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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許之期 籠中月 4343 字 6個月前

說完見他還是沒什麼反應,也拿不準他聽懂了沒有,於是點頭微笑著告辭:“那陳總我先走了。”

陳覺回了一個“好”字,站在原地沒有動。

接待處的燈管熄滅,公司的名牌與登記用的電腦也都暗了,是助理關的。她一走刷卡閘機也不再亮,走廊的聲控燈漸次地暗下去,最後隻剩下辦公室的百葉窗縫透出的那點光。

那像是陳覺生命裡的最後一點光,儘管此刻隻照在彆人身上,一分一毫也不屬於他。

地上鋪著地毯,他走過去,意外聽見秦彬凱說:“老實交待吧,今天到底怎麼了?”

又聽見宋珂裝傻:“什麼怎麼了。”

“是不是又不開心了?”

這句話收起了玩笑的語氣,問得鄭重其事。不過不知道宋珂作何反應,又或者什麼反應也沒有,總之屋裡沉默了一段時間。

後來秦彬凱不知怎麼就明白了:“又是因為陳覺?”

聽到自己的名字,陳覺的臉不自覺往外側了一下,像是不願聽。

宋珂仍然沒有回應,好像一提到陳覺的事他就難以啟齒似的,無法順利地開口。他沉默著,起身走動了幾步,身形的剪影從百葉窗上慢慢地路過。

秦彬凱說:“打從我認識你以來你就是這樣悶悶不樂的,我也算看明白了,都是為了這個陳覺。這樣吧,如果實在覺得開不了口,那我去替你跟他說,讓他儘快搬走。你不要怕,我知道他來頭不小,但再厲害的人物也不可能一手遮天。”

“我沒怕。”

宋珂笑了笑:“況且不用你說,他已經搬走了。”

“已經搬走了?”

“嗯,就昨天晚上,他親口告訴我的。”

秦彬凱聽完像是鬆了口氣,連嗓音都低沉下去:“幸好。”

宋珂也說:“幸好。”

緊接著就又是一陣沉默。隔了許久許久,秦彬凱才問:“他怎麼突然就想通了?”

像是談論一名忽然改邪歸正的壞人。

“我也不知道。”宋珂重新笑起來,“不過不管怎麼樣,搬走就好,你說是不是。”

語氣裡有許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然而經門一隔,能聽出來的就隻有解脫。

陳覺聽得很沉默,始終沒有驚動他們。

就像大學時那位最憎華人的教授,每每評到他的主題作業總會用最不感興趣的姿態,最消極負麵的英文單詞。可他仍舊聽得很沉默,站在台上,背挺得格外直。

活到現在,三十年人生不算短了,他從來不知道原來自己這樣使人憎惡,從來也不知道自己是這樣的使人厭煩,使人想要遠離。可是現在知道了,他也不難受,因為那是宋珂。

真真正正地愛一個人,等於給了他傷害你的權利。

“不聊這些了。”宋珂說,“聊聊你的工作吧,上回那件事情解決了沒有?你不是說那個劉總……”

陳覺聽到一半就走回自己的辦公室,半晌什麼也沒乾,隻是靜默地站在空蕩的房間裡。

外麵雨下得愈發大,遮雨布嗶嗶剝剝直響,那是樓下的自行車棚。他撐著沙發扶手站了一會兒,被雨打濕的外套一陣一陣鑽心涼,半晌才支持不住坐下,後背鬆鬆垮垮地靠在沙發上。

其實不光他跟宋珂,很多改變都是不知不覺的。

以往的夏天炎熱而閒散,沒有這麼多雨。彆墅花園裡那一張躺椅,晚間他常常躺在上麵乘涼,旁邊擺上移動風扇,既能驅蚊又吹得人很涼爽。

那個時候他心無掛礙,活得很瀟灑。父親整天不著家,偶爾倒也知道給他打個電話,訓斥他幾句。繼母喜歡窩在書房做喜歡的事,有時候是翻譯一首散文詩,有時候是聽外文電台,跟著輕輕地哼歌。妹妹比現在更嬌氣也更活潑,沒完沒了地給自己染頭發,又要漂又要上色,工序相當冗長。染到半夜還染不完,她就到陽台喊他:“哥!你來幫我看看上色了沒有,我沒戴隱形眼鏡看不清。”他卻在下麵裝作聽不見,一味地睡他的大覺。

