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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狼皮這麼金貴,不怕萬一就怕一萬。行了行了,看你困得眼睛都睜不開,去睡吧,爹還受得住。”

“行吧,您受不了再叫我,我幫您守……”說著,一連又打了兩個哈欠。

父子兩終止談天,夜晚重歸寧靜。

祁景遷蹲坐在窗下,恍然大悟。

原來這屋子裡有半張狼皮?難怪,那是出於本能的來自同類和死亡的味道。

忽而又怔住,什麼狼皮會那麼金貴?難道?

屋子裡再度響起話語聲,似乎是老頭在自言自語:“母狼啊母狼,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你千萬不要怪我心狠手辣,要怪就怪你是一匹金焰狼,有著彆的狼沒有的暗金色皮毛,那些有錢有權的人啊,全部都想要你的皮毛,就連當今皇上也想圖個新鮮,瞧瞧你們長什麼樣兒。哎,你死了,你的狼崽們估計活不了,這樣也好,免得以後落得和你們一樣的下場……”

這老兒——

聽著聽著,祁景遷冒起了火。

誠然沒有買賣就沒有傷害,可作為最直接的劊子手,他把責任推得一乾二淨真的大丈夫?

揮爪拍了下地。

想起岩洞裡三隻小狼,祁景遷有些於心不忍。

那裡麵可是它們的母親啊!

惱恨之餘,卻是深深的無奈。

他又豈是無辜?

自打春獵回宮,他便一病不起,禦醫們傾其所能,依舊無計可施。

他昏迷了很久很久,其實偶爾是有意識的,他能聽見母後在床榻邊綿綿不絕的啜泣,也能聽見禦醫們相互探討一無所獲的歎息。

更多時候,他是在做夢,那些源源不斷的畫麵逐漸拚湊完整,向他講述了一個故事,是關於一個狼家庭的故事。

狼是群居生物,冬季獵物稀少,它們會抱團生活,增加狩獵成功的概率。

等春季到來,它們孕育了幼崽。這時它們會以家庭為單位在森林裡散開,更隱秘更謹慎地將小狼撫養長大。

金焰狼雖然是狼裡的稀有高貴品種,在生活習性上,卻並不例外。

故事的主角是一對金焰狼伴侶,在一個陽光明%e5%aa%9a的春日裡,它們與家族告彆,越過一座座高山,越過溪澗,來到了神龍台。

為了即將誕生的幼崽,它們齊心協力築造了安全寬闊的岩洞,也是它們的家。

日子一天天過去,終於,母狼順利生下四隻可愛的小狼崽。

不同於其它與彆的狼群雜交的金焰狼,這對金焰狼伴侶血統非常純正,故此,它們的四隻小狼崽也是極其稀有的純種金焰狼,在日趨漸少的金焰狼裡,它們非常珍貴。

公狼是第一次做父親,它很年輕,卻英勇壯碩。

為了養活哺%e4%b9%b3幼崽的母狼,它經常徘徊在森林裡狩獵。

十次裡,七八次能夠成功。

算是不錯的戰績了。

然天公不作美,那日中午,伴著轟然一記驚雷狠狠砸下,淅淅瀝瀝的雨從天而降,森林足足下了五日五夜的暴雨。

春天的雨明明應該是婉轉多情的,怎麼會突然變得如此凶惡狠戾?

