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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雪至立春 一月青蕪 4244 字 6個月前

個主事的性子。”

王旭東見她提起這些,歎了口氣,伸手拍了她的肩膀:“雪言,咱們仨,那些酒都沒白喝,那些大江東去都沒有白唱,你哥我一輩子爛命一條,隻有一根禿筆頭討生活。難為你金枝玉葉,看得起我。該幫你的不會含糊,想罵你的,都給你留著。你不需要謝我,顏扉的事我知道你也沒心情想,你還是顧好你爸媽吧。”

他是個俗中帶雅的人,是有幾分真性情,何雪言聽了話,點了頭,把心事都嚼了:“我想陪我爸爸一會兒。”

“去吧。”王旭東亦不能苛責什麼,有時候,特彆是現在這種時候,他還是沒管住自己那張犯賤的臭嘴道:“雪言,你這輩子過的不如意不開心,不是彆人的錯。”他覺得在這麼多事後,應該告訴她:“這世上是有很多不如意,可你得學著長大,不能再躲了,你躲在故紙堆裡,可仍躲不過出版社的爾虞我詐,你躲在你家的四合院裡,還是躲不過你父母的生老病死。白霖羽自以為是,她以為她是你的救命藥,以為可以保護你,事實上,人都得承認,活著都是孤單單來,孤單單去,沒誰幫得了誰。”

他囉嗦了一大串,覺得終於是做了一件人生導師,著名作家應該做的事,說完見何雪言神色淡淡,也不回話,王旭東又覺得沒滋沒味,他那一肚子才華,每次奔到何雪言跟前,就讓他露怯,仿佛是關公麵前耍大刀,魯班門口論木活:“反正,你……你不聽就算了,我也過得不是很好,教你的話,你就當我放屁而已。”

三十多的大男人,撓撓頭,說了再見轉身走了,高中愣頭青安慰離婚老師般蹩腳,時機不對,說辭難聽,還很瞎J|B煽情。像寫了一本爛書一樣尷尬。

人都走了,何雪言歎了口氣,推開病房的門,在床邊去看父親。

天光昏沉,病房開著燈,她取下圍巾,坐在老父親的身邊,見他在睡。伸手去抓他布滿老繭和老年斑的手,想著他年輕時候,拉著自己送自己上學。

她想了很多,都不真切,心卻越來越沉。

她想逃的事,不過是一場掩耳盜鈴。

人一生,又為什麼非要有那麼多不如意。

……

何雪言在這個下午的時候,終於還是等來了醫生和她宣布。

母親走了,連回光返照也沒有,在昏迷中離開了人世。

何雪茗揪著自己的頭發,尖嗓子和醫生吵了幾句,然後在病床邊大哭起來,何雪言在旁邊,靜靜看著護士給母親拉上白布,她弟弟是最後一刻到的,隻見到了老人的遺體。

何雪杉自己掉著眼淚,先安慰了情緒激動的大姐,他給她擦眼淚,把她抱在懷裡說了些話,何雪言隻是神色淡淡在一旁,泯著嘴角,心中有一塊永永遠遠缺了,那是什麼安慰都無可挽回。

遺體最終被推走,生死離彆,本是無可挽回之事,到此為止又算圓滿。

那天深夜,她忙完了所有手續和後事安排,何雪言獨自一個人走到醫院的天台邊,她裹著圍巾,在霧霾天裡,雙手插袋,想看看夜晚的天,那塊城市裡臟兮兮的破布。

留在醫院的,是白霖羽,默默跟在她身後,給她遞了紙巾擦眼淚。

何雪言的傷心反射弧變長了,過了幾個小時才反應過來,母親走了,她的眼淚就掉下來,人前落個薄情名,人後又哭的衣袖潮濕。她怨過天,猶過人,最後在這些現實麵前,還是不得不停下來,學會在該傷心的時候,痛快掉眼淚。

白霖羽不知道如何安慰,第一次見她哭的那麼凶,倒叫她生出些怕,生怕這玻璃人又被壓垮,不得不把她抱在懷裡,抱在懷跟前:“彆怕,我在這兒,我陪著你。”

