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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金安 荷風送 4249 字 6個月前

況愈下,連皇後都擔心了起來。這些日子,皇後也常常往昭仁宮來,也時常會寬解傅貴妃一二。

季皇後同傅貴妃之間,一直和睦相處了多年。連外人都讚歎,說是季皇後處理六宮,傅貴妃協理六宮,將內宮上下打理得是井井有條,古往今來,倒嫌少有天子的妃嬪能和睦如此。

季皇後不是一個愛爭風吃醋的人,傅貴妃同聖上的感情,她心中也一直都很清楚。想當年,姑母突然點了她嫁晉王為正妃,她心中還覺得對不住傅貴妃過。

她當年也是有過心愛之人的,可拗不過命運嫁入了晉王府後,她也就認命了。拿丈夫當家主待,拿他的那些姬妾妃子當同僚,這樣一想,心中便能好受很多。

人生在世,不過就這麼短短幾十年,若日日不忿,活在不甘心之中,又有什麼意義呢?

因為對聖上不那麼愛,隻有扶持和敬重,所以季皇後每每待後宮中的那些女人,都十分寬厚。尤其是待傅貴妃寬厚溫和。

她就像是一個局外人一樣,眼睜睜看著聖上和貴妃之間橫插出一個宸妃來。說實話,易位而處,若她是貴妃,她應該也會難過的。先是正妻之位被季家搶了,後又是喜歡的男人的一顆真心,被裴家搶了。

之後的十幾年,宸妃仍深深烙在了天子心中。每每裴家出個什麼事,天子不計較、或寬以待之,再去委屈傅家時,對貴妃就是一種淩遲。

“你也要想得開些。”季皇後勸她,“你我都到了這把年紀了,其實很多事都要看開些才好。你瞧你,如今都把自己折磨成什麼樣了?你若這樣折磨自己,他放在心上還好,可他明知道你鬱結所在,卻也不為你考慮一絲一毫,你還這樣作賤自己乾什麼?”

傅貴妃一臉憔悴的臥靠在床頭,聞聲輕咳了幾聲說:“臣妾多謝皇後娘娘關懷。娘娘為臣妾之心,臣妾心中是明白的。隻是……隻是臣妾實在沒用,臣妾做不到這樣。”

季皇後說:“你也沒有無用,你隻是用情太深了。愛一個人……就是這樣的。”皇後懂情愛,但卻也知道,這種事兒隻能靠自己,外人勸是無用的。

慧極必傷,情深不壽。她看貴妃這樣子,怕不是長壽之症。

貴妃一直纏綿病榻,此事傅家自然也都放在了心上。但如今朝局如此,聖上希望繼續製衡,不想二位皇子誰壓誰一頭,傅家除非舉兵造反,否則也暫時改變不了什麼。

因著貴妃的病,老太太心疼,也跟著病倒了。

這幾日,吳氏秋穗等幾個,都是交替去老太太床邊侍疾。老人家茶飯不思,吃的也少,若再這樣下去,怕也得一病不起。

一直這樣下去也不是法子,所以尋了個時間,兄弟妯娌幾個便圍坐一起商量起了對策來。

吳氏說:“貴妃自幼便用情至深,可聖上太過冷情了,這件事上,聖上明知貴妃心結在哪兒,卻並不憐惜體恤絲毫,我實在也為貴妃不值。”又說,“如今還隻是一個開始,聖上正值盛年,怕一時半會兒不會立儲,日後新一輪的製衡,想必還要很久。如今裴家倒了,憑咱們這位聖上的性子,自然會更偏疼大皇子一些,以來打壓咱們傅家和二皇子。若真那樣,貴妃怕之後的日子不會好過。”

如今都病成了這樣,怕是已經命不久矣,又何談還能有日後呢?

