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絕雖在邊關兩年,卻極少動膻腥之物,酒也少喝。
他從小修行,身體是一股清氣,動那些便總覺著不舒服。
論起酒量來,容霄的酒力反而比他更強幾分。
容霄倒也知道,看出他有心事,便不敢讓他放膽的喝,隻一邊慢慢地吃酒,一邊陪他說著話,想要替他開解。
但容霄有明白,李絕的心事隻怕是跟星河有關,這種事,又怎會是三言兩語就能解開的。
幸虧容二爺是個健談之人,心思又細膩,這才不至於冷場。
在酒樓之中才坐了兩刻鐘不到,樓下響起極嘈雜的腳步聲。
不多時,卻見威國公府的趙三,永安伯府的吳征潼,傅校尉的公子等,幾個人豕突狼奔地衝了進來。
一眼看到跟容霄坐在一塊兒的李絕,幾人臉色各異,卻齊齊地上來。
趙三爺才叫了聲:“小絕……”突然意識到不對,忙改口:“不不,是該叫三殿下了!”
容霄見他們來到,心裡倒是喜歡,畢竟人多些,場麵才更熱鬨。
李絕一笑:“什麼殿下殿上的,我不喜歡這些,你們彆跟我講究,仍跟從前一般相處才好,不然,就彆跟我坐一桌。”
原來他們兩人在這裡吃酒的時候,有個相識的看見了,回頭碰見趙三等,便告訴了他們。這幾個人正是牽掛良久,當下急忙呼朋喚友地趕了來。
可又想李絕的身份竟是信王府的王子,隻怕不能像是從前一樣了,誰知聽李絕這麼說,便知道他一如從前,大家都放了心。
於是又添了好幾樣的酒菜,一起坐了,說些離彆之後的故事,期間不免提起信王殿下,臉色各自凝重,又說了些安撫李絕的話。
趙三又問:“先前隱約聽說,兄弟回了盛州,又聽聞盛州幾次戰事……起伏跌宕的,到底是怎麼樣?”
李絕輕描淡寫地:“也沒什麼可說的,無非是勝勝負負。”
“這幾年,小絕兄弟可都是在軍中?”旁邊的傅中格問道,他的父親是在兵部的,消息自然靈通很多。
隻是在他們這些生於京內的紈絝子弟而言,如同李絕一般的身份、人物,這兩年在軍中廝混,實在是不可想象。
可是看到他的氣質果然跟先前不同了,不似先前一般清靈出塵,而多了些蕭肅懾人,卻又不得不信。
李絕點點頭,卻也沒細說:“混日子而已。”
“什麼混日子,太過自謙了!”趙三爺卻嘖了聲:“我聽霍大哥說了,你是在玉關之外的邊塞要鎮,是阻擋遼軍的最前方,好幾場戰事,都是你統帥獲勝的,想來信王殿下在天英靈必得寬慰!”
“彆聽他誇大其詞。”李絕淡淡地,因為他們提到信王,心裡卻又一刺。
信王去後,李絕仿佛遊魂一樣。
在他心裡想,真不如先前彆從玉城逃出來,就乾脆死在那裡才好。
那樣的話,興許星河心裡還會牽掛著自己,而他也絕不能看到那令人肝腸寸斷的她在庾鳳臣懷中的情形。
而且李益都,也不會死。
沒想到,想死的人還活著,那不該去的,卻痛快的去了。
給信王守夜的那天晚上,是李絕生平醉得最厲害的一次,直到第二天傍晚才醒來。
赤鬆伯跟郡主李櫟葉守在身旁,郡主說道:“母妃說了,叫你好生休息,不用往外頭去。”
“明明不會喝酒,你若這麼醉死過去,我真怕信王殿下會氣的在九泉之下也不安生。”赤鬆伯在旁邊有些氣憤。
李絕醉得如死人一般,差點把赤鬆伯嚇死過去,醒酒湯給他死命地灌了兩碗。
從安葬了信王之後,李絕便離開了王府,去了盛州外的兵鎮。
他不是去建功立業的,倒像是……去贖罪或者尋死的。
每次有戰,總是衝在最前,他武功高強,手段狠辣,又有心機智謀,遼人幾次進犯,都沒得到好兒,統統铩羽而歸。
很快地,邊塞將士唯他馬首是瞻,隻知道他叫“李三郎”,卻不曉得他是信王府的三殿下。
隻是霍康去的那次,才識破身份。
趙三容霄等人,從來沒親自上過戰場,不知道那血肉橫飛生死一瞬是何等可怕,而隻是敬慕李絕的膽氣跟豪舉。
酒過三巡,容霄笑著提議:“對了,今日咱們人到的齊全,不如去城外擊鞠去?”
