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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又靠回去,“您乾脆送我進國家隊報個鐵人十八項算了。”

說這話時,陳路周不知怎麼冷不丁地回頭掃了眼走廊,視線與門外的徐梔自然相遇,但這會兒他沒在意,很快便轉回去,閉著眼人靠著,一副四大皆空的樣子,沒皮沒臉地跟他媽繼續負隅頑抗:

“媽,我一天沒睡了,我就是給您當三陪,那也得三班倒啊——”

“陳路周!你能不能給我正經點!”

真像,徐梔從小是個調皮性子,說話口無遮攔,林秋蝶女士的口頭禪也是:你能不能給我正經點?

他歎了口氣,“哎,媽,您先彆氣,我更不正經的還沒說呢,但是,我是不是從沒有忤逆過你們的任何意思,用朱仰起他們的話來說,我多少也算半個媽寶男,不論是出國還是複讀,隨你們高興,我也保證,以後交女朋友一定經過你們同意,可以了嗎?我可以去睡覺了嗎?”

“你真的不知好歹——”

中年女人聲音戛然而止,因為視線中驀然闖入一道陌生的麵孔。

徐梔大約是太想念跟她母親唇槍舌劍的日子,這樣的盎盂相擊,聽得還挺津津有味、百感交集,徐梔就像一隻豎著耳朵的兔子,慢悠悠地踩著台階往下走,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她在“圍觀”。

陳路周筋疲力儘地仰頭長吐了口氣,無語又極其無奈:“媽,我真的很困——”

話音未落,大約也是看到母親眼神有些偏離他倆原本交火的視線軌道,於是蹙著眉不太耐煩地回頭。

天邊滾著火燒雲,夕陽像個丹青手,寥寥幾筆,映得整個狹窄的樓道熱烈如畫。

視線再次驀然撞上,兩雙眼睛其實都沒什麼情緒,冷淡至極,就好像夏日裡兩杯咕嚕咕嚕冒著白沫的冰啤橫衝直撞地混到一起,誰也說不清誰更烈一點。

這哥,眉眼輪廓都格外流暢,疏冷感很重,眼皮和嘴角都很薄,不笑的時候會透著一種“不好糊弄”的冷淡勁。

徐梔是圓臉,五官小巧精致,模樣其實很乖,吃虧就吃虧在眼睛上,冷靜而鋒利,任何時候都有種置身事外的清冷,所以直白打量人的時候會顯得有些“不懷好意”。

不好糊弄和不懷好意撞在一起,那就很不好意思了,誰先開口誰就輸。

“……”

“……”

但其實徐梔心裡是在猶豫自己是不是要說一句,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就是聽到你媽的聲音,想到我死去的母親——

這麼說好像不太合適。

然後,她看著他的眼神,突然想起老徐說的,眼正心實的人,不會太蠢。這哥,心實不實不知道,眼風是真正,反正就不太好忽悠,聰明勁都寫在眼睛裡。

徐梔心想要不還是誠心誠意地認個慫,給人道個歉吧,還沒張口,被人一句話堵住了。

“要不,咱倆加個微信,下次想聽人挨罵,提前找我買個票,我在門口給您擺個座兒?”陳路周把肩上的校服外套扯下來,綁在腰上,也不知道遮個什麼勁兒,然後探半個身出來,一臉我替你著想的誠懇勁兒,“站著聽人挨罵多累啊。”

“對——”

不起。

還不等徐梔說完,隻聽“砰”一聲巨響,他把門關得天震地駭,莫名撒著邪火兒,帶起的風裡混著股陌生的氣息,冷冽尖銳地撲了她一臉。

夏日樹叢裡氤氳著緋紅的霞帔,樹影在地上晃來蕩去,徐梔耳邊仍然傳來屋內若有似無的餘音,混雜著孜孜不倦的蟬聲,震蕩在那個滾燙明亮的六月。

“你滿嘴跑什麼火車呢?”女士跟林秋蝶女士一樣,也有張珠璣嘴,無論如何也不肯放過他,“有你這麼跟女孩搭訕的嗎?一身桃花債你很光榮是不是?好好說話嘴巴會長瘡?”

