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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在調整拳擊手套,看也沒看傅玉青,說不上冷漠,聲音多半是不帶任何感情的,硬邦邦的:“沒話說我就走了,我要去接徐梔了。”

聞聲,傅玉青終於回過神,從擂台上那兩個小孩思維發散到自己,他發現人老了,真的容易感懷從前。

傅玉青那張死人臉,終於有了點動靜,臉頰微微抽搐,仿佛神經剛被人裝回去,混沌間有了意識,他有很多話想說,但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從哪兒開口,那種無可奈何的情緒就好像過去五十幾年的生活都空白了,腦袋裡絲毫沒有可用的情緒和對話,能讓他打開這種局麵的開場白。

他年輕時脾氣也不太好,到了中年,脾氣開始分門彆類,想對人好,就對人好,對人刻薄就刻薄。他對陳路周一開始是刻薄尖酸的,後來發現這小子有點才華,從尖酸刻薄變成了有點欣賞,到後來,逐漸發現陳路周其實並不喜歡他,他又不是那種熱臉去貼彆人冷屁股的人,又把他歸為刻薄對待那類。

現在,他壓根兒不知道該把他往哪兒拎?兒子?兒子該怎麼對待?該怎麼對待才能彌補過去那二十年對他的虧欠?

焦慮情緒幾乎要將他淹沒,在心裡罵了無數句臟話問候過去那個傅玉青。

最後,他深吸兩口氣,從旁邊的教練椅子上站起來,無所適從地踱了兩步,最後一隻手掐著腰,推開他的沙包,對上那雙無動於衷、冷淡疏離的雙眼,兩頰繃緊,抽搐著,退無可退,咬緊牙關狠狠地將臉頰一側湊過去,“來,你衝這打!”

“有勁嗎?”陳路周冷眼旁觀,仿佛在看一個情緒失控的中年人,“有些東西,不是給你幾拳,就過去了。我們之間最好的相處方式,就是你不要出現在我麵前,我也儘量不出現在你麵前。”

傅玉青眼球充血,他壓低聲音,卻還是聲嘶力竭:“我找過你!”

“那又怎麼樣!”陳路周突然爆吼了一句,他試圖將火壓回去,但壓不住,一股腦燒光了他所有的理智,呼吸重重地喘著,目光冷得嚇人,額間的青筋突著,“我要感謝你嗎?啊?”

拳擊館隱隱有人將目光投射過來。

傅玉青愣住,手腳完全僵住,慌張之間一時接不上話,“不是……”

“傅玉青,因為你,我媽對我充滿了偏見,我但凡跟女孩說一句話,她就覺得我滿肚子花花腸子。”

“傅玉青,也因為你,我在福利院被人挑三揀四。你一定沒聽過,彆人在背後是怎麼說我的。”

有些不太會教育的家長,從小就喜歡恐嚇孩子,你要是不聽話就讓警察叔叔把你抓走一個道理。

-寶貝,你要是不聽話,爸爸媽媽就把你送進福利院,跟那個哥哥一樣。

-那個哥哥為什麼在福利院啊,長得那麼好看,爸爸媽媽為什麼不要他啊。

-傻孩子,在福利院的小孩,要麼都是手腳不健全,要麼就是一身病,那個哥哥肯定也有不好的毛病。

諸如此類的偏見,深深刻在他骨子裡,無論走到那,都會聽見這樣的話語,對他的挑剔和偏見,那幾年,隻多不少。

陳路周閉了閉眼,睫毛輕輕顫著,眼角似乎有瑩光,很快便散去,那低垂的薄眼皮裡,隻剩下一抹僅剩的柔和,他低頭摘掉拳擊手套,丟在一旁的教練座椅上,側頭看著彆處,喉結乾澀地滾了滾,沉默片刻。

他說:“但是,我原諒你了。”

