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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兒似的,奚念知輕輕撫摸它腦袋。

並未因此放鬆,縮在懷裡的黃狸貓不時發出低吼,脊背拱起,四肢拚命晃動,視線望向小窗,“喵嗚喵嗚”慘叫。

小小一隻貓,勁兒挺大。奚念知不敢鬆手,她帶黃狸貓回京,其實是出於私心。

皇宮高高的城牆豎起,將平米百姓阻攔在外,如果沒有意外,她這輩子可能都無緣麵見聖上。但動物不一樣,皇宮附近的野貓很多,宮中還有專門的太監宮女拿剩下的食物去喂養它們,因為夥食好,個個長得肥嘟嘟的。

如果她回京後也能將靈魂附在貓的身上,至少——

“唔。”手指乍然吃痛,奚念知驚叫一聲,下意識鬆開臂彎。

黃狸貓瞄準時機,靈活地從小窗一躍而出。

“姑娘。”

“師妹!”

兩人異口同聲喚她,奚念知卻是著急地趴在小窗扭頭往回看。

黃狸貓敏捷地墜落在地,一個翻滾,毫無依戀地跑入深深淺淺的灌木叢中。

“師妹,你手出血了。”李崇亭肅聲命令萱月,“快把下麵的藥箱拿出來。”

萱月忙點頭,翻找起來。

“嘎吱”,馬車停止前進,坐在前麵駕車的趙統推開擋風木門,眉心緊皺:“姑娘,是貓跑了?要不要重新抓回來?”

奚念知猶豫地低眉,她指上有幾道牙印,鮮紅的血珠不斷往外沁。

顯然,黃狸貓沒有嘴下留情,它有可能是害怕,有可能是不願離開這個地方,誰知道呢?

“師妹,好好坐著彆動。”李崇亭滿臉怒意地為她消毒清洗,又取藥膏塗抹,意難平說,“乾嘛非要帶著那貓?它那麼凶,還咬傷了你。”

沉默了會兒,奚念知驀地開口:“算了,由它去吧!”這句話是在回答趙統剛才的問題。

趙統“嗯”了聲,至於李崇亭,他麵上慍色絲毫不減。

奚念知扯扯唇,對為她包紮的李崇亭說,“謝謝師兄。”

“不就一隻貓,等回京,師兄送你一隻漂亮品種的,眼睛是藍色。”他麵色終於緩和了些。

“藍色,還有藍色眼睛的貓嗎?”萱月狐疑地問。

“有,傳聞太後就是養的這種貓,可金貴了。”

“那是,太後就連養隻老鼠都比人精貴。”

趙統:“……雖然這是實話,不過那種藍眼睛的貓本身也是金貴的。”

馬車重新啟程,裡麵盤旋著師兄與萱月的說話聲。

奚念知隨著顛簸輕輕搖晃,將他們的話聽在耳裡,想說,黃狸貓和彆的貓是不一樣的。

可她害怕他們問她哪裡不一樣,那時她又能回答什麼呢?

一路離開洪家村離開平利縣,距皇城慢慢近了。

他們沒有走水路,李崇亭暈船暈得厲害,又說船上不乾淨容易生病,所以他們全程走陸路。

足足二十八天後,他們風塵仆仆地進入城門。

望著熟悉寬敞且乾淨的街道,萱月激動地喊:“姑娘,回來了,我們終於回來了。”

奚念知心中也頗為感慨,她看向羅列在兩側賣各式各樣商品的小販,也重重點了下頭。

大抵是思念得厲害,趙統將馬車駕得很快。

將近晌午,他們回到了奚府。

之前害怕連累大家,多數奴仆已被奚念知遣散。

從馬車下來,奚念知本以為府中定是空蕩淩亂,可當她雙腳落在地上,視線往大門掃去時,竟在府邸簷下看到了一張張熟悉的麵孔。有守門的兄弟李福李祿,有以前伺候在娘身邊的陶阿嬤,有除了萱月以外的另兩個她房中的婢女,蘇桃與百紅,還有許廚娘韓廚娘等人。

