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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許之期 籠中月 4384 字 6個月前

挺著。

外麵已經完全暗了,從輸液室的窗戶看出去隻有一片漆黑。在陌生的城市生了病,總感覺要比平常的自己脆弱一些,卻也不知道是不是病了的緣故。

恍惚中身體滑下來,迷迷糊糊地趴倒在折疊床邊,聽到沉悶又壓抑的咳嗽聲。他一下驚醒,睜開眼,爸爸竟就在白床單上躺著,又細又尖的針管紮在瘦得皮包骨的手背上,血管青紫凸出,肺像風箱一樣抽著氣。

“爸爸?”

腳踢到床下的痰盂,咣的一聲。

爸爸乾裂的嘴唇動了動,臉上露出艱難的微笑,像是有話想跟他說。他俯身去聽,兩隻手攥緊了薄薄的被單,鼻腔聞到濃重的藥水味,心裡空落落的隻知道害怕。

可是湊得再近仍然聽不清。他把那隻枯瘦的手握緊,喃喃如同自言自語:“爸爸,我好想你。”人卻軟得像麵條一樣,身體止不住地往床底下滑。可是仍不敢鬆,雙手用力到自己都覺得痛,想要把爸爸留在自己身邊,直到十根手指頭都流出了血才終於聽見低微的聲音。

爸爸是在說:“保重身體。”

最後被人七手八腳地抬上病床,搖了半晌才醒過來。心臟猶在怦通怦通地跳,一身的冷汗,手背上的針都被他掙掉了,護士又過來重新紮:“剛才你暈倒了,人家好心把床位讓給你。”

他睜眼望著白牆,渾身上下一點知覺都沒有。

“你的手機一直震我就替你接了,說是你朋友,叫陳覺。喏。”

聽見這話才像是突然活過來,伸手將手機抓到手中,放在%e8%83%b8口緊緊壓著,溫度就從那個地方絲絲縷縷地透進身體裡。

不要緊的,還有陳覺在自己身邊。

把電話撥回去,接通的一瞬間就恍惚發昏,沙著嗓子叫那個讓自己安心的名字:“陳覺。”

周圍到處都是人,電視裡在放家庭調解節目。陳覺的聲音仿佛離得很遠:“你病了?”

他啞聲:“發燒了,在輸液。”

“怎麼搞的。”

“這邊天氣太冷,衣服又帶得不夠。”

聽著那邊的沙沙雨聲,看著電視機裡花花綠綠的畫麵,被子輕薄涼寒。

“你在哪裡?”他遲疑地問。

“在家。”

“跟陳念在一起?”

“她在加班。”

“吃了晚飯沒有?”

“嗯。”

回話來得很慢,貼在耳側的聽筒微微發燙。他抑製著衝動,假裝無所事事地東拉西扯,漸漸地又聽到陳覺的腳步聲,又聽到打火機的聲音,又聽到淺淡的呼吸。

他問:“你在抽煙啊。”

陳覺頓了一下,忽然失去耐性:“是又怎麼樣,我的事什麼時候輪得到你管?”

可他並沒有批評的意思,隻是關心。一時間渾身冰涼,思維也變得遲鈍,愣了好久才撐著床站起來,慢吞吞地扶著架子走到牆角去。

角落燈光晦暗,地上有一片不知誰落下的紗布,沒有來得及清理。

他蹲下去,後頸貼著牆:“你是不是後悔了?”

陳覺沉默不語。

他艱難地抬起嘴角:“沒關係的,沒關係,你要是後悔了隻管跟我說,做回朋友也沒關係。”

陳覺說:“不要胡思亂想。”

可是怎麼可能?

他把頭側在牆上,太陽%e7%a9%b4突突直跳,隔著一千多公裡的距離心酸難抑,“電話不接短信不回,你讓我怎麼可能不胡思亂想?”