傅玉青後背一震,動彈不得,腳仿佛被釘在地上,木愣愣地戳著,嘴張了張,說不出來話,像被一捧沙子堵住了,那沙子還不住地往他喉嚨裡灌。

陳路周低頭看他,眼神再無多餘的情緒,“在醫院的時候,徐叔跟我說,你對徐梔不錯,她被人欺負,你永遠衝在第一個,他們家最困難那幾年,也是你替他們收拾那些上門要債的人。”他彆開眼,“徐梔很喜歡你,我不想她夾在我們之間左右為難。因為她,我可以原諒你,但你不用想著去修補我們之間的關係,我跟你之間的關係,也就是徐梔而已,你隻是徐梔的叔叔,跟我沒關係。”

**

徐光霽這邊氣氛一派火熱,比過年還熱鬨,燒了一桌子菜,人還坐不下,老徐和韋林一個人就占了兩張凳子,一張坐著,另一張給他倆擱著腿。一夥人說說笑笑,時間很快就過去了。

“陳路周哥哥怎麼沒來?”韋林一邊剝蝦一邊問徐梔。

徐梔跟老徐酒癮都上來了,笑眯眯地一碰杯,酌了一口,不滿地側頭瞥了韋林一眼,“你老關心我男朋友乾嘛?”

“你男朋友魅力比你大唄。”韋林笑嘻嘻地說。

韋主任從廚房端出幾個菜,也斜了韋林一眼,對徐梔說:“你彆搭理他。”

一旁蔡瑩瑩也好奇地問了句,“對了,陳路周怎麼沒來啊?”

徐梔歎了口氣說:“他去見傅叔了。”

“真想不到啊。”蔡瑩瑩也跟著悠悠地歎了口氣,這會兒眉毛都還詫異地挑著,壓根沒從這事兒的震驚中緩過勁來。

“我也想不到,不然咱倆跟陳路周說不定就能青梅竹馬了。”

“得了吧,你倆青梅竹了,我給你倆當馬啊。”蔡瑩瑩反應很快,反正沒她什麼事。

桌上一陣哄笑。

緊跟著,蔡瑩瑩補了句。

“不過,我是想不到傅叔年輕時候這麼渣,”蔡瑩瑩咬下一口螃蟹腿,八卦地問老蔡和老徐,“哎,爸爸們,傅叔後來還交過女朋友嗎?”

徐光霽和蔡賓鴻正在碰杯,被她這麼一問,對視一眼。

“小孩子管什麼大人的事情。”蔡賓鴻給她堵回去。

蔡瑩瑩不服:“我都快二十了。”

蔡賓鴻不鹹不淡地瞥她一眼:“對,你都快二十了,你還在上高中。”

蔡瑩瑩:“……”

韋林:“瑩瑩姐姐二十了啊?”

蔡瑩瑩瞪他:“你能彆管誰都叫姐姐哥哥嗎?我就比你大一歲。”

韋林無辜地看著她:“大一歲不叫姐姐叫什麼,小姐姐?多難聽啊。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對你有什麼想法呢。”

韋主任變魔術一樣,又端了一個菜出來,神出鬼沒地出現在韋林背後,給他腦門重重拍了一下,“吃你的飯吧,哪兒那麼多話,說兩句話,把兩個姐姐都得罪光了。”

徐光霽和蔡院長跟著笑笑,“沒事,小孩子嗎,鬥鬥嘴容易增進感情。”

小孩們根本沒停下來。

“哎,蔡瑩瑩!螃蟹彆吃完,給陳路周留點。”徐梔突然說。

“靠,徐梔你現在有了男朋友就不要我了?”

徐梔拔了一隻蟹腿給她,“那再給你一隻。”

“就一條腿?”