奚念知又驚又喜,上前問她們何時回來的。

蘇桃抹著眼睛拉住她往裡走,興奮說:“咱們一個月前就陸陸續續回了府邸,姑娘,總算把您給盼回來了,因為您不在,老爺都沒讓咱們去把小少爺接回來,說全府除了小姐您,沒人治得住小少爺。”

“爹?我爹呢?”奚念知眼梢掛著笑意,追問道,“他……”

“咳,你還知道回來?”忽的,一道嚴厲的嗓音陡然傳來。

奚念知聞聲望去,長廊上,奚崇收了匆促步伐,麵無表情地站在階梯處,死死瞪著她。

知他是故作冷漠,奚念知心中一暖,上前挽住他臂彎,太過肉麻的話她向來說不出。定定打量瘦了些也滄桑了些的奚崇,奚念知鼻酸道:“爹,您胡子怎麼亂成這樣?”

奚崇默了默,下意識想用手梳理。但最終沒有付諸行動,他再咳一聲,長歎,又氣又心疼:“你說你,一個姑娘家,竟然這麼大的膽子,你要是出了什麼事,讓爹到時候怎麼下去和你娘交待?你是不是覺得爹老了,管不住你……”

奚念知借機偷偷看了眼落在身後的趙統等人,示意他們去歇息。

念叨聲源源不絕,奚念知攥著奚崇驀地加快步伐,打斷他訓斥,焦切又害怕的問:“爹,宮中那位怎麼樣?他身子還好嗎?”

奚崇看她一眼,麵色驀地沉了沉,頓時沒了心思再數落她。

見他這番神情,奚念知的心也跟著跌入穀底,眼睛不知不覺酸了,嗓音也啞啞的:“情況,很糟糕嗎?”

第五一章

臨近十二月, 庭院大多樹木不複蔥綠, 有的甚至隻剩下光禿禿的枝乾和零星幾片枯葉。

奚念知站在寢房窗下,望著滿目蕭條的景象。

她沒有猜錯, 月前森林裡的那場搏鬥, 大灰狼的確為此付出了生命, 那瞬間它已經死了。最後的死而複生,大概隻是因為它所有的傷痛都轉移到了另個人身上,而這個人, 正是沉睡在深宮的皇上。

“姑娘,午膳擺好了,老爺在廳房等您過去呢!”蘇桃笑著挑簾進來。

奚念知點了下頭, 跟著出門。

繞過長廊, 來到廳房,奚念知望了眼桌上頗為豐盛的佳肴,勉強露出笑容。

奚崇其實也沒有用膳的心思,身為太醫院院使兼禦醫, 他的本職就是替宮中貴人治病,可這將近半年時間,他被打擊的幾乎沒了任何信心。

麵對皇上, 這天下頂頂尊貴的人的病情,他一而再再而三的無能為力。

壓力與慚愧像兩座大山沉沉壓在他頭頂, 若非今天是愛女回家的日子, 奚崇根本沒有心情吃飯。

父女二人都儘量表現得開心些, 奚念知食之無味地吃了半碗飯, 憋了許久,問:“爹,今晚輪到您去宮裡值守皇上了是嗎?”

“嗯。”奚崇想歎氣,生生忍住,“你不必憂心。”

奚念知默了會兒:“爹,等下我扮作藥童,您帶我再入宮一次吧!”

