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1 / 1)

露水的夜 明開夜合 4398 字 6個月前

是過一會兒,就有人要過來滅火了。

周濂月加快了腳步。

許是聽見了腳步聲,南笳轉頭看了一眼。

火光將她照亮,她穿著一條黑色緊身連衣裙,低%e8%83%b8,長度隻到膝蓋以上,妝容比頭一回見她時更濃,但似乎故意有點沒好好化,顯得十分俗豔,與她身上這條既露大腿又露%e8%83%b8的連衣裙一樣。

但她目光卻像清霜一樣的冷。

和方才黑暗裡曲意逢迎的判若兩人。

她手裡捏著一包煙和一隻打火機,目光平靜,說不上有什麼情緒。

而隻看了一眼,她就轉回頭去。

周濂月站在她身後,看向被燒著的東西,那像是份文件,有彩色記號筆塗畫的痕跡,細看內容格式,挺像劇本。

盛夏的夜裡,空氣依然溽熱,燃燒的這一叢火,更加劇了這份熱度。

他暴露在外的手腕和手背,能直觀感受到這熱浪,一息一息地撲上皮膚。

紙張卷邊、燃燒、焦枯、漸次成為灰燼。

燒到到最盛的時候,南笳細長手指將煙盒一揭,拿出一支,將煙頭湊攏那火焰,點燃了。

拿辭藻與句章點煙。

一種毀滅感的浪漫,像詩人做的事。

周濂月這時沉緩出聲:“你找錯了人做交易。”

南笳沒什麼表情。

“鄭瀚家裡經營邵家下遊配套產業,他招惹誰也不敢招惹得罪過邵家的人。甚至騙都不敢騙你,怕惹一身腥。”

周濂月語速不急不緩,完全是陳述客觀事實的冷靜聲調。

南笳挺意外他有耐心同她解釋這麼多,可她並沒有耐心同他解釋,她根本也沒想跟鄭瀚做交易。

她笑了聲,就這麼抬眼向上盯著周濂月,刻意拿那泛著甜膩的語氣笑問:“那周先生就是那個對的、能做交易的人?周先生就敢招惹邵家麼?”

周濂月頓了似乎都不到兩秒鐘,眼鏡後清冷的目光掃她一眼,“有何不可?”

南笳一愣。

他的話,措辭到語氣,都有不容置喙的說服力。

南笳不喜他居高臨下的審視,當即站起身,但身高差距在那兒,並沒有使這被俯視的壓迫感有所消減,於是又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

周濂月看她,“不想要?”

南笳緩緩地呼吸片刻,又笑了笑,“代價是?你給得起我想要的,我不見得給得你想要的。”

“沒有給不給得起——”周濂月看她的目光十分安靜,讓她想到某一天劇場演出結束,回家路上,在深夜的路口抬頭看見的一輪幽冷的月亮,“隻有願意不願意。”

第3章

坦白說,南笳從來不信“美而不自知”這句鬼話。

她太知道自己長得還不賴。

出去吃飯,十回有九回被要微信不說,她是北城電影學院那一屆的藝考和文化課雙第一,一貫不苟言笑的班主任都曾對她報以“星途坦蕩”的期許。

十九歲拍了自己的第一支廣告,國民品牌的橘子汽水,在一些盤點古早廣告的剪輯視頻裡,她露臉的瞬間彈幕鋪滿,都在問這是誰,我要一分鐘內得到她的全部資料。

——七年前算不算古早呢?

但無論如何,那些風光已是七年前的事了。

這個圈子裡,美貌稀缺嗎?稀缺也不稀缺。稀缺是相對於大眾層麵,可當她身處的環境各個都是俊男靚女,她不會覺得長得好看是一件多了不起的事。

南笳說不出周濂月的來曆,但也知道是金字塔頂端的人。

美貌於他這樣的人,是最最最不稀缺的東西。

十九歲她會信,一定信會有男人對她一見鐘情赴湯蹈火。

可現在是二十六歲的她。

二十六歲的南笳,早就被蹉跎得沒有一點所謂“美人”該有的自傲和驕矜。她照鏡子時自己都能看出,程式化的笑容有多膩味。

可如果周濂月不是圖她的外表,又圖什麼?

總不會是圖她的靈魂?

她自己想想都要發笑。

南笳沉默的時候,那叢火漸漸地燒完了。

她剛要開口,周濂月卻先一步截斷她:“不用著急給我答複,你考慮清楚。”

他轉頭睨了一眼,因為茶室那頭屈明城在叫他。

他先沒應,又轉過頭來看眼前的人,“我叫人送你回去。”

南笳不想逞強了,今晚真叫她惡心透了。

鄭瀚惡心,自己也惡心。

於是沒有拒絕周濂月的好意。

周濂月給司機打個了電話,而後向停車場的方向一指,“我車你應該認識。”

“謝謝。”南笳說完,又看了看地上那堆灰燼。

周濂月說:“不用管了。我叫人來打掃。”

車開到胡同口,南笳瞥見解文山的書店還亮著燈,她沒過去打招呼,下車之後就直接回家了。

到家以後,給陳田田發了條消息,告訴她鄭瀚的事情已經解決了。

陳田田請她出去吃夜宵,她說再說吧。

——

南笳黃掉的那演網劇的機會,是話劇團背後的大老板,丁程東介紹的。

丁程東做生意的,一個沒什麼文化的土老板。十年前娶了個演話劇的老婆,後來老婆難產,大人小孩兒都沒保住。

年景不好,文化相關的產業都挺難存活,丁程東亡妻待的那話劇團也快解散了,攥手裡的幾出劇目都要賣給彆人。

丁程東跟他老婆談戀愛那陣沒少在話劇團裡鬼混,為留住點兒兩人的共同回憶,丁程東一咬牙就盤了這劇團,拉扯至今,後續又拉了些投資,聘了個專業的主理人。前些年一直在賠錢,如今勉勉強強收支相抵。

