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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許之期 籠中月 4303 字 6個月前

米七五到一米八的個頭,很瘦,右腿有殘疾……”

信寫得語無倫次,裡麵還有很多錯彆字,因為爸爸的文化程度不高。末尾那一段紙被淚水打濕了,不是宋珂的。

“普通家庭培養一個學生不容易,希望各位領導能夠替枉死的學生伸張正義,儘快把殺人凶手繩之以法。”

宋珂一直都不知道,爸爸是以什麼樣的心情寫下這些字的,又為什麼沒有去警察局報案。或許爸爸早就去過了,沒用,也就沒有告訴宋珂。

可他猜得到,爸爸有多悔恨,恨自己那天沒有挺身而出救下學生。

宋珂曾悄悄去過那名女同學的喪葬酒席,筵席間有人吹拉彈奏,在場的人有說有笑吃吃喝喝,跟紅事一樣熱鬨。

真的有人像爸爸一樣放不下這件事嗎?他不禁懷疑。可沒等離開筵席,就聽見幾個親戚模樣的人議論,說孩子媽媽出事以後已經割了兩次腕,家人日夜看著才沒讓她想到去死的辦法。

一個說:“再生一個吧。”

另一個說:“再生也不是這個娃娃了。”

是啊,誰也救不回這一個了。

坐大巴回到家,從下午走到天黑,塵封已久的往事已經在宋珂腦中重演無數回。

擰開家裡的大門,他渾渾噩噩地走進房間,從床底摸出一個用過許多年的舊書包。

那是邁入初中那一年,爸爸送給他的入學禮物。深藍色的防水麵料,樣子已經過時了,可是很結實,陪他走過一年又一年,陪他避過風、淋過雨、躲過雪。那是他最喜歡的一件禮物,也是爸爸買過的最貴的一件禮物。平時他的爸爸,襪子破了都舍不得扔。

書包裡裝著那些舉報信,信紙已經泛黃。還有那兩萬塊錢,至死爸爸也沒讓他動。

其實根本也用不上那些錢。

那些年宋光遠身體透支得厲害,出租車一天跑十二個小時是常事,肝和胃都有問題。小地方的醫生也不懂治,問他怎麼突然就不舒服了,他不能說是嚇得,隻好說是熬夜熬的。宋珂請了長假守在醫院,白天往返於繳費處、化驗處,夜裡守在走廊間。因為爸爸睡的是加床,始終沒能住進最差的八人病房。

晚上宋珂就趴在爸爸床邊睡,周圍全是酣眠的鼾聲,可他仍然時常驚醒。

他常常夢到爸爸走了,家裡永永遠遠隻剩下他自己,再也聽不見爸爸的聲音。夜半無聲的走廊裡,他連哭都不敢哭,唯恐讓旁邊的叔叔阿姨聽見,教訓他是個不懂事的孩子,隻會讓爸爸擔心。他咬牙忍著,手背都咬出了血,心臟像壓著一塊沉重的石頭,推不開,跑不掉,隻有咬牙承受的份。

終於有一天爸爸走了。睡前還在跟他說話,說幾句就咳一口痰,人也沒了人樣,兩頰深深地凹陷進去。已經沒有什麼能說的,隻是說:“不後悔……”

就這樣,半夜撒手人寰。

爸爸留給他的最後三個字,就是不後悔。

第27章 給你我所有的

在老家的第二天宋珂去派出所查閱了當年的檔案,手機整天關機。晚上回到家才收到陳覺傍晚給他發的消息,沒有歇斯底裡的發泄,隻是問他什麼時候回來。

他沒有回。

自此手機始終安靜,直到第三天很晚才收到簡短的一句:“我有點胃疼,胃藥在哪?”

陳覺的胃喝酒喝傷過,不按時吃飯就會犯毛病。

當時宋珂在收拾行李,看到的時候已經過去半個多小時,頓了一會兒,蹲在地上表情晦暗不明:“櫥櫃裡。”

沒想到陳覺仿佛守著手機:“已經找到了。”

原來已經找到了。

放下手機的前一刻,指尖微微震動:“不問我為什麼會胃疼?”