傅煜手撫著圈椅,既心疼妹妹,也有點恨鐵不成鋼之意。都這麼多年過去了,貴妃這一顆心,還仍深係在那個人身上。

但又覺得,一個人生性如此,怕是一時也改變不了。

“如今可怎麼辦啊。”吳氏愁得不行,“貴妃病重,連盧太醫都求到咱們家來了,說是叫咱們想想法子,他怕貴妃會撐不過這一關去。可想而知,聖上是絲毫不顧昔日之情了,求去聖上跟前沒用。唉,如今老太太因為貴妃也病倒了,眼下可如何是好。”

秋穗冷不丁來了句,問:“若叫貴妃離開深宮呢?”

“離開?”吳氏不明白,“都是貴妃了,如何還能離開?”

傅灼卻立刻明白了妻子的意思,他忙問妻子:“你是說……死遁嗎?”

秋穗點頭:“憑如今咱們的手段和本事,能做到瞞天過海嗎?我想著,日日困貴妃在深宮中,留她在聖上身邊,叫她日日看著自己心愛之人對另外一個女子緬懷,她想必不能舒心。若能逃離那座牢籠,遠離了那個人,外頭天高任鳥飛的,什麼稀奇新鮮事兒沒有?到時候,眼界開闊了,心情豁達了,或許就一切都好了。隻是若真這樣做,弊端也有很多,我怕屆時侯府兜不住。”

這可不是兜住兜不住的事兒了,這是一旦被發現,是欺君之罪。吳氏不敢說話,隻悄悄去看向一旁丈夫。

傅煜倒沉默了,明顯在深思,顯然是有把秋穗的提議聽進去。

“此事若真籌謀起來……倒不算難,未必辦不到。隻是……還得小妹心甘情願。若她不願意,一切都是枉然徒勞。”

“那我去問問她?”吳氏忙說,“正好趁著探病的機會,我去問問她,看她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

傅煜抬眼看向妻子,又再思索一番後,便點頭:“那此事就交給你了。”

從大房那邊回來,秋穗同丈夫說:“咱們的這個聖上,隻有失去的,才會珍惜。當年失去宸妃,便這麼多年都記在心中。即便最愛他的貴妃就近在眼前,他也有恃無恐,並不當回事。我就想了,若有朝一日他也‘失去’了貴妃,他又會如何?屆時,是不是也會將貴妃牢記在心中,然後夜深無人時,日日思念。”

傅灼沒說話,因為他也不知道。他不是蕭奕這樣的人,他摸不清這位天子對待感情的心。

*

吳氏同貴妃說了後,貴妃起初是惶恐的。但冷靜下來細思之後,又覺得,這樣的事未必就是荒唐的。

隻是接受是能接受,但真要她此刻就下了決心這樣做,貴妃也難以抉擇。

她也很想振作起來,她自己倒了不要緊,連累了家中母親,她心裡也很不是滋味。

她有時也恨足了自己,為什麼就不能如皇後一樣灑脫呢?為什麼就不能如宸妃一樣決絕呢?

為什麼她要這樣卑微的去深愛一個男人,這麼多年來,一直是她在委曲求全。為什麼?

這日蕭奕又照例來貴妃寢宮探望,貴妃似心內有了決斷一般,此番再見天子,她又拿出了當日乾涉朝政的勇氣來。

“陛下一直勸臣妾好好將養,要將心放寬,可陛下難道真的不知道臣妾的心結在何處嗎?”傅貴妃這會兒大有種破罐子破摔,了不得就是一死的架勢,她態度自然就強硬了起來,“臣妾同陛下是什麼樣的感情,難道是宸妃可以比的嗎?陛下隻記得宸妃當年為你擋過箭,死在了你懷中,陛下可曾記得臣妾也為你險些失去性命?仿佛隻是因為臣妾沒能死成,那一切就全都不存在了一樣。宸妃是當年齊王的暗樁啊,她是被發現了後,才倒戈陛下的。她為陛下一死,又何嘗是心甘情願沒有絲毫算計的?可陛下卻自從她離世後,處處善待裴家,處處針對臣妾的娘家。臣妾到底做錯了什麼?難道,隻是因為多愛了你一點嗎?”