南笳是畢業兩年後加入進來的,起初隻演名字都沒有的配角,慢慢的也混到了主角,還是A角。

丁程東老婆跟南笳老家一個地方,都是南城人,因為這,他一直挺照顧南笳。

有一陣團裡風言風語,傳得很難聽,丁程東揪出幾個起頭的,直接跟人乾了一架。

他撂了話,這輩子不會有除他老婆之外的其他女人,不然叫他做生意賠到底掉,出門給車撞殘廢,幾把爛光。

拿命根子發這種毒誓的,大家還真沒遇到過,都被震住了,往後再沒傳過這種流言。

私底下,丁程東挺煞有介事對南笳說:南笳,我對你完全沒想法,你這種小丫頭片子我一點興趣都沒有。要是你對哥有興趣,那哥隻能提前對你說句抱歉了。

南笳哭笑不得。

丁程東認識些做影視投資的人,也輸送了團裡不少演員去拍戲,這回這部網劇雖說是小成本,但主創團隊都挺有誠意,他就給南笳爭取到一個演配角的機會。

他一直覺得南笳很有資質,應該往更大的平台去。不就是得罪個人嗎,那人還能時時刻刻盯著不成?這事兒不就是,餓死膽小的撐死膽大的。

然而,可惜,南笳得罪的人就是這樣手眼通天,放話說要封殺她,就一定不會叫她在任何正兒八經成規模的影視劇裡露頭。

南笳請丁程東吃鐵板燒賠罪,辜負他的一番安排。

丁程東嫌棄鐵板燒不過癮,到嘴的食物有一茬沒一茬的,還不如胡同裡找家燒烤店,三十串羊肉下肚,什麼都舒坦了。

南笳吐槽他不識貨,這新開的網紅店,知道號多難排嗎?我托了多少關係才訂到的座。

插科打諢過才進入正題。

丁程東說:“南笳,你沒對不起我,我就隻乾了點牽線搭橋的事。反倒我覺得挺對不起你的,要是哥混得再成功一些,指不定就不用叫你受這鳥氣。”

南笳笑說:“以我們凡人的資質,混得多成功都沒用。人家不用我,仍然是一句話的事。”

丁程東不知道第幾次問她:“所以,你到底怎麼得罪了邵家的人?”

南笳搖頭,“你不知道比較好。”

她拿起啤酒瓶跟丁程東碰杯,不想繼續聊這事兒。

她讓丁程東講點開心的,正準備聽他分享他上次差點被人訛了,一百萬買一紫砂壺的故事,忽聽有人叫她。

南笳回頭一看,是張很熟悉的臉,她本科時的同學莊安娜。①思①兔①文①檔①共①享①與①線①上①閱①讀①

畢業後南笳就沒跟她見過,她現在混得馬馬虎虎,前陣子演了個蛇蠍美人,小火了一把,南笳看見她給新戲打廣告還點過讚。

莊安娜確認是南笳之後,流露出了強烈的鬥誌,搖曳生風地走過來,笑說:“南笳?真是你啊!我都以為你已經回老家發展了。”她說話時目光在打量丁程東,可能以為這是南笳的男朋友。

南笳隻能笑笑:“好久不見。”

“是挺久的,畢業以後就沒見過了吧?也沒見你拍戲。你現在還在做這行嗎?”

“不做了。”

“那做什麼?”

“沒工作。靠人養。”

莊安娜看向丁程東。

南笳點頭,“對。就他。我老公。山西開煤礦的。”

莊安娜拖長聲音,意味深長地“噢”了一聲,“也挺好。做家庭主婦多穩定啊,不像我們,演員說出去光鮮,吃苦全在人後。”

南笳:“那要不你也嫁人?我老公挺多兄弟,也都是開煤礦的。可以介紹給你,我們做妯娌啊。”

莊安娜的表情像咽下一口蒼蠅。

南笳乘勝追擊,“你坐哪桌啊?要不過來我們一起坐,好好聊聊這事兒。”

莊安娜可是女明星,女明星是不會輸的,“不用。我跟李導約了要聊新戲,一會兒人就到了。你們慢吃,有空找我約飯啊。”

南笳笑說:“那你下周五有空嗎?”

莊安娜都慌了,好像生怕南笳狗皮膏藥一樣貼上去。

她朝門口張望,“李導好像到了,我去接一接。先失陪了。”

溜得好快。

丁程東早就憋不住笑了,“這人誰啊,至於你殺敵一千自損八百?”

“東哥你看過我橘子汽水的廣告吧?”

“看過啊,挺經典的。”

“那就是我當年最終麵打敗她拿下的。”

“嗬,你還有這種英勇事跡?”

“可不是。”

這頓飯結束,散場時,丁程東問南笳,“最近和葉冼見過嗎?我聽說他要離開北城回老家了,這事兒是真的?”

南笳心裡一驚,“我不知道,他沒對我說過。”

——

葉冼的工作室在近郊的一個工業區改建的文化園區裡,那裡租金低,也不怕擾民。

純磚牆的建築,工業風格,各種管線直接暴露在外,有種粗獷的美感。

夏天的時候,外牆上那一叢爬山虎生得鬱鬱蔥蔥,南笳每回過去都要在外麵觀賞好一會兒。

一樓的大廳裡,堆放著各式各樣的樂器,南笳進門的時候,葉冼正在擦拭吉他。

不是錯覺,她真感覺出葉冼有要走的跡象,平常他的工作室亂得無處下腳,今天卻收拾得一乾二淨。

她懷疑葉冼在清點工作室的資產。

南笳笑問:“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