韋林:“滿足吧瑩瑩姐,她剛剛給了我一個螃蟹殼。”

“……”

老徐催了一句,“韋主任,你也出來先吃飯吧,彆弄了。”

韋主任轉身進廚房,跟著哎了聲,“馬上馬上,還剩一個菜。陳路周什麼時候回來,徐梔說他喜歡吃蟹黃豆腐,我要不先給他放鍋裡熱著。”

徐光霽看了眼徐梔,“得了吧,哪是陳路周喜歡吃,是徐梔自己想吃。”

韋主任啊了聲,好奇地探出身子來,“那陳路周喜歡吃什麼?明天買點他喜歡吃的吧,他們馬上要回去了,估計在學校也吃不著什麼好菜。”

老徐:“對,你說說陳路周喜歡吃什麼,彆老說你自己想吃的,陳路周這孩子自己是肯定不會說的。”

徐梔想了半天,“還真不知道,他吃得東西真不挑,用得東西比較挑。”

衣服褲子都隻穿那個牌子,很少見他衣服上的logo是彆的牌子的。內褲,也隻穿那個貴得要死的牌子。

還有避孕套,都隻買那一種牌子。

……

陳路周那會兒正巧站在門外。

大門沒關,給他留了一條縫,漏出一條微弱的光,在一叢白色慘淡的月光裡,那光很溫馨,好像可以抵禦一切黑夜裡的荊棘。

他把手伸出去,在光影裡,輕輕抓了下。

是光吧。

徐梔是光,老徐是光,韋主任是光,蔡瑩瑩是光,蔡院長是光,韋林也是光。

這樣的一家子多吸引人,溫暖又可愛。

陳路周剛打算推門進去,推開那扇春光燦爛的大門,隻聽見裡麵的交談聲還在繼續。

韋林:“徐叔,不都說老丈人看女婿都特彆挑剔嗎?我看你對路周哥都快比對徐梔姐姐好了。”

徐光霽有點喝多了,話顯然比平時多,笑眯眯地知無不言言無不儘,“也沒,第一次見他的時候,我特彆不喜歡他,覺得這孩子勁兒勁兒的,掛我門診,話還多,後來——”▂思▂兔▂在▂線▂閱▂讀▂

咦?

徐梔在桌子底下踹了他一腳。

話音戛然而止——

韋主任還沒反應過來,“嗯,來我門診看病的小孩都這樣……”一頓,“掛……掛……掛你門診?”

蔡瑩瑩人都傻了:“……掛,掛,掛,你門診?陳路周,掛你門診?”

隻有韋林若有所思的表情。

原來一米八五的大帥哥也有這種困擾啊?他早就想去看看了。

陳路周:“……………………”

他半隻腳都踏進去了,踩在門縫裡,嘗試著一點點,不引人注意地,慢慢地,挪出來。

救命。

操,要命啊。

第100章 正文·完結

某人一回家就趴在床上,整張臉都生無可戀地埋進枕頭裡,疲遝又絕望的樣子,無論徐梔怎麼哄都不肯把腦袋伸出來。

徐梔坐在床邊憋著笑,又不敢笑,隻能拿手去摸他枕頭底下的臉,一下一下捏著,好聲好氣地低聲哄他說:“爸爸都跟他們解釋了,說你是打球受的傷,身體很健康呢。”

“是嗎?”他聲音悶在枕頭裡,“那為什麼韋林還來問我?”

徐梔啊了聲,明知故問逗他:“韋林問你什麼啊?”

剛剛吃完飯,趁人都走了,韋林悄悄湊過去問了陳路周一句:“哥,你是不是快男?”

陳路周當時還在吃飯,其他人都吃差不多了,他在掃尾,一下子沒反應過來,“什麼快男?沒參加過。”

韋林就直白地給了一句:“就是射得比較快。”

陳路周當時差點飯都噴出來。

……

他側過頭,在枕頭裡露出半張臉,線條流利乾淨,眼皮懶懶地耷拉著,沒精打采地瞥了眼徐梔問,“我快嗎?”

誇誇我,快誇誇我。

徐梔愣了一下,立馬反應過來說:“不快,你一點都不快。”

某人很難哄,眼神放叼撒潑地衝她挑了一眼:“認真想想,你男朋友有沒有掉過一次鏈子?”

徐梔還真故作深沉地想了想,而後想起來,試探著:“除了第一次?”

他自然死不認賬,又把腦袋鴕鳥似得埋回枕頭裡,悶悶不樂地說:“那不算,那是炮友,不是男朋友。”

徐梔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