“說不了,就這樣了,”隻聽他趿拉著拖鞋往裡走,無所謂地回了句,“在您眼裡我跟狗說句話,都算是搭訕。”

“你就裝吧,蠱惑人心你最有一套,我懶得管你,還有,外套要穿就好好穿,綁在腰上乾什麼,吊兒郎當的。”

“就剛才那個拍門勁兒,我來得及找內褲穿嗎?您沒看她剛盯著我下麵看啊。”

徐梔:???????

我看了我去死好嗎。

第3章 混球·可樂

暮色漸沉,天地渾然一色,將黑未黑,混沌的霓虹燈模糊了整座城市的輪廓。

陳路周把連惠女士哄走後,又被朋友叫回一中打了場球,不過沒打兩分鐘就被人豎著中指趕下場,“昨晚摸賊去了吧你,要沒心思打上一邊兒玩去,我把球扔水裡,海豚拍得都比你起勁。”

他心說不是你%e8%88%94著臉求我來的嗎?不過他也懶得上趕著討人嫌,跟那豎中指的男生懶懶散散地撞了下肩表示哥不陪你玩了,然後彎腰撈起自己的球,“走了。”

“靠,真走啊你,”陳路周頭也不回,隻揮了揮手,於是那哥們拍著球,回頭看其他幾位,“乾嘛呢他?”

“今天穀妍上他租那房子找他去了,被他媽撞了個正著。”

“這麼刺激?他倆不會被捉奸在床吧。”

“我剛問他了,他啥也不肯說,隻問我朱仰起這會兒在哪。”

“哎,畢竟人穀妍是大明星,以後要進娛樂圈的。”

朱仰起這會兒人在畫室,靠在窗邊陪小妹妹們聊閒天,大吹法螺:“我去年拿了六個證,反正從省聯考之後就一直在考,最後一個證拿到的時候已經快三四月,文化課大概隻學了兩個月左右,不太理想,但我速寫全省81名——”

說到這,他捏在手裡的手機,猝不及防地大作,“叮咚叮咚叮咚”地接二連三地響起一串微信,朱仰起低頭掃了眼,來自lucy。當然是他的備注,陳路周的微信名很簡單——Cr。

【Cr:樓下。】

【Cr:燒烤攤。】

【Cr:等你兩分鐘,很餓。】

朱仰起下樓的時候,陳路周不出意外靠在燒烤攤的椅子上看電影,耳朵裡塞著耳機。以他的閱片量,估計能當個電影博主,什麼亂七八糟、無下限的片子他都看。

他爸,確切說是他養父,早年開了個租賃錄像帶的店,後來國家掃黃打非被迫關業,他養父隻能跟人下海經商,跑過黃包車,跟人合夥辦過煙廠,最後在廣東發跡,衣錦還鄉後青雲直上,現在在本地開了好幾家影城,不過也隻是產業之一。彆人的霸道總裁父親都是收藏名煙名酒,陳路周他爹就喜歡收集絕版錄影帶,早幾年那些電影尺度大到難以想象。

所以,陳路周看得第一部電影其實就是三級片。

燒烤攤人多,他麵前放著杯喝一半的冰拿鐵,長腿在桌子底下實在有點無處安放,隻能大剌剌地敞著,斜斜地往兩邊倒。一隻耳機掛在脖子上,因為旁邊有個小哥跟他搭訕,問他腳底下的球是不是去年總冠軍的限量款,簽名是真的嗎?

他從手機裡抬頭掃了那哥們一眼,反問:“你看像誰的簽名?”

“庫裡?格林?”

陳路周把電影進度條往後拉幾分鐘,人靠在椅子上仰頭笑,“什麼思路啊兄弟,庫裡格林能簽中文名?這好歹也能看出是三個字吧?” 思 兔 文 檔 共 享 與 線 上 閱 讀

朱仰起想起來,陳路周當年就是用這球,坑得他那個沒有血緣關係又傲慢的弟弟親親熱熱地跟在他屁股後麵叫了一天哥,知道真相後小屁孩一個月都沒有搭理他,混球覺得自己還挺無辜的,靠在人房門口,毫無歉意地叩了幾下房門,“我又沒說這是庫裡格林還是姚明易建聯的簽名。”

小屁孩氣得哇哇大哭,“那誰會往自己的籃球上寫十幾個自己名字的簽名啊!自戀狂!”