對話框安靜得就像在屏息。

“為什麼”這三個字宋珂緩慢地敲進去,又逐個逐個刪掉了,上方的“正在輸入”隨之慢慢消失。

過了很久的時間,陳覺才說:“今天在大巴站等了一天,沒等到你。”

因為一直等著,一步也未曾離開,所以沒有時間去吃飯。

宋珂輕輕地吸了口氣,低下沉重的額頭,把頭深深地埋進膝蓋裡,鴕鳥一樣。

這條消息他也沒有回。

翌日黃昏回到臨江,車站人流如織,出口並沒有陳覺的身影。坐地鐵回到家,推開門卻看到陳覺就坐在沙發上。

“回來了?”聲音很低啞,屋裡有沒能散儘的煙味。

宋珂隻看了他一眼就轉開臉,輕描淡寫地點了下頭:“嗯。”

放好行李出來,陳覺已經去廚房煮麵。窗外最後一抹陽光斜掠過他的側身,他像一道隨時都會消失的剪影。

“煮了你的份。”他低頭看著麵,沒有看宋珂。

“我沒什麼胃口。”

宋珂進房間休息,窗簾拉得很嚴實,隻能透進微弱的一點光。其實他也一整天沒有吃過東西,胃裡很空,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並不覺得餓。

空調早就已經打開了,很暖和。他脫了衣服躺進被子裡,很快睡過去,又很快開始做噩夢。他夢到自己拿著書包裡那把刀把陳覺殺了,表情凶狠又猙獰。陳覺被他捅得渾身是血,奄奄一息地倒在冰涼的血泊裡,連問為什麼的力氣都沒有,隻是雙眼驚愕地看著他。

他愛了三年的陳覺,人生永遠一片坦途的陳覺,最後死在最愛的人手裡。

宋珂嚇壞了,滿身冷汗地醒過來,發現陳覺就在床邊看著自己,眉頭擰得很緊。

“做噩夢了?”

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進來的,也不知道他為什麼進來。他隻是那樣看著宋珂,一種隱忍又心疼的眼神,深不見底。

房間裡的光線已經完全暗下去,宋珂滯在那裡,陳覺也不說話。很久之後宋珂終於再也支撐不住,頭慢慢地依偎到他肩上,%e8%83%b8口血管反複地攣縮著,覺得缺氧。

“我夢見你走了。”

陳覺愣了一下,說:“你還在這兒我能走到哪去。”

語氣在儘力地輕描淡寫,放在宋珂背後那兩隻手卻很用力,就像是懷裡的人失而複得,除了將人攥緊其餘什麼也做不了:“我哪也不去,你趕我走我都不離開你。”

宋珂說不出話來,很想要放聲痛哭一場,心臟疼得根本沒辦法順暢呼吸。

陳覺卻隻以為他這是服軟,沉默地抱著他,一直抱到他身體不再顫唞才說:“你身上全是汗,起來衝個澡吃點東西,麵我再幫你煮一碗新的,加一個太陽蛋,好不好?還有,我買了你最愛吃的牛肉乾。”

句句不提想你,可是句句都是想你。

宋珂仍然說不出話,隻是用力搖頭,然後尋著陳覺的唇%e5%90%bb上去。起初也隻是想要找一點安慰,可是碰到的那一刹那思念就像洪水一樣湧出來,這兩天的煎熬、進退兩難通通化成他身上最後一點力氣,讓他飛蛾撲火一樣地去%e5%90%bb陳覺,%e5%90%bb得既絕望又堅決。

這最後一次他願意毫無保留地去麵對,因為沒有辦法就這樣離開陳覺,真的做不到,今後這漫長的一輩子他需要一點回憶慢慢咀嚼。⊙思⊙兔⊙網⊙

未及深夜,兩人在房間裡做得大汗淋漓。陳覺意識到宋珂不對勁,格外得熱情,沉淪,像是把自己從裡到外地剖開了,釋放了一次又立刻纏上來要求再來,要求他用力,儘管再用力一點。凶狠的衝撞中床板嘎吱嘎吱地響,空氣裡情[yù]的味道裹著一點煙味,陳覺發著狠占有宋珂,中途忽然發現宋珂在無聲地流淚,於是俯身問:“疼?”