傅貴妃說出了這麼多年深藏在心中的委屈,一朝傾訴出來,傅貴妃隻覺得像是在同過去道彆一樣。

她知道自己此番言論必然會再激怒眼前的男人,但她已經無所謂了。

既已生了退卻之意,又還有何畏懼呢?

可能是如今看到了另外一條路的一點希望,所以,她也無所畏懼了吧。

天子震怒是必然,但貴妃一旦豁了出去,便更肆無忌憚起來。

有很多話,她實在憋在心中太久了。

如今,索性一股腦兒全部說出來,也算是對過去作一個交代吧。

蕭奕被徹底激怒,在昭仁宮好生發了一通火後,氣憤之餘便下命將貴妃打入冷宮,全然不顧及貴妃仍在病中。

一時間,貴妃頂撞聖上,被聖上下旨打入冷宮的消息,便傳開了。季皇後聽到後,立刻親自去了勤政殿求情。

蕭奕這時候其實心中也後悔了,想著貴妃的病軀,他也心有不忍。

但天子一言九鼎,朝令夕改不像話,所以即便皇後來求情,且他心中也有悔意,卻仍未鬆口。-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蕭奕原想著,等冷貴妃幾日,待彼此都心平氣和時,再尋一個機會放她回昭仁宮。可還沒能等到有那樣的機會,冷宮裡卻突然走了水。

蕭奕永遠不會忘記這一天,火勢滔天,似是要燒了半邊天一樣。他站在勤政殿,都能感受到那熊熊烈火的灼熱之氣。想著那是貴妃所在的方向,那一刻,他腿是軟的。

腳下沒站穩,一個趔趄便狠狠摔倒在了地方。身邊跟著的宦人都嚇了一跳,但他卻全然不在意,爬起來後又立刻往冷宮方向去。

宮裡一時忙開了,蕭奕要衝進火海,一群人拉住了他。

天上一朵雲都沒有,連點風都沒有,更消說下幾滴雨了。火勢蔓延了大半天,直到傍晚時分,才漸漸有停息之意。而這時候蕭奕知道,什麼都沒有了。

蕭奕仿若一瞬間蒼老了有十歲,事後季皇後過來探望他,也同他談起了貴妃。

“其實那日貴妃是可以逃出來的,但想來是早生了一死的決心,所以任由烈火遍燒全身。那屍首……都焦成了炭火,手稍稍一碰,都化成了灰燼,已麵目全非……”

“夠了。”蕭奕已有幾日未早朝也未梳洗,甚至連衣裳都未換下過。素日裡頗有點潔癖的天子,這會兒身上也臭得常人難以靠近。

他沒了精神,似是貴妃的離開,也一並將他的魂抽走了一般。

後悔嗎?當然!

若時光可以倒流,那日他必然不會同她吵架。便是順著她,依著她,又能怎樣呢?她還在病中,他就那樣對她。

她是一心尋死,是不想再見他了的。

思及此處,蕭奕又再難忍得住,隻將臉埋進臂彎處,嗚咽哭了起來。

*

轉眼又到夏天,傅灼領命放了外任。秋穗把京中如意春的生意交給了春禾和意柳,她則跟著丈夫一道去外麵任上去。

這日餘豐年等一眾人送了彆後,秋穗便隨丈夫一並登了車。

此番夫婦二人要赴任的地方,有一個重要的人在等著他們。而這個人,除了他們夫婦和大房夫婦知道外,旁人都是不知情的。

噢,還有一個人知道,那便是盧墨淵盧醫官。

自貴妃“薨逝”後,盧醫官也請了辭。如今不再在朝中為醫官,而是各處巡遊,做了一名遊醫。

天氣很熱,但秋穗這會兒心情極好,她一點都不覺得熱。馬車晃晃蕩蕩往前駛去,秋穗伸手撥開了車簾。望著外麵明晃晃的烈光,秋穗隻覺得新一種生活開始了。

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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