……

顯然,小哥就是有點後悔自己為什麼要搭訕,什麼人啊,居然往總冠軍限量款的籃球上簽自己的大名。

朱仰起過去的時候,陳路周頭都沒抬,那耳朵比狗都靈,“畫家忙完了?”

朱仰起無視他的調侃,目光幽怨地環顧一圈座無虛席的燒烤攤,連陳路周對麵的位子都被人占了,朱仰起掃了一眼那姑娘的臉,生得比廣東生菜還生,完全不認識,“我坐哪啊?”

這是夷豐巷有名的單人燒烤,可以隨時隨地拚桌,那姑娘見朱仰起一副正宮娘娘的表情,想說要不我站起來——

陳路周一副東風吹馬耳的散漫姿態靠著,還在全神貫注地看電影,眼皮都沒抬,“我可沒說要請你吃飯。”

朱仰起:“那你催命一樣給我發微信,我他媽以為你餓死了!”

陳路周屬於飯量不大,但他不能挨餓,一挨餓就喪心病狂、什麼事兒都乾得出來。朱仰起本就心虛,哪還敢讓他餓著肚子等他下班。

**

棕櫚巷,算是江南老屋。巷子蜿蜒縱橫,嵌著一排排犬牙交錯的雕花矮樓。

蔡瑩瑩擺好三腳架和相機,換上一身不知道從哪借來的大碼女士黑色西裝,然後鄭重其事地拉上窗簾,壁壘森嚴的屋子頃刻間暗沉下來,陷入一陣詭異的沉默。窗外空調機在漏水,“啪嗒啪嗒”有節奏地敲打著樓下的遮陽篷。

徐梔盤腿坐在地毯上,百無聊賴地刷著手機抬頭瞥她一眼說:“錄個染發教程而已,你弄得跟錄遺言一樣乾嘛?”

“可不得謹慎點,”蔡瑩瑩對著鏡頭調試,膽戰心驚地說,“等我爸晚上回來,說不定這就是大美女蔡瑩瑩同誌生前最後一個視頻了。”

徐梔無語地看著她:“你就不能染個能活下去的顏色?”

等鏡頭調試好,蔡瑩瑩退回到沙發位置坐下,然後視死如歸地戴上手套,懷裡抱著個巴掌大小碗,一股腦把染色劑和雙氧奶都倒進去:“翟霄說了,這是他們學校今年最流行的顏色。”

“翟霄有沒有說,讓你趕緊把空調機修一修,”徐梔知道她對翟霄有點走火入魔,隨手翻了翻她的色卡本,說,“不然不用等你爸動手,你就身先士卒了。”

“徐梔!”蔡瑩瑩做作地瞪她一眼,“翟霄才沒來過我家好不好。”

徐梔也做作地挑下眉,“哇,那你真棒。”

蔡瑩瑩沒搭理她,自顧自說:“翟霄跟我說,這次市一中那邊,有好幾個大學霸考得都不行,考場出來直接收拾東西準備複讀了,就連——”她神秘兮兮地湊到徐梔耳邊說,“‘誰誰誰’都缺考了一門。”

“誰誰誰”是翟霄和蔡瑩瑩對市一中某個人的專屬稱呼,其實徐梔都不知道他們說的人到底是誰,可能連蔡瑩瑩都不知道那人的名字,翟霄從來不提,也不肯給蔡瑩瑩看照片,說就是個侍帥行凶的混球,但成績一直都是市一中實驗班的第一第二。

如果不出意外,這次慶宜市的高考狀元不是他就是另外一個學霸。但翟霄對他的感情很複雜,拿他當偶像又不甘心,畢竟一中都是鳳毛麟角的佼佼者,加上那家夥很少乾人事,那張嘴啊,巧舌如簧能言善辯,反正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