眾人一拍即合,趁著酒興,出城而去。
直到黃昏時分,這一乾人等才自城外而回,又去一處酒樓吃飯。
酒酣耳熱,話題也逐漸變了。
吳征潼敞著懷,聽著隔壁歌女的樂聲,突然想起:“小絕你離京兩年,不知你那相好之人如何了?”
李絕一頓。
他旁邊容霄愣了愣,忙岔開話題:“是了吳大哥,你跟那位蘇惜兒姑娘如何了?”
先前吳征潼跟蘇惜兒相好,這件事半個京城內的紈絝都知道,鬨得聲勢很大。
甚至有說,蘇惜兒要從良進吳家為妾。
吳征潼還沒開口,趙三嗤地笑了:“霄二爺,彆哪壺不開提哪壺。”
容霄詫異:“怎麼了?”
吳征潼自己擺手歎氣:“彆提了,我雖戀著她,可家裡哪裡許我跟一個青樓女子交往甚密。我倒是有心想把她納為妾,她又不願意……還能怎麼樣,就一拍兩散了。”
容霄愕然。
趙三滿不在乎地笑道:“散了正好,家花哪有野花香,過了最初那陣子,也就罷了。正好再尋更好的。”
李絕在旁聽著,突然問他:“趙三哥,你那個……唱曲的……”
他忘了名字。
趙三爺卻猜到了:“你說雲芳?她已經嫁人了。”
“什麼?”李絕有些吃驚:“你不是……”
趙三爺嗤地笑了:“我那也不過是逢場作戲罷了。而且我也跟小吳一樣,又不能娶她為妻,當妾都不夠格,幸而她遇到了個還不錯的,也算是有了個好歸宿。”
吳征潼也跟著笑說:“趙三哥當然得斷的利落些,聽說你們府裡最近在為你議親,對方又是高門淑女,你還得收斂些,可不能在這時候弄出事來。”
趙三舉杯一飲而儘:“我怕那個?大丈夫三妻四妾又有什麼,不過是風流之舉,何況,如果要我娶一個妒婦,我寧肯不要。”
李絕怔怔地,看他們兩個雲淡風輕不當回事的樣子,不由惘然。
不料趙三爺看他發呆,便想到這兩年他杳無音信,隻怕他的“相好”也早就耐不住寂寞了,於是道:“我知道最近喬安堂進了個新人,可是水靈靈的江南美人兒,我瞧過一次,果然不錯,本來想自己弄了來……小絕你想不想要?”
李絕一愣,搖頭:“我不要。”
吳征潼懷疑他是“舊情難忘”,便想勸慰他幾句:“女人嘛,不過是那麼回事兒,天涯何處無芳草……小絕……”
李絕知道接下來的話題就不會好聽了,便道:“我還有一件急事,先告辭了。”
眾人急忙站起來挽留,李絕不由分說,隻又跟容霄說了幾句,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趙三跟吳征潼怔怔地看著他如風似的離去,麵麵相覷,趙三便問容霄:“霄哥兒,小絕兄弟怎麼鬱鬱寡歡的?”
