人來說意義非凡。雪天純淨潔白,卻也冰冷嚴寒。就像他們兩個一路走來,有過好的時候,也有過不好的時候,有過高興的時候,也有過痛徹心扉的時候,任何事情總有兩麵。

因為覆了一層雪,所以下山比上山要難行得多。陳覺始終牽著宋珂的手,兩人走得很慢,彼此之間也沒有什麼話。

快要走到一半,轉彎處驀然開闊,有接待遊客的酒店山莊坐落在不遠處。陳覺忽然提議:“今晚要不要在這裡住一晚?”

本來也隻是隨口一提,因為覺得這樣的雪景很難得,尤其還是在山間,在求神拜佛的地方,更添了一種聖潔感。沒想到宋珂欣然應允:“好啊,過去問問有沒有朝著對麵那片山的房間。那邊山勢高,林子也深,晚上雪積起來一定很美。”

過去問前台,房間富餘得很。

沒有電梯的老式酒店,環境一切從簡。兩人也沒帶行李,走步梯上樓打開大床房的門,發現裡麵裝潢得算是很質樸,就連房間裡的窗戶也都是木框的。

而且非常幸運的是,窗子正對著那座山。

推開窗,外麵有個小小的半懸空陽台,很窄,擱著三個廢棄的陶土花盆。花盆裡沒有花,土麵落了薄薄的一層雪,堪堪蓋住裡頭的貧瘠。

天色尚早,他們脫下外衣歇了一個下午覺,起來以後就饑腸轆轆。

到樓下去覓食,老板滿臉歉意地告訴他們:“大廚今天病了,飯做不成,廚房的冰箱裡有些方便食品,要不我給您燒水您二位將就將就?”

不將就還能怎麼辦,眼看雪越下越大,下山再吃也不可能了。他們倆對視一眼,苦笑著點頭:“好吧,帶我們去看看。”

抱著要麼來袋方便麵要麼來把掛麵的想法,進廚房以後卻驚喜萬分。老板實在謙虛,高級火腿、凍黑虎蝦、手工水餃、芝心牛筋丸等等這些也能叫方便食品嗎?

與老板一番交涉後,宋珂喜滋滋地向陳覺宣布,今天這頓可以涮火鍋。

水涼,洗菜、切菜的任務就交給陳覺了,冰箱裡白菜、豆腐、平菇等等都有,宋珂負責把電磁爐、湯鍋和切好的菜搬到房間裡去。

有的吃,爬樓就不算什麼。

用菜板來回好幾趟東西才搬完,最後一趟陳覺叫他不用下來了,就在樓上燒水,自己把碗跟筷子帶上去。

宋珂一個人先回到房間,收拾出一張桌子,兩把木椅,椅子上還墊上薄毯,這樣就算好了。屋裡暖氣開得很足,窗戶打開也不覺得冷。

等陳覺上來的時候水就已經燒開,他們把老板私藏的火鍋底料丟進去,又用剪刀剪出一小碗蔥花,緊挨著坐,麵朝窗外漫天大雪。

周圍很安靜,隻有電火鍋裡咕嘟咕嘟的聲音。

靜默地守了一會兒鍋後,宋珂忽然轉過臉來朝陳覺笑起來,不過並沒有說什麼。陳覺用冰涼的手摸摸他的臉,問:“這麼高興?”

“有的吃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