宋珂自己動手將套摘掉,一雙眼睛卻模糊地凝視著他,仿佛要從他身上留住什麼,鐫刻下什麼。宋珂知道,自己會永遠記得陳覺給過他的東西,那些最純粹的感情,最溫柔的嗬護,最赤誠的真心,這些都是彆人再也給不了他的。

那天陳覺一直做到精疲力儘,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宋珂就躺在旁邊。身體裡的東西還沒去清理,他環抱著自己的手臂,無論如何也睡不著,隻好側過身去細看陳覺的眉眼。

陳覺的眼眶很深,睜開時冷峻又有神,閉上時卻很聽話很溫順似的。他的鼻梁像小山一樣,上麵有塊很小很不起眼的疤,據說是小的時候調皮叫父親給揍的,幸好沒有揍塌,看起來還是很挺。他的嘴唇很薄,咬人的時候疼,接%e5%90%bb的時候卻又很動情。他個子那麼高,有的時候卻愛駝背,像個長不大的孩子似的,說不聽。他脾氣不好,所有的耐性都給了自己一個人,所有的包容跟體諒也都給了自己一個人。

以後就再也沒有了,今晚是最後一次,最後一次這樣看他。

假如他們兩個沒有遇見,是不是事情還會好一點。自己永遠也不知道世上有個叫陳覺的人,永遠也不會愛上他,永遠也不會迷茫地想,該不該恨這個人。

那天開始宋珂借口工作忙,整天在公司待到很晚。可是陳覺不介意,總是在樓下等他,給他發消息:“你又在磨蹭什麼呢?”

宋珂說:“你先回去,我還有事要做。”

陳覺給他發哭泣小人的表情:“一起回家吧,我想抱抱你,幾天沒有抱過你了。”

宋珂一字一字敲下去:“能不能彆來煩我。”

手機就開始靜默。

可是陳覺仍然在樓下等他,那麼冷的天氣,一等就是一夜,天都亮了還在樓下。宋珂下樓時看到熟悉的車,看到陳覺趴在方向盤上睡著了,滿臉疲憊,車門外一地的煙頭。可他仍然硬起心腸,繞過那輛車回家去。

陳覺醒來發現都已經到了上班時間,隻好給宋珂打電話。他以為他還沒有走。

“不是讓你彆煩我了嗎?”宋珂語氣很淡漠,“剛睡著就被你吵醒了。”

陳覺微慍:“怎麼沒有等到你?我還在樓下等著接你回去。”

宋珂說:“我沒有讓你等。”

“你行。”陳覺氣極了,在電話裡放狠話,“從今往後我再也不會等你。”

可是過不了幾天,依然心甘情願地等他。

電話打了一遍又一遍,直至打到手機沒有電,可是陳覺從不上樓打擾宋珂,因為知道他最不喜歡兩人在員工麵前爭執。

宋珂沒有辦法了,找到一點小事就跟陳覺發脾氣。怪他吃完了泡麵沒有及時把垃圾提下去,怪他學術不精,甚至怪他談不下來大客戶。吵起架來宋珂什麼都說,說他們不是根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說他們沒有未來,說讓陳覺回自己家去。

陳覺有的時候會道歉,有的時候也會發火,會當著宋珂的麵摔門離開,然後半夜再一聲不響地回來。甚至有的時候,陳覺還會帶一份宵夜回來,宋珂不肯碰,他就會把宵夜放在飯桌上,靜靜地在沙發上坐一夜。

那段時間陳覺煙抽得很凶。沒有人告訴他,他們之間究竟出了什麼問題。終於一次激烈的爭吵後他心灰意冷,主動要求去東南亞出差談生意,連機票都是當天現買的。

到那邊的第三天陳覺染上了瘧疾,起初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