他和妹妹是不剩什麼親人了。

可他曾有過一個完整的家,最重要的是,有過宋珂。那三年他們幾乎一天24小時都在一起,奇怪的是從來也不覺得膩。

當然也會吵,偶爾也會吵得不可開交,但大多睡一覺就忘了。有一回加完班晚上去打球,回家路上他硬要背宋珂,宋珂不知道為什麼忽然生了他的氣,踹他小腿,喊他滾遠一點。

他沒有為此發火,因為知道宋珂讓他滾是氣話,氣過了還是要一起回家的。

那天晚上宋珂穿著寬寬大大的白T恤,背著球拍,甩開他匆匆地走進夜色裡。偌大一個球場仿佛就隻有那麼一個瘦削的背影,那麼高那麼瘦,他緊緊地盯著,不遠不近地跟著,心裡是踏實的。

那是他的宋珂,是他要用一輩子去嗬護的人,也是永遠不會離開他的一個人。

現在宋珂就隻是說了一句:“幸好他走了。”卻令陳覺難受。

分不清哪個部位疼,也許哪都疼。他用手背蓋著額頭,盯了窗外很久才掙紮著爬起來,打開電腦給自己找一些事情做。看合同,回郵件,隨便什麼都好。能為睿言再做一點事,為宋珂再做一點事,隨便什麼都好。

後來雨漸漸小了,另外兩人結伴離開。

順路將秦彬凱送回家,分彆時宋珂沒忘記表示感謝:“今天謝謝你的壽司,改天有空我再回請。”

本來也隻是客套一句,沒想到秦彬凱居然爽快地答應:“好啊,那我就等你電話了,回見。”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回到小區都好晚了。

把車停好後他撐著陳覺的傘往家走,半路上抬起頭,遠遠地往隔壁房間望。黑漆漆的沒有人,沒有燈,看了好一會兒才想來,陳覺已經搬走了。

上樓後把傘用水浸透,在陽台找了一塊地方撐開來晾,因為據說這樣子晾過的傘沒有褶,跟新的一樣。

結果因為雨聲的攪擾睡得太晚,第二天近九點才醒。以最快的速度出門上班,到公司累得上氣不接下氣,坐到位置上許久才徹底緩過來。

然後才想起忘了把傘帶來。

算了,也不急在一時,遲早可以還給陳覺的。

中午去敲隔壁的門,沒敲開,他理所當然地認為陳覺是吃飯去了。如今他們各吃各的已經很平常,不值得大驚小怪。

午休時在桌上趴了一會兒,意外睡了個囫圇覺,還做了夢,夢裡隻有一把傘。最後被程逸安一個電話叫醒了,抱著筆記本電腦趕到會議室。

“抱歉……”

除了他,其他人基本到齊。他快步過去落座,餘光注意到旁邊的椅子還空著,自然而然地問:“陳覺呢?”

“陳覺?”

旁邊的語氣已經有了疑惑,他卻還沒有意識到,傻傻地說:“是啊,他人呢,就等他了吧。”

程逸安轉過臉來看著他:“陳覺出差了,你不知道?”

