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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許之期 籠中月 4348 字 6個月前

口卻偏偏要犟開,因為覺得丟人。爸爸往往笑著摸摸他的頭,說:“不牽就不牽了,下課爸爸來接你,等爸爸聽到沒有?”

如今再想要牽一次爸爸的手,無論如何也不可能了。

心裡有許許多多的話想跟爸爸講,一時之間卻不知道從哪句開始,隻能靜靜地坐著。遠處的雲霞層層疊疊,夾層縫隙間透出金色的霞光,小城唯一一座火車站孤單地坐落在山腳下,站台被照得透徹清明,那是童年記憶裡的故鄉。

一直坐到夕陽薄暉,落山隻剩下淺淺的一牙,他才把身上的護身符拿出來。

這幾天時時帶著,表麵卻還很乾淨,因為愛惜。打開荷包,裡麵那張紙條皺巴巴的,畢竟打濕過又吹乾過,墨跡仍在已是萬幸。

他給爸爸讀了一遍,沒有讀完就已經哽咽。

“爸爸你瞧。有人跟你一樣,希望我保重身體,長命百歲。”心裡又酸又脹,一點暖洋洋的感覺從%e8%83%b8口漫開。

“爸爸……”

火車哐啷哐啷地從站台駛出,穿過山林,駛過居民樓,窗戶裡麵有孩子雀躍的身影。

因為聲音被蓋住,他停頓了一會兒,輕聲重複:“爸爸,我想你了。”

說完了想說的話才終於下山。

從山腳回頭,上麵的一切都變得模糊不清,唯有記憶永遠鮮活。

打車到曾經的住處,敲開樓下的門。趙阿姨見到他高興得不知怎麼好,拉著他問長問短,又要給他做晚飯吃。他說不吃了:“回來還有點事。”

“什麼事?”

“我想把原來的房子買回來。”

趙阿姨堅持要陪他去問,兩人一道找到門口的中介去,幸好人家還沒下班,不過也有點愛答不理的了。

“真是奇怪,這套房怎麼還成了香餑餑。可不是我不想幫你問,是幾個月前剛成交過一次,哪有這麼快就願意轉手的?”

“勞你幫我問一問對方的意願,”宋珂聲音溫和,“價錢方麵可以談。”

“不是錢的事。”業務員嘟囔了一句。

以為對方是嫌麻煩,趙阿姨一時情急:“要不然把他電話號碼給我們吧,我們娘兒倆直接跟他聯係。”

“那哪行?”對方嗓門一下子提起來,“你這老太太真是……人家業主那是有頭有臉的人物,能讓你們電話騷擾?”

宋珂伸手將趙阿姨護到身後:“算了,我們下次再來,多謝你。”

“還是您兒子講道理。”

那業務員也有點兒不好意思,想了想還是說:“實話告訴你們吧,這房子肯定沒戲。當初住著的那戶人家不願賣,我這業主硬是出錢又出力,親自登門好幾趟才把人給說動了,還給人家兒子在城裡安排了一份工作,就是、就是就是那個叫……”他結結巴巴,頓了下才終於想起,“叫銘途的大企業。”

宋珂幾乎反應不過來,半晌方才抬起頭,感到耳鳴發暈:“業主是不是叫陳覺?”

對方瞪大眼:“你怎麼知道。”

一片寂靜無聲後,連趙阿姨也明白了,握緊他的胳膊哽咽許久才說:“真好,真好……”

原來陳覺早已替他把房子買回來了,隻是沒有告訴他。他破碎的童年,孤單的過去,陳覺知道自己無力改變。他們之間的深仇大恨,彼此辜負過的這些日夜,陳覺也知道,無力改變了。

可是有些事依然來得及,比如給睿言租辦公室,幫他買下舊房子,成全他的幸福。隻要能夠為他做的,哪怕是要離開他,陳覺也願意。

自從找回記憶起,陳覺就完完全全屬於宋珂,可宋珂連他人在哪裡都不知道。

趕到大巴站,隻剩最後一班回臨江的車。

坐在空蕩蕩的候車大廳裡,宋珂心裡有點難過,口中淡淡的苦澀,卻也說不清究竟是因為什麼。後來程逸安打來電話,車已經開了。

他把額頭抵在玻璃上,靜靜地問:“找到了嗎?”