“我有我的事。”

“我也有啊。”聲音抬起來,尾音在微微發顫,“我也很忙,要工作還要抽時間關心你,難道我的時間是憑空多出來的?”

“那就算了,不要再在我身上浪費時間。”

話說得淡漠又輕易,一點回旋的餘地都沒有,氣得他啪就把電話掛了。晚間空氣寒冽,他穿得又薄,蹲在牆角打哆嗦。等了快五分鐘陳覺還是沒有打回來,隻能又好脾氣地撥回去,幸好還是通了。

“喂?”

陳覺深深地吸了口氣:“既然掛了,何必又打過來?”

“因為話還沒有說完啊。”

“什麼話。”

他笑了笑,固執又輕聲:“我愛你。”

電話隨之陷入寂靜。

“我愛你,陳覺。”他抱著膝,滾燙的額頭貼在上麵,“這句話欠了很久,今天還給你。我愛你,很早很早就愛你了,一直沒有跟你說是因為心裡沒把握。我沒把握能跟你走多遠,而且也覺得我們不太合適,所以一直不願意去麵對自己的感情。”

“我很懦弱吧。”不得不承認,“又想跟你在一起又怕失去你,怕你跟我隻是玩玩兒,新鮮感沒了就會變心。但你比我坦蕩,想我的時候總會給我打電話,總會跟我說你想我了。有的時候我都覺得你挺傻的。”靜了一瞬,自顧自微笑,“不過我很愛這樣的你。”

聲音低得像是喃喃自語,臉上濕漉漉的,屏著呼吸。

“這一年來我經常害怕,怕你想起來,又怕你永遠也想不起來。每次見完你我都在想,以後再也不見你了,可是下一次又忍不住去見你。我也知道這樣不對,就是忍不住。”他吸了吸氣,“那天你說要跟我重新在一起,你不知道我有多高興,我跟老天爺說,這次一定儘自己所能去愛你,再也不會放開你的手。自從你回到我身邊我就什麼都不害怕了,真的,你現在這樣對我,我也不害怕,因為我知道你是什麼樣的人,我也清楚自己對你的感情,我們不可能會分開的。”

不害怕。

這三個字不知道是說給陳覺聽,還是說給自己聽。

等了很久都沒回應,還以為電話斷了,他就把手機拿下來看了一眼。結果屏幕上的時間還在一秒一秒地延長。他索性換了一邊拿手機,目光低下去看著無名指的戒指,微微地吸氣,“你彆不信,陳覺,我愛了你整整四年。”

人的一生能有幾個四年,又可以怎樣丈量。假如沒有遇見陳覺,宋珂也許會獨自創業,也許會想辦法出國,也許會一事無成,向現實妥協,找到一份不上不下的工作,開始一段不疼不癢的關係,度過平淡又庸庸碌碌的四年。可他偏偏就認識了陳覺,稀裡糊塗地堅持到今天。

他抵著牆等陳覺說話,等得膝蓋發軟,四肢發僵,最後隻等來四個字:“回來再談。”

第39章 冒名頂替,傻瓜如你

想了又想,宋珂還是給陳覺發了自己回程的航班。

落地時沒下雨,引擎的轟鳴伴隨呼嘯的氣流,客機在跑道滑了很久才聽到叮的一聲。所有人穿上衣服就走,就隻有宋珂磨蹭,一點行李仿佛怎麼也收拾不齊,不是忘了這個就是落了那個。

終於起身,機艙裡就剩他一個了。空姐笑%e5%90%9f%e5%90%9f地同他道彆:“慢走,歡迎回臨江。”

是回來了。

拖著行李步出舷梯,迎麵便是巨幅的商業海報,銘途投的。臨江這個地界到處充斥著銘途集團的影子,對宋珂而言卻不是什麼好事,因為太容易想起陳覺——

明知不該,還是期待他來。

結果真走出去,接機口沒有那個熟悉的人影,反倒不再忐忑。不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自己打車一樣可以回家不是嗎?

