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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生計來源,隻能大著肚子去上工,就遇見了陳計伸,那時候陳計伸已經有點小錢,他說不介意我肚子裡的孩子,生下來他養。後來那個人找到我,大鬨了一場,場麵很難看,鬨到陳計伸的公司,他說如果我要跟他結婚,就讓我把你給他,不可能讓你給彆的男人養。他雖然是個人渣,但家裡多少有點家底。”

車一輛輛從他們旁邊駛過,橙紅色的車燈忽遠忽近,說到這,連惠無奈地笑了下,“我當時想,你要跟著我嫁給陳計伸,我畢竟是弱勢一方,我什麼都得依靠他,我電視台的工作也是他給的,以後陳計伸有了自己孩子,你多少要看彆人的臉色。但你如果跟著他,無論他以後跟誰結婚,你都是長子,你懂嗎?畢竟那是你親爹,他的東西,你肯定有一份。”

“他為什麼又不要我?”陳路周當時靠在後座上,麵無表情地看著窗外,聲音已經聽不出任何喜怒,啞得幾乎隻能聽見隻言片語。

“他以前跟人飆車,年輕又狂,得罪了不少人,後來出了車禍,他昏迷了三四年,緊跟著因為飆車的事情,扯出他父親的齷齪事被抓了,他媽有點精神分裂,把你送進了福利院,他醒來可能過了好久才想起來他還有個兒子,後來他去找你,但他這人年輕的時候就是混賬,根本記不得你的生辰八字,出車禍之前也是保姆帶的你。”

“隔了三四年,他壓根不記得你的長相,他走投無路找到我,讓我去福利院認人。我當時氣瘋了,但我不能再把你交給他,後來我騙他說你被人領養走了,回來我跟陳計伸商量。他同意了,但是他要求我等你成年把你送出國。那時候我才知道他怎麼可能那麼大度,真的不介意。”

嗓子眼發緊,在拉扯,陳路周已經說不出任何話了,早在前幾天,他就已經把嗓子喊啞了,那種極度崩潰和絕望的情緒,他早已經在知道真相的那天消耗乾了,那會兒他心裡隻有一潭死水,像一個木偶,眼裡也是,平靜得毫無波瀾,“所以你用八字當借口,騙他了?”

連惠嗓子也乾,說到最後,她喉頭哽咽,吸了口氣,但話語支離破碎,勉強撐著一絲力氣說:“沒有,陳星齊那陣確實一直發燒,我知道他迷信,就讓他找人算了算,有時候命中注定吧,那個算命的說,讓陳星齊認個乾娘,但我不同意,他說認個哥哥也行,說陳星齊命裡還有個哥哥,我當時和陳計伸都心知肚明,去福利院辦手續的時候,那時候你六歲,你絲毫沒有芥蒂,乖乖地對著我們叫爸爸媽媽,特彆聽話。我突然不敢告訴你真相,我怕你反而對我有抵觸,也怕你一時接受不了,我想著等以後有了合適的機會再跟你說。”

她低頭自嘲地笑笑,儘管保養再好,皮膚看著吹彈可破,眼角還是暴露了魚尾痕跡,“你一直以來對我們都毫無芥蒂,你十歲那年我本來想告訴你的,但你跟陳計伸好得跟親生的一樣,甚至比陳星齊都好,我不敢打破這種平衡,所以一直都沒找到合適的機會跟你說。但陳計伸骨子裡還是個腐朽守舊的人,等他生意越做越大之後,他不僅開始防備你,他已經開始防備我了,無論我怎麼小心翼翼,他始終覺得,我雖然對陳星齊好,但是私心裡總是偏向你,所以那天你半夜給我打電話,我沒接,我確實沒在台裡開會,是因為他在旁邊。”

“因為前一秒我剛掛了陳星齊的電話,他那幾天總嚷嚷著要買球鞋,我知道他沒正經事就沒接,陳計伸說我對陳星齊態度冷淡,結果後腳你就打來了。後來你問我為什麼堅持要送你出國,是因為我的態度越堅定,他才會越放心,我那時候總想,無論怎樣,陳計伸是我們母子倆唯一可以依仗的人了,隻要順著他就行。”