“還沒有。”程逸安的嗓音略有些啞,“陳念真是個狠心的丫頭,一整天愣是沒去看她哥一眼,就光坐在辦公室加班。你呢,哪天回來?”

“已經在回來的路上了。”

“怎麼這麼急?”

“不是急,”他也不知如何解釋,言語顯得有些蒼白無力,“隻是忽然有點想家了。”

故鄉是家,跟陳覺一起打拚過的臨江也是家,分不出誰輕誰重。

到站後徑直打車去了公司。

因為有些資料還在那裡,拿回家去做事,讓自己忙起來才不容易胡思亂想。

假期的園區很蕭條也很安靜,保安趴在小屋子裡打瞌睡,兩隻流浪貓閒適地走在無人的馬路上。宋珂蹲下來逗了逗它們,然後才起身朝辦公室走,身形看起來有點寂寞,其實心裡並不覺得。

拐過一個彎,遠遠地看到機房透出微弱的光。

這時節竟還有人在公司加班,沒開大燈,也許是不想浪費電。

上樓發現工區又靜又黑,除了飲水機那點咕嚕的動靜,就隻有走廊方向隱約傳來聲音,像是有誰在敲鍵盤。宋珂沿地毯慢慢走過去,透過虛掩的門,看到角落的台式電腦後坐著一個人。

對方側著身,輪廓挺拔清峻,鼻峰眉眼也很熟悉。宋珂恍惚間又以為是想象,否則他怎麼會這麼晚出現在公司?

可陳覺的樣子格外真實,因為他在敲字,在低聲咳嗽。他工作得很忘情,麵容甚至有一些嚴肅,手邊擺著水杯卻許久沒碰,隻把眉心微微地擰著,聚精會神地盯著屏幕。

宋珂站在那裡,思維幾乎凝固了,直到聽見他喊了一聲“宋珂”。

一時之間手足無措又大腦空白,驚得不知怎麼辦才好。

正想要硬著頭皮進去,卻發現陳覺根本沒往門外看。他的眼睛仍舊牢牢盯著電腦,身體卻略微側移,湊到一台不起眼的設備前。

巴掌大,黑色的,自帶小小的支架立在桌上。

應該是收音設備。

陳覺看著精神尚可,一開口宋珂才發現他是真病了。他右手食指敲下一個鍵,儘管話很短,聲音卻怎麼聽都沒力氣。

他說:“新年好。”

每個新年對他們倆而言都值得銘記,因為那是交往紀念日。

陳覺似乎很疲憊,說完了,低下頭去,掐緊鼻梁揉了揉。他的眼睛像是不舒服,怎麼揉也不舒服,半晌沒能把頭抬起來。

過了很久,才抹了把臉。

他再沒出聲,坐在那裡一動不動,一點聲音也沒有。

宋珂卻在門外背過身,雙手捧緊臉,肩膀抑製不住地顫唞起來。

這麼辛苦走到今天,連一句愛你都不敢說了,隻剩下隱晦而深沉的感情。

第68章 許給你的將來

因為背著身,所以門開的時候宋珂還不知道。

“宋珂?”

陳覺不知何時發現了,從裡麵喊了聲。宋珂身一僵,就此頓住。

手慢慢地放下,滿臉濕意沒有辦法掩飾,隻好不由分說地逃到走廊那一片黑暗裡去。結果陳覺以為他要走,艱難地追出來:“宋珂?”

他忙忙地停下腳步,可是沒有回頭:“嗯?”