何雪言沒有回話,也沒有點頭或者搖頭,隻是靠在她懷裡,哭得最後喘不上氣般,喉嚨啞了,哭到似乎沒了一點力氣,白霖羽把她摟著送回病房,抱上床,讓熬的清瘦的何雪言先睡一會兒。

何雪言卻睜著那雙眼眸,孩子般去拉她的衣角,淡淡道:“其實我厭了她一輩子,她從來沒有給我做過一頓飯,洗過一件衣服,買過一次吃的。她教我寫字,隻給了我一隻筆,一張紙,一本帖子,就讓我自己練。她想不起來我是上初中還是上小學,她總是很忙,不許我在家看電視,因為會吵著她畫畫。”她平淡的說著,然後眼神黯淡道:“我一直沒有安全感,想要一個隻關心我一個人的人,要她圍著我,我也圍著她。”

白霖羽俯下`身,%e5%90%bb在她額頭,摸著她哭濕的頭發:“你有我。”

何雪言空洞的眼眸,搖搖頭答了她的話:“我以為是。”

白霖羽歎了口氣,褪了外套,陪她躺在一起,摟著她在懷裡:“這一次是真的,我不會離開你了。”

何雪言太累,太悲切,這樣的舊夢重溫本該是好,在今天,此時此刻,她的心那麼空,卻不想隨手抓著人,小孩要糖般去塞的一嘴補空洞:“霖羽……”

“什麼?”白霖羽道。

何雪言靠在她肩膀,卻開了口道:“我去了一趟貴州,卻想不起你曾經對我的好。一直念著的都是你的不好,我才發現,那麼多年,我心裡想你,隻是因為我不甘心。不甘心,我那麼愛你,你和彆人在一起。”頓了頓,像回憶般道:“其實現在想想,又有什麼不甘心,你那時候再好,不過也是二十出頭的少年人,太年輕。人的一生那麼長,總會遇到幾個讓你喜歡的人,我在貴州想了很久,終於想明白,你沒有什麼對不起我,我們隻是結束了一段感情,你沒有殺人放火,你最不如意的時候,那個外國女孩一定對你很好,你選擇她,無可厚非。”

白霖羽緩緩吸了口氣,她聽著何雪言沙啞的嗓音,在深更半夜聊起往事,摸著她的頭發,摟著她心疼道:“你累了,睡一會兒吧。”

何雪言點了頭,被她護著,還是說了真話:“霖羽,我確實還喜歡你,你回國,我是很欣慰,離開你還是會想起你。”她自說自話,終於不再藏著,在這個失去至親的夜裡,和她惦念了小半生的人道:“可我也不想騙你,我在貴州,一個人的時候,想的最多的,是顏扉。我有些擔心她,怕彆人對她不好,怕她去香港創業失敗,又被人騙了……”

白霖羽聞言,微微皺了眉頭:“我們非要在這個時候,聊這些嗎?睡吧,你累了。”心中還是疼了道:“我留校的事,前天收到通知,可以辦下來。我再辦一趟簽售,就要回法國去那邊處理一些事,可能需要段時間。我以為,我可以帶你去走一走。”

何雪言在她懷裡答了話:“我爸爸還需要照顧,我不能離開這裡。”頓了頓,仰頭看她,仿佛抱著她的仍是年少的人,伸手去摸白霖羽的臉頰,抬頭去%e5%90%bb了她的嘴角:“霖羽,謝謝你,陪了我這麼久。”

那是個並不如何甜蜜的%e5%90%bb,白霖羽卻覺得她選擇這時候說這些話,亦是很聰明了,這樣的時候,自己無法和她再爭執,也沒有理由強迫她做什麼:“你這傻瓜,這時候說這些,是不想讓我纏著你,如果我開口求你……你的性子,一定會對我心軟,強迫自己和我在一起。”

太過熟稔這些事,以至於都沒有什麼新鮮感了。

每次分手,都會陷入那種套路,一個人說軟話,另一個人就心軟,然後繼續在一起等待下一次折磨。

何雪言不介意她這麼說,淡淡道:“那就不要開口。”又在她懷裡繼續道:“讓我選一次不一樣的結果,離開這種反反複複的循環,可你還是明白,我們隻是以另一種方式擁有對方,你仍然是我重要的朋友。”

白霖羽歎了口氣,又說了她是傻瓜的話,摟著她道:“我尊重你的所有決定,你現在彆說話,讓我抱著你睡好嗎?”