車廂裡靜了兩秒,陳路周推門要下車,這會兒情緒已經淡了,但他也不知道要跟連惠說什麼,有些東西破了就是破了,誰也沒辦法粉飾太平,知道真相之後,他隻覺得自己好像完全不應該存在這個世界上。

他整個人靠在後座上,先是看著窗外,停了兩秒,又仰頭看車頂,然後仰著腦袋靠在車座上,喉結冷淡地滾了兩下,嗓子發乾得緊,滾著都澀澀地泛著刺疼,整個人都帶著倦意,直冷冷地看著車頂,才疲乏地張開口,因為嗓子幾乎不出聲,像是卡了殼卻字正腔圓的錄音磁帶,自嘲地說了句:“人有時候還真的得愛點什麼,才能活下去。”

說話還是吊兒郎當,但卻像一條瀕臨乾涸的魚,心如死灰,已經放棄掙紮了,任由雨打浮萍,芭蕉散葉,比以往都消沉,卻偏又帶著一點至死靡它的狠勁兒。

連惠慘白著一張臉,卻笑了笑,說:“愛是最虛無縹緲的東西,更多時候,愛在某種程度上,隻是一種廉價感動和精神錯覺。”

陳路周隻是靜靜看著窗外,沒回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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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路周給陳星齊回了個電話過去。

那邊掛掉,彈了個視頻回來,但是沒看到腦袋,隻看到一堆堆積如山的卷子和作業本,桌上橫七豎八躺著好幾個psp,陳星齊的聲音還沒到變聲期,是他們班最晚的一個,聽起來還是小孩音,“哥!”

陳路周在宿舍,舍友聽見這聲兒,還以為才十來歲,一看那桌上草垛一般的作業本,忍不住調侃了一句,“現在小學生作業還挺多啊。”

“初中生,變聲晚。”陳路周回了句。

他人敞著腿靠在椅子上,身上就穿了件短袖,外套掛在椅背上,被他後背壓著,身型仍舊寬闊而高瘦,陳星齊一見他哥這熟悉的寬肩闊背就安全感油然而生,頓時想起以前窩在他懷裡打遊戲的樣子,隻想往他懷裡窩,眼饞地看著他寬寬的%e8%83%b8膛,“哥,你怎麼還穿短袖啊,北京應該下雪了吧?我看東北都下大雪了。”

陳路周翹著椅子晃了兩下,拿手機對著自己,沒搭理他,“我剛看見個什麼奇怪東西?你把手機對準你自己。”

陳星齊剛點開視頻的時候,忘記反轉鏡頭,所以第一下其實露出的是他的臉,他哥果然看見了。

“你染頭發了?”陳路周有些一言難儘地看著屏幕,“這什麼顏色?”

陳星齊漫不經心地說:“黃綠色。”

“什麼路子?”陳路周費解地看著他問。

“氣死我爸的路子。”

陳路周無語地撇了下頭,懶得跟他講道理了,語帶調侃地問了句:“出過門嗎?”

“出過啊,染了都好幾天了。”陳星齊一邊玩著psp,一邊抬頭看了眼視頻說。

“沒人拿你當紅綠燈嗎?”

陳星齊說:“你這麼一說我想起來,我爸昨天開車差點撞倒我,是不是拿我當紅綠燈了?”

“他應該真想撞你吧。”

“管他呢,反正他現在就我一個兒子,撞死了沒人給他養老送終。”

“陳星齊,”陳路周這才正兒八經地叫了他一聲,聽見這聲,對麵psp也放下來了,一副叛逆少年不聽管教的樣子看著他,當然陳路周也不管他聽不聽,直接點了兩句,“沒必要,你過你的,好好讀書吧,把頭發染回去。”

“那我能來北京找你嗎?”

