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笳穿過走廊前往候場的地方,低頭拉開羽絨服的拉鏈,忽聽麥克風裡一道清越的男聲:“從這個小節開始,再合一遍。”
南笳愣了下,趕忙幾步走到舞台邊。
燈光還沒調好,金色的光照在舞台上,一陣晃動,葉冼在光裡,正抱著吉他撥弦。
南笳問旁邊一個工作人員,“葉冼老師不是歌手嗎?他怎麼也來參加這個節目。”
工作人員笑說:“葉老師是給方譯臣方老師做伴唱的。”
這樣一說,南笳知道了。
南笳沒跟方譯臣打過交道,隻知是童星出道、三十多歲即三金影帝“大滿貫”的天賦型演員。
年後方譯臣有部電影要上,歌舞片。
國內歌舞片這個類型發展很滯後,這片子據說從立項到拍攝整整籌備了七八年,到最後資金不夠,差點流產。
方譯臣自己帶資進組,才把這項目給盤活了。
葉冼參與了片子部分歌曲的創編,基本也是義務勞動。
上這節目,自然是為了給電影造勢。
南笳沒打擾,走到了觀眾席的第一排,坐下靜靜聽他們彩排。
葉冼帶了整支樂隊給方譯臣助陣,現場演奏磨合起來自然沒那麼容易。
早就過了該南笳上場的時間,工作人員打算前去催一催,被南笳攔住了,“沒事沒事,我後麵沒通告了,讓方老師他們繼續吧,節目效果最重要。”
又過了半小時,葉冼他們總算全部合完。
一行人下了舞台,跟舞美、燈光、音響等工作人員挨個致歉,稱是耽誤了他們時間。
監控現場流程的工作人員笑說:“我們還好,南笳老師快等了你們一個小時了。”
葉冼頓一下:“南笳?”
觀眾席的南笳這時候才站起身,衝著葉冼揮揮手,笑說:“嗨!”
葉冼笑了,提著吉他走過去,“沒想到在這裡碰見。”
“我也沒想到葉老師來這節目‘打歌’。”
葉冼笑著指一指舞台,“下一個是你吧?耽誤你這麼久,也不提醒我們。”
“沒事,我就一半吊子,瞎唱唱的。你們這歌是電影主題曲?真好聽。”
“對。我寫的。”
南笳笑說:“到時候我包場請我工作室的人去看電影。”
工作人員在催,沒空閒聊了,南笳笑說:“我彩排去了,明天正式錄製再見。”
“好。祝你順利。”
“借葉老師吉言。”
南笳抬手,葉冼笑著地跟她擊了一下掌。
南笳的這個歌難度不大,彩排過程隻遇到小問題,很快解決。
第二天正式錄製,南笳雖然緊張,但所幸還是順利過關。
錄完,在後台碰見。
葉冼的樂隊正在跟方譯臣商量著等下去吃火鍋。
南笳打了聲招呼,葉冼便問她要不要一起去。
南笳笑說:“晚點還有事兒,葉老師你們自己去吧。”
葉老師看她片刻,笑說:“借一步說話?”
兩人走到一旁去,葉冼說:“四月下旬左右,我要辦一場Live,想請你到時候去做嘉賓,不知道你願不願意,檔期合不合適。”
南笳有種與有榮焉的興奮,“你們專場的?”
“嗯。已經在開預售票了,情況還行。”
南笳笑問:“葉老師為什麼會想要邀請我?方譯臣老師不是比我大牌多了。”
葉冼看著她,目光一如既往的溫和,笑說:“識於微時的朋友,還在堅持的也不多了。”
南笳怔了下。
葉冼笑說:“之前不是很流行一句話……”
南笳笑說:“各自出發,頂峰相見?”
“對——我想邀請你見證我的首場Live。”
南笳有片刻的心緒翻湧,“我一定去。我會讓我經紀人協調一下檔期——到時候得唱歌?”
“合唱獨唱都行,隨你高興,我們也都會配合你。”
南笳笑說:“那我想想選什麼歌。”
隊員在叫葉冼,葉冼便說:“我得走了,具體的微信上聯係?”
“OK.”
南笳去化妝間換下了演出的服裝,沒一會兒,負責她錄製工作的節目組PD過來,問她下次錄製想選什麼歌。
PD說:“南笳老師我們看過你之前小號上發布的一個彈唱視頻,就《夜空中最亮的星》那個。我們覺得這首歌也比較合適,很能突出老師你的音色。”
南笳幾乎沒猶豫,笑說:“不,換彆的吧。下一期錄製不是在年後麼,我再想想。”
——
錄完這綜藝,南笳總算能收工回家過年了。
她和南仲理過年的內容,年複一年的乏善可陳。
初一早上,南笳跟南仲理一塊兒去掃墓。
墓園裡人多,卻極其肅靜。
父女兩人蹲在墓碑前,沉默著扒拉那些野草。
南笳忽說:“爸,你覺得我媽會不會在那頭罵我們?”
“罵什麼?”
“每回過來,屁都不放一個。”
南仲理笑出聲,“說啥啊?不覺得肉麻啊。”
南笳也笑,“我不信你自己單獨來的時候,什麼也不跟我媽說。”
“說那肯定是說了。”
“說什麼了?”