何雪言點了頭,她是太困,外間有何雪茗去操持,總得讓她歇一歇,她靠在白霖羽的懷裡閉了眼眸,這一回,是真的睡著了。

☆、第 67 章││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何雪言的夢似乎很長, 但模模糊糊又不記得究竟是一個怎麼樣的夢。

她是在清晨的時候醒來, 天光從淡藍色的醫院窗簾裡透出來的, 外麵陰陰鬱鬱的天空清清白白, 一夜大風把霧霾吹散。她窩在白霖羽懷中,看著那些光線, 才記起來,今天是她失去母親的第一天。

她咀嚼著這件事的意味, 緩緩呼吸著病房裡充滿消毒水味兒的空氣, 讓那些不可名狀的氣體充斥自己的肺, 憋了很久,又不得不呼出去, 心中酸酸的, 腦海中的場景卻是小學的時候,一個人在教室,等母親下班來接, 等了很久,不見人來。

那個人可能不會來了。

何雪言抿著嘴角, 掀開了被子, 她沒有讓眼淚掉下來, 仿佛一切如常,白霖羽被她的動作弄醒,恍惚中喊了一聲雪言,何雪言側頭看她,扯了被子給她蓋好道:“我要處理母親的身後事, 你多睡一會兒吧。”

白霖羽起身看她,微微皺了眉頭去拉她的胳膊:“你沒事吧。”

何雪言在床邊挽著頭發,側頭和她輕聲說起來:“我沒事。”頓了頓,開口道:“霖羽,我沒有告訴過一個事。”

“什麼?”白霖羽去看她的神情,她以為何雪言隻是強撐著表現的不那麼脆弱,但是她沒有看到她的慌張,何雪言漆黑的眸子意外的恬靜,輕聲細語和她說話:“我小學三年級的時候,有一陣我父親出差,媽媽負責接送我上學,那天下大雨,彆的家長都早早接走了孩子,我媽媽說要來接我,我就在教室裡一直等,一直到雨停了,天都黑了,她沒有來。”

“她工作忙,來遲了嗎?”白霖羽不明白她為何提起這些。

何雪言搖了頭道:“沒有,她隻是沒有來,那天我是自己第一次一個人走回去的。我走了一個小時的路回家。”她回憶往事道:“我回去的時候,我媽媽在家畫畫。我趴在窗台上看她在書房畫畫,她很認真。”

白霖羽伸手去拉她的手,想勸些什麼,何雪言低頭淡淡道:“從那天起,我學會了自己回家。才發現,也沒什麼可怕。”

白霖羽點了頭,想伸手抱她,又覺得她可能不需要:“你餓嗎?我幫你弄點吃的,等會可能會很忙。”

何雪言挽著頭發,與她近在咫尺,又遙遙相望,好半天緩緩點了頭。白霖羽於是下地,去洗漱,穿了外套,圍了圍巾,下樓去食堂幫她買一些粥。清晨的光線裡,已經看見出版社的車輛急急趕來。

何雪言還是沒趕上吃飯,黑衣肅穆,帶著弟弟和她姐姐把老人的遺體送上了車。白霖羽離的很遠,看著那個身影忙忙碌碌,還是先把粥扔進垃圾桶,上前去幫了彆的忙:“我在醫院看著你爸爸,你們去忙後事吧。”

何雪言點了頭,因時間有限,趕著上了車。回頭看了一眼站在醫院門口的白霖羽,才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