“你怎麼來了。”

聲音又低又啞。

宋珂隻怕自己會露出破綻,緊緊地攥著手:“來拿東西。”

陳覺“噢”了聲,靜了一陣才轉身回到機房。他語氣聽起來是輕鬆的,腳步卻慢極了,一步一步邁得很吃力:“我也是來拿東西的,這就走了,你自便。”

他以為宋珂不願意見到自己,所以開始收拾用過的鍵鼠和桌椅。宋珂匆匆抹淨臉,提著公文包進去將燈打開了:“你彆忙。”

燈一亮,陳覺的樣子愈發清楚。·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才半月不見他就清減得厲害,那樣弓著背立在桌後,臉色又差,瘦得隻剩一副空架子。宋珂過去放下包,無意將他的手摁住了:“彆急。”

明明在室內坐著,陳覺的手卻像冰塊一樣,冷得宋珂心口一縮。本想即刻鬆開的,一時之間也怔住了。

“不是病了嗎,還來公司折騰什麼。”

因為情緒還沒完全恢複,所以宋珂嗓子聽上去有點啞。陳覺的兩隻手一動也沒有動,受寵若驚地看著他,僵了半晌才回過神:“想起錄音還差幾句,所以過來補。”

“乾嘛這麼著急?”

“假期人少,清淨。”

宋珂不相信,慢慢將手放開了,下一刻卻被輕輕地回握住:“你怎麼沒去旅遊?”

他一怔:“忘了東西。”

“什麼東西?”

這才把手抽出來,低頭望著桌上的水杯,靜靜地不說話。

陳覺呼吸時有種清涼的氣息,像是剛用過漱口水不久。站了一會兒後,他催宋珂快點回去:“拿了東西就走吧,彆再耽擱了。”

宋珂抬起頭來看著他,沒有要走的意思。他臉上那種輕描淡寫的微笑漸漸散開,過了片刻雙手離開苦撐的桌子,說:“失陪一下,我去趟衛生間。”

匆匆地走出去,進了衛生間鎖緊門,幾乎頭暈目眩到站不住。胃裡像被一把電鑽搗爛了,抑製不住地劇烈嘔吐。過了許久才整理好自己,拉開門的那刻卻看到宋珂就靠在走廊對麵。

因為形容不出的擔心跟難受,所以宋珂反倒顯得有些迷惘:“還不肯告訴我是嗎?”

“宋珂。”

陳覺走到他麵前,想要再碰一碰他的手,他卻抵觸地側過身。

“我病得不重,就是明早要做一個小手術,個把小時就做完了。不告訴你是免得你擔心,再說也沒必要。”

“什麼手術?”

陳覺保持沉默。

宋珂心裡麵突突直跳,快被一種無可明狀的恐懼壓倒,“說啊。”

默了一會兒,陳覺才聲音發緊:“開顱手術。”

聽得他大腦一空,人都有點木了。陳覺卻及時對他笑笑:“說了讓你彆擔心,你看你,膽子就是小。其實就是腦子裡長了個瘤子,沒什麼,良性的,開刀拿掉就好了。我還年輕,開個顱沒什麼大不了,大夫也說沒什麼影響。”

一連聽到好幾個“沒什麼”,宋珂卻並沒有感覺到任何安慰。

陳宗義就是腦瘤走的,最後一次發作到咽氣不足十小時,被人抬下牌桌時臉色都發紫。陳覺從樣貌到性格沒有一處像陳宗義,偏偏這一件事得到遺傳。

明天早上陳覺就要接受手術,還不知道能不能醒過來,所以今晚才執意來這一趟。他想把做到一半的程序錄完,以免留下遺憾。可他沒想過通知宋珂,從頭到尾都沒有,還以為宋珂已經出門遠行。

一想到差一點就錯過了,差一點他就要在自己不知情的情況下手術台,宋珂又急又後怕,問:“你怎麼不早說?”

“明早要剃頭的,剃個精光。”陳覺一派輕鬆,“不想讓你看見。”

真恨不得打他一頓,可是哪裡下得去手,隻能心如刀割地看著他。

“還不趕緊回醫院去?”

“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