南仲理也不看她,“說我也不知道,我們這閨女在這大染缸裡混著,能不能保護好自己。反正我手沒那麼長,管不著。就隻能囑咐天上的人,多盯著你點兒,彆行差踏錯。”
南笳微微怔忡,片刻才笑說:“是夠肉麻的……”
回去路上,南笳好哥們兒似的將南仲理肩膀一勾,“爸,想吃你做的蝦仁餛飩。”
“吃屁,那高湯都得吊一天一夜。我就過年這陣能跟人打會兒牌,哪有這閒工夫。”
“……”
初四晚上,南仲理照舊出去跟人打牌去了,南笳一人待在家裡,開著電視,音量調低,坐在沙發上,一邊剝瓜子,一邊選歌。
反反複複聽自己歌單,都快聽膩,挑出了幾首備選。
正準備發給PD,手機來了一個電話。
“周”。
南笳手指在屏幕上懸空一秒,滑動接聽。
周濂月那端聽起來環境很安靜,他聲音倒顯得幾分疲憊,“在做什麼?”
“在家待著。”
“跟你爸一起?”
“沒。他出去打牌去了——周浠呢?在你旁邊麼?我跟她打聲招呼。”
“她在蘇家。”
南笳頓了一下,“那你呢?”
那端靜默了好一會兒,忽沒頭沒尾地問:“南城有個菀柳居?”
“是啊,老字號,南城數一數二的好餐館……”南笳說著話聲音漸息,意識到什麼。
周濂月聲音聽似平靜極了,“離你那兒多遠?”
——
南笳匆匆洗了個頭發,吹到七八分乾,換了件白色毛衣,外麵罩一件咖啡色羊絨大衣,隨意拿了個鏈條包,出門。
她幾乎一路小跑,南城連續晴了好幾天,夜裡氣溫也不如北城那般料峭,等跑到小區門口,額頭上浮了一層薄汗。
車已經停在對麵,打著雙閃燈。
南笳穿過馬路,繞到副駕駛座,拉開門,“抱歉抱歉,久等了。”
周濂月看著她,輕笑說:“彆急。沒等多久。”
南笳脫了外套,轉身丟在後座上,而後拉安全帶係上。
周濂月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她,自車門闔上的一瞬間,空氣裡便彌散著一股淺淡、潮濕的甜橙味的氣息,像是洗發水的味道。
車子啟動,南笳呼吸稍定,轉頭看一眼周濂月,他身上穿了一件煙灰色的薄毛衣,臉色稍顯有幾分疲憊。
南笳問:“你過來這邊出差?走親戚?”
她笑了下,因為覺得“走親戚”這說法跟跟周濂月聯係起來特彆違和。
周濂月手指在方向盤上輕敲了一下,斟酌的神色,最後隻問:“……你覺得呢?”
南笳從來一點就透。
她頓覺得幾分局促,過了片刻,方說:“過年不是還挺多安排……”
周濂月說:“跟朱家解綁以後,人情往來少了很多。都是些瑣碎的事……反正也不差這一天。”
“明天就得走?”南笳聽出弦外意。
“明天下午。”\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南笳一霎沉默。
周濂月看她一眼,“抱歉。有點冒昧。”
南笳搖頭,“沒有。我反正閒著的。”
她心裡有種海浪啄%e5%90%bb沙灘的不安定感。
安靜片刻,是周濂月先開口:“過年跟蘇家一塊兒過的。”
南笳笑說:“浠浠就一直住在蘇家了?”
“她在那兒自在些。除夕去吃了頓飯,我在的時候,蘇家的人倒是都不大自在。”周濂月的聲音聽起來沒多大的情緒。
“……他們隻是沒怎麼跟你打過交道。”
周濂月即刻轉頭看她,“你在幫我說話?”
他笑了聲,匿於昏暗的神情,看不大分明,“你跟我在一塊兒不也是不自在。”
南笳立即說:“我還好。”
“真的?”
南笳笑說:“你也不是我的老板了,哄你做什麼。”
周濂月再看她一眼,似是笑了笑。
夜色靜如河水緩緩地淌過,他們一時間沒再交談。
過會兒,南笳問:“去哪兒?”
“吃點東西。”
周濂月開車去了菀柳居。
南笳小時候吃過一次,後來這餐館越來越火,一號難求,就再沒去排過。
包間裡,雕花五鬥櫃上放了一隻寶藍色的花瓶,插了一支臘梅花,香氣清幽。
服務員現場沏茶,南笳起身,走到五鬥櫃前,近距離嗅聞那支花。
片刻,她覺察到周濂月走了過來,就停在她身後。
他身上有一股木質調子的香味,清冽又覺得熨帖。
南笳無端想到很久之前,在周濂月的那餐廳裡,她看那一炷倒流香,他也是這樣站在她身後。
她屏了一下呼吸,手指輕輕拂過臘梅的花瓣。
身後的人開口,閒談的口%e5%90%bb,“我在想一件事。”
“……什麼。”
“周浠老住在蘇家也不是個事,是不是得讓他們先訂婚。”
南笳啞然失笑,“你問我嗎?”
“嗯。你怎麼覺得?”
南笳甚至不敢回頭,她能輕易感知到空氣裡暗暗湧動的微妙情緒。
可他們的對話,離題萬裡。
“……要問浠浠的意見。”
“她巴不得。”
“你對蘇星予還不夠放心麼?”
“還行。”
南笳笑了聲,再去撥了一下那花瓣,“你是不是舍不得?浠浠你看著長大的。”
周濂月沒有作聲。
圓桌旁,服務員出聲說:“茶已經沏好了,二位請慢用。”
南笳應了聲:“好。”
服務員開門往外走,南笳轉身。
她以為周濂月會順勢退開,但沒想到他沒有動。
兩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