口氣仿佛是在說,你怎麼連這件事都能不知道。

可宋珂的確不知道。

他腦子直發木,迷惘地看著程逸安。程逸安說:“今天早上臨時決定的,聽說是區域大客戶那邊邀請。我以為怎麼也不用他去,沒想到他一口答應下來,這會兒應該已經上飛機了吧。”

居然已經上飛機了。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陳覺連這種事也不再知會他。

半晌回神,宋珂把目光移回電腦屏幕上,說了句:“先開會吧。”就沒有再問其他的。

第62章 倘若它靈驗

宋珂一直不知道陳覺去了哪裡,要去多久。

明明是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同事,辦公室相隔不到十米的一個人,就這樣招呼也沒打一聲就消失了。

偶爾早上來公司,看到隔壁敞開的門他會恍惚一瞬,以為是陳覺回來了。結果慢慢地走近,又看到助理小鈴拿著噴壺從裡頭出來:“老板早。”

“早。”

原來助理隻是進去給盆栽噴水。

這樣一連過了五六天吧,事情還是繁雜又緊張。周三晚上想著反正回去也是一個人,所以就在公司又留晚了些。結果外麵某台座機電話一直在響,響了許久也沒有人聽。

是小鈴的,她早已下班了。⑦本⑦作⑦品⑦由⑦思⑦兔⑦在⑦線⑦閱⑦讀⑦網⑦友⑦整⑦理⑦上⑦傳⑦

擔心有什麼急事,宋珂出去接起來:“喂?”

“小鈴。”

工區靜而空,燈光也暗,他的聲音幾乎有回聲。螺旋的電話線有一點硬度,得要微微用力才能拽緊。

是陳覺。

宋珂怔了一下才說:“我不是小鈴,我是宋珂。”

那邊也就靜了一瞬。

“宋珂,怎麼是你。”

顯然陳覺從沒想過要給他打電話,更沒想過他會接這個電話。宋珂側身站在過道裡,腰杆前麵的那塊骨頭緊緊地貼著桌沿,一時之間有點不知如何是好,上不上下不下的。

“讓小鈴來聽電話吧。”

宋珂說“她不在”,簡要將她今晚去約會的事講了一遍,然後問陳覺:“你找她有什麼事嗎?”

“遇上台風了,我需要改簽回程的機票。”

不知道是怎樣惡劣的天氣,筆記本與手機通通連不上網,航空公司服務台又因為成片延誤而大排長龍。無奈之下陳覺想到找人幫忙聯絡總機,誰知助理又在電影院約會,私人電話打不通。

“我幫你改吧。”宋珂坐下來,心臟因為太久沒有聽到他的聲音而奇異地發脹,“你想改哪一班?告訴我。”

抬眼掃到便利貼,匆匆撕下一張準備好,筆都拿起來了卻聽見陳覺說:“幫我改成open。”

這個單詞明明是極常用的,宋珂卻有一點遲鈍:“那是什麼?”

“就是行程待定。”隔著信號陳覺低悶地咳嗽,嗓音卻依然沉穩好聽,“我還有點私事,辦完再走。”

宋珂“噢”了一聲,說不清什麼感覺。

“那我幫你定吧,就按你說的,改好後告訴你。”

“嗯,多謝。”

四四方方的一張黃色便利帖,他在上麵慢慢寫下陳覺的名字,又無聲地劃掉了,然後揉成團扔進垃圾桶裡。

電話裡靜了一陣,陳覺問他:“怎麼還沒下班。”

他坐在不屬於自己的座位上,心裡覺得空,卻很平常地笑笑:“誰知道?忙著忙著就到這麼晚了。”

“注意身體,彆熬得太晚。”停頓了一下,陳覺又說,“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好,你也是。”

剛說完電話那頭就有推搡和衝撞的聲音,聽上去有一點混亂,陳覺仿佛被誰給撞倒了。宋珂怔住:“你那邊怎麼了?”

隔好久陳覺才回答他:“沒怎麼,被人推了一把。”

“沒事吧?”

“沒事。”

明明這樣說,可那邊卻有人喊:“小夥子你怎麼了?要不要坐一下。”

分手後這段時間宋珂的病的確好多了,對陳覺的感情也淡然許多,可這一切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