“胡鬨。”瞪她一眼,奚崇放下筷子,有些氣道,“從前都是我太過縱容你,才養成你這種性子。上次你非要進宮,我帶你去了,結果你商量都不跟我商量,轉頭就離開了京城,去那什麼、那什麼……”

“平利縣女媧山洪家村。”

“對,對對。”奚崇點了下頭,察覺自身氣勢瞬間弱了許多,咳嗽兩聲,嘟噥說,“你進宮也沒用,皇上脈象不算異常。我知道你擔心爹,但太醫院這麼多禦醫,你就不用為皇上的病操心了。”

“爹,就最後一次,您就再帶我進宮看看。”奚念知眸露懇求道。

奚崇堅決地搖頭,用眼神屏退站在身後的婢女,這才歎著長氣開口:“念兒,爹跟你說實話,皇上身體每況愈下,你知道上次他昏迷了多久?足足半月有餘,期間整個太醫院陰霾密布,大家都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可他現在已經挺了過來。”

“話是這樣說,此前他脈搏至少強勁有力,如今卻氣若遊絲脈象細弱。”奚崇肅然地望向彆處,麵有頹色,“天有不測風雲,這場劫難,或許咱們都真的躲不過去。”頓了頓,又安撫她說,“皇上性格仁厚,放心,府上不會出大事,你舟車勞頓,這些天就好好在家休息,等幾天讓管家把你弟弟接回來,以後的事以後再說,現在擔驚受怕也無用。”

奚念知將唇咬得青白,還想繼續爭取機會,奚崇已經擺擺手,說他得換衣服去宮中了。

目送那道消瘦的背影消失在院中,奚念知心口情不自禁瑟縮了下,旋即生出針紮似的痛意。↙思↙兔↙網↙

皇上身體抱恙,她爹這小半年也跟著受了不少苦,連走起路來,腰都佝僂了。

蔫蔫回到房中,奚念知無神地坐在廊下發呆。

她知道她爹說得沒錯,她進宮能做什麼呢?

整個太醫院的禦醫都在為皇上操心,她醫術算不上精湛,更比不過他們有經驗。

可他是為她受的傷,至少道聲謝,至少……

院子空地裡的落葉被打掃得很乾淨,這會兒風又吹落了些黃葉,零零散散鋪在地麵。

奚念知靠在椅背,許是太過疲憊,她明明神經緊繃明明毫無睡意,卻在溫暖陽光的輕撫下朦朦朧朧進入了夢鄉。

她又見到了那隻八角鹿。

它的身影似乎比前幾次淡了許多,準確說,應該是透明了許多。

奚念知迷蒙地望著它,問:“你身體……”

它不能開口說話,溫柔的目光像春水般傳遞到她心尖,令人心曠神怡,仿佛掃去了她累積許久的疲憊與愧疚。

與此同時,好像有根無形的線,將她與它連了起來。八角鹿心裡的想法,它想說的話,她突然全都能夠領會。

它在謝謝她,上次在皇家獵場,它感受到了她的好意。

人間最後停留的瞬間,它看到的不是惡,而是善。

所以它想用自己的能力,作為最後的贈禮,或是報答。

贈禮?報答?

奚念知雲裡霧裡,難道說她穿成貓,就是八角鹿對她的感謝嗎?

可這份贈禮是不是有些奇怪?

她張張嘴,想問個明白,忽然,一團雲霧吹來,阻攔了視線。

八角鹿在迷霧中若隱若現,她突然感到一陣眩暈,身體很重,然後往下沉,不斷往下沉……

不知在黑暗中蟄伏多久,她像是有意識,又像是完全處在混沌之中。

終於,寂靜的世界透出一點點聲音,漸漸放大,漸漸清晰。

“咪咪們,過來,快過來!”響在耳邊的腳步聲走了會兒停住,接著是含著笑意的溫軟女聲。

奚念知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感覺有好多活物從她身邊飛快竄出去,刮起一陣陣輕風。

這熟悉的味道!她腦中一個“咯噔”,猛地睜開雙眼。

貓眼中的世界與人眼中的世界不同,此時此刻,流動在眼前的淺色畫麵告訴她,她又穿成貓了。

低眉打量自己,她這次不是隻黃狸花,而是隻灰狸花貓。

不管是黃還是灰,是貓就好。

奚念知欣喜地望向十幾隻貓貓聚集的地方,它們正愉快地吃著地上的食物。

她抽[dòng]鼻尖嗅了嗅,有魚、糕點、熟肉,還有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