“考上市一中,來北京哥帶你玩。”

“市一中,我又不是你。哥,你那麼聰明,到底吃什麼長大的啊?我們老師昨天還跟我們說,其實一般人努努力都能考上重點大學,但是如果要考上名牌大學一般人還真不行,對學習多少得有點天賦,然後我們老師說,能考上你們A大的,都是天賦異稟但是又極其努力的人。我很難想象你們這樣一群人聚在一起,都是在聊什麼,聊火箭發射嗎?”

陳路周懶得跟他扯了,“什麼都聊,天賦異不異稟我不知道,但我知道這裡的人確實都挺努力的,你好好學習吧,實在跟不上我給你找個家教,慶大我們應該有同學。彆跟你爸媽說,以後單線聯係。”

掛了電話,陳路周把手機丟桌上,回頭問了句剛剛那個插嘴的室友,“期中成績出來了嗎?”

期中隻考了幾門基礎課,專業課都沒考,微積分,英語這些。人文實驗班考得多一些,因為他們學得雜。

陳路周微積分96,英語滿分。

“你很牛了,晚來一個月,微積分還能考這個分數。”室友說。

但李科很震驚,“你微積分居然沒滿分?不能夠啊,你們微積分不是最簡單的麼?我剛還聽說人文院有個英語微積分全滿分,我還以為鐵定是你。談戀愛是不是受影響了你?”兩人當時正往校外走,旁邊來往都是同學,李科四下張望兩眼,然後悄悄湊到他耳邊鄭重其事、小聲說:“我聽說那什麼,破了處之後,智力和精力都會下降,你是不是太不節製了?”┆┆思┆┆兔┆┆在┆┆線┆┆閱┆┆讀┆┆

陳路周:“……”

約的吃飯地點在學校對麵的大排檔,他倆過去的時候,朱仰起早早坐在那敲碗等了,見就他倆,往後看了眼,“徐梔呢?”

陳路周拉開他對麵的椅子坐下,李科則自動自發地坐到朱仰起旁邊,陳路周靠在椅子上,先拿過旁邊空位上的塑料包裝碗筷給拆了,把塑料薄膜在手心揉成一團說,“在建館上課呢,等會兒過來。”

“過生日吃大排檔啊,你怎麼想的。”朱仰起說。

還坐在馬路邊邊,他看了一圈,四周人不多,不過也是這個學校的常態,周五要麼出去玩了,要麼都在圖書館。

“搞那麼隆重乾嘛?彆嚇她了,生日而已。”陳路周無所謂地低垂著眼,說得輕描淡寫,然後把筷子給她擺好,才去拆自己的。

“行吧,就你會疼人。”朱仰起嘖嘖。

這家海鮮大排檔前些日子關了很久,最近又重起爐灶,聽院裡學長學姐說這家排擋有點他們家那邊的味道,徐梔沒吃過,陳路周就定了這。旁邊三三倆倆還有兩三桌,不過看著都是研究生從實驗室出來放風的,顯然也注意到陳路周那桌,忍不住看了兩眼,感歎兩句歲月無情,想他們剛來那年也是如此有著星星般乾淨清澈的眼睛。

大排檔背景音樂放著最近很火的一首歌,《茫》。

朱仰起不喜歡這首歌,幾乎把孤獨詮釋到極致了,歌詞聽著也很紮心,什麼萬家燈火,卻沒盞燈留我。

李科拿了幾罐可樂回來,給陳路周滑了一瓶過去,又忍不住提一嘴:“哎,我剛跟你說的那個事兒,你好好想想啊。”

“想什麼?”朱仰起好奇問。

“沒,我倆打算參加數模競賽,但他最近狀態不佳,我覺得他談戀愛多少受了點影響,”李科好奇地問了句,“哎,你知道熱戀期一般幾個月啊?”

“三個月吧?”朱仰起說,“這得看人,這家夥難說,一年都止不定,他多少有點戀愛腦。”

“那不行,美賽到時候都結束了。”

陳路周樂了,歎了口氣,把可樂擰開,回到剛才的話題,也大方承認,“總歸肯定沒高中那麼充沛了,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