容霄不敢說彆的,就支吾道:“這……多半是這兩年過的不輕鬆罷了。”
吳征潼想到方才李絕那坐立不安的樣子,哼道:“男人悶上心頭,無非是兩個原因,一是事業,二是女人。我想小絕不會是在愁前程,那隻有為了女人了?對了二爺,他在京內的那相好到底是哪個了不得的?怎麼拘的他像是個和尚似的,彆的女子都不看一眼?”
容霄內心尷尬,訕訕道:“道兄打小修行,自然跟咱們不一樣,何況他如今還不甚飲酒近葷腥呢。”
趙三爺歎了聲:“他可彆是個情種,情種可不好當……對了!”
他突然像是想起什麼似的,一把抓住容霄,趙三爺笑眯眯地說道:“我差點忘了一件大事,我家妹子自打兩年前在宮內見過小絕兄弟,這兩年跟犯了相思病似的,總是記掛,還好她年紀不大,家裡沒催著她議親,想不到小絕兄弟竟回來了,二爺你說……這門親,可能不能成呢?”
李絕下了酒樓,要了馬,卻並不是往惠王府返回。§思§兔§網§
他著急進宮。
等趕到皇城,正是宮門要關的時候,侍衛們聽見馬蹄聲,儘數戒備。
李絕翻身下馬,有那帶頭的統領看的分明:“是三殿下?!”
“我要見皇上!”李絕不等他們去回稟,已經邁步向內走去。
這本來於禮不合,侍衛們該將他攔住的,但是看著李絕大袖輕揚,緩步而來,就連他身後吹來的秋風都仿佛肅殺了幾分,這些人竟不敢造次!
統領稍微猶豫,看他明明隻身一人卻氣勢萬千之態,當機立斷地一揮手,眾侍衛忙都將兵器放下,退後讓路。
李絕一路往皇帝的寢宮而來,畢竟這個時辰,皇帝應該不在禦書房了。
他想的果然沒錯,皇帝確實是在寢宮,但皇帝卻並不是一個人。
殿門口的內侍驀地看到有個人從台階上上來,嚇了一跳,細看竟是李絕,趕忙迎上:“三、三殿下?”
李絕止步道:“皇上在內麼?我有要事。”
內侍的臉色有點古怪,假笑著問:“殿下,您怎麼突然……怎麼竟沒有通傳呢?”
先前確實是有個內侍向內通報的,隻是李絕大步流星,竟走在了他的前頭。那人至今還在後麵小跑呢。
“什麼通傳,你去說就是了。”李絕淡淡地,“皇上若是怪罪,我擔著。”
“不是,皇上這會兒……”那內侍欲言又止。
李絕原本隻盯著殿門口,說了這兩句,突然覺著奇怪,目光往旁邊一掃,卻見殿門外站著的隨侍,竟好似比平常要多些。
這會兒天色已暗下來,有些看不清楚了,李絕的目光極為銳利,一一掠過,突然怔住:“你……”
他看見其中的一名宮女,十分眼熟。
那宮女本是低著頭很恭順的樣子,聽李絕開口,才慢慢抬頭,屈膝行禮:“殿下,給您請安。”
李絕盯著她,微微窒息。
看了眼燈火通明的殿門口,李絕有些生澀地:“母妃……到了?”
原來這宮女叫做絡石,乃是惠王妃身邊兒的,李絕見過幾次。
絡石輕聲道:“是,王妃今日才到,正在內謁見皇上。”
第131章 .二更君我不會碰你
先前庾清夢跟星河說起皇帝召信王跟燕王進京的事,說是兩位王爺絕不會輕易答應回京。
不過,有一點差漏,據說燕王那裡已經動身了。
至於信王這邊,繼任了王爵的世子李重泰確實沒有進京,而是讓李絕打了前鋒,信王妃冷華楓也隨之動身。
在李絕來到之前,王妃已經向皇帝行了禮,她是一身的月白袍服,頭上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