機場高速堵得水泄不通,二十幾公裡路開了一個小時還沒有到。接到電話時他正昏昏欲睡,渾身上下半點力氣也提不起來,看也沒看就說了聲“喂”。

沒想到是陳覺。

“到了?”

立馬撐起身掐了掐鼻梁:“嗯,到了,在出租車上。”

“你的車呢。”陳覺忽然問。

怔了一下,他有些遲緩地答:“還在修。”

“修了這麼久還沒修好?”

“畢竟是二手的,毛病比較多。”

結果陳覺靜默片刻,說:“下午我去接你。”

“不用了,把地址告訴我,我自己打車過去。”◇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他堅持:“我去接你。”

回到家什麼也沒有想,拉緊窗簾補了幾小時眠,再起床精神仍舊不濟。不知相由心生還是怎麼的,一照鏡子黑眼圈重得嚇人,臉頰紅紅的,看起來倒像還沒退燒。

衣櫃裡拿得出手的裝束不多,好在還有之前陳覺送的那雙貴價皮鞋,不過衣服就隻有舊的了。

五點五十分到樓下,陳覺已經在等。一周不見仿佛什麼也沒有改變,他還是那個他,還是那樣微弓著背,靜靜地靠在車上抽煙。可是宋珂走近,又覺得什麼都變了。

“你送我的鞋子挺合腳的。”

“是麼,”他淡聲,“合腳就好。”

上車以後他的視線也始終看著前方。轎車駛出老舊的小區,兩側的法梧慢慢向後退,車窗上幾根樹枝倒影斜掠過那張沉寂的側臉。

黃昏時分堵車依舊厲害,車子順著高架橋慢慢深入城市腹地。路程長,宋珂又感冒了,中途低頭去抽紙巾,結果看到擋格裡放著的禮物。

“這是……”他微愕。

“給你的。”

包裝得很精巧,看不出裡麵是什麼,然而湊近一聞宋珂就知道了——

是香水。

曾經他用過這一款,不過自從跟陳覺在一起後就不再用了,因為不想讓陳覺認為自己矯情。時過境遷,沒想到今天會收到它。

“謝謝。”這是意外之喜,他精神慢慢提振起來,“你怎麼想到的?”

“逛商場順手買的。”

陳覺沒有告訴他自己一直記得這味道,很早以前就想過要送他,隻是一開始覺得往後日子還長,等到生日或節日時再送也是一樣。

現在隻恐怕來不及。

“謝謝。”

這幾天的壞情緒一下子消掉大半,宋珂再也沒在心裡痛罵陳覺三心二意、喜新厭舊、見異思遷,隻是溫聲說:“我會用的。”

一直駛到較偏的一處洋房區附近才問:“咱們去哪裡?”

陳覺說:“帶你去吃那家私房菜。”

不是去完某個地方再吃飯嗎?不過現在也的確到飯點了。

原以為私房菜地方一定不大,環境也應當一般,誰曾想到地方以後他才發現自己大錯特錯。

據說是幾十年前的老房子,那家店就開在老板家裡。裝修過後上下三層全派上用場,一樓改造水電做成廚房,二樓三樓層層打通算下來共有近三十張桌位,這還不包括露天的天台。

陳覺預定的位置在三樓,是個靠窗的景觀位,一眼望出去全是樹木掩映下的洋房,朱紅的房頂,橢圓的鋼窗,燈火溫婉。

“臨江居然還有這種地方,我以為這樣的洋樓隻在南方有。”

大約是他目光太向往,陳覺點完菜,用溫熱的手帕擦拭雙手:“最喜歡哪一幢,我叫人去問主人家賣不賣。”

宋珂微微笑,眯著眼睨他:“陳總口氣真大,難道我想要哪一幢都可以?”

“嗯,”他低著頭,擦得很仔細,“哪一幢都可以。”

宋珂隨手往外一指:“那就門口停著白車的那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