公狼想不通,它隻知道,這樣的天氣,動物們都藏在洞%e7%a9%b4,是沒法出去打獵的。

食物匱乏,奶水短缺。

其中一隻從出生就很瘦弱的小母狼生病了,最終沒能熬過這場雨。

它死了。

傷心的公狼忍著喪子之痛,趁第六天雨勢暫停,便急急出去狩獵。

這一去,再沒回來……

那時,舉國各地紛紛響應京城發起的建議,在本地尋找值得進獻的稀奇獵物送上朝廷,望博皇上龍顏一笑。

平利縣隻是其中之一。

女媧鄉洪山村村長王富貴是個五旬老人,他身材枯瘦,人也不高,卻擅長製造陷阱。

為了幾兩銀子的賞賜,王富貴開始帶著兒子冒雨頻繁上山,一路設下諸多陷阱。

果然,雨停了,饑餓難耐的動物們紛紛出%e7%a9%b4覓食。

他們也因此捕捉到許多獵物,但萬萬想不到的是,裡麵居然有一匹金焰狼,這可是將近百年都未曾再見過蹤跡的稀有品種啊,整個洪山村包括平利縣都沸騰了,知縣甚至親自前來,就為看一眼這傳說中金焰狼的廬山真麵目。

事實上,狼是很警覺的動物。

公狼本不該輕而易舉被誘入陷阱,隻能說他對人類的狡猾還不夠深入了解,加上失去了一隻狼崽,又急著帶獵物回去喂養母狼幼崽,所以悲劇就這麼發生了。

枯等兩天後,獨守三隻小狼的母狼絕望了。

憑它如今虛弱的身體,如何能單獨撫養它們長大?

它決定去尋找公狼。

是生是死,總要弄個明白。

神龍台陷阱裡還殘留著公狼的毛發和鮮血,母狼看到這些,就什麼都明白了。

押送公狼啟程那日,所有人都聽到山林不遠處突然響起一聲聲淒厲的“嗚歐嗚歐”。

刹那間,囚在木籠的公狼仿佛瘋了般,雙目赤紅,不停地用身體衝撞囚籠,哪怕遍體鱗傷,哪怕渾身是血,它也不肯停止。

眾人幾乎嚇傻,匆匆押著公狼遠離山峰……

母狼卻因此暴露了行蹤。

王富貴和村民們紅了眼,金焰狼啊,誰不想抓住它換取金錢?

一日複一日,村民們積極上山,連晚上都舉著火把不願放棄。

母狼在夾縫中求生存,還要哺育幼崽,身心俱疲。

漸漸地,它體力不支,因村民們整天搜山,獵物也越來越捕捉不到,它終於意識到,它沒有辦法把小狼崽撫養長大並帶回族群了。

可憐天下父母心,哪怕死,母狼也不願讓這些人玷汙自己的孩子。

最後喂飽三隻幼崽,它%e5%90%bb遍它們的身體,拖著虛弱的身體故意走到離岩洞很遠很遠的地方,等著村民們找來。

它不會給他們留下它的皮毛。

哪怕死,也要毀掉。

王富貴追蹤過來時,母狼正用沾滿鮮血的利爪在自己背部腹部不停地撓抓。

這得多疼啊!

目瞪口呆的王富貴感受到了母狼眼底的仇恨,但——

在利益驅使下,他根本顧不上動物的感情,動物始終是動物,它們不需要感情。

用利刃連續刺死母狼,王富貴好歹保住了半塊還算完整的狼皮。

至於那隻公狼——

恍惚中,祁景遷仿佛看到了那雙噙滿血淚的雙眼。

它的不甘它的祈求它的憤怒它的絕望,全都嵌在那雙眼睛裡。

臨死之前,它就那麼直直地望著他,眼睛自始至終沒有閉上。

所以當祁景遷醒來那一刻,當他發現自己變成了荒郊野嶺灰狼的那一刻。

他便順著夢境裡的路,恍恍惚惚在望不見儘頭的森林裡走啊走啊,然後找到了隱秘的岩洞。

三隻小狼崽緊緊偎依在一起,肚皮餓得乾癟,仿佛再晚幾日,它們就要跟狼爹狼娘在天上團聚了。

不知為何,那時的祁景遷突然有種莫名其妙的直覺,這可能是報應,也可能是狼的詛咒。

或許,他穿成狼最關鍵的問題就在這幾隻小狼身上。

不然,這匪夷所思的一切又該如何解釋?

收回思緒,祁景遷望向明亮的窗戶。

這燈大概會一直亮著。

在剛剛聽到那些話之前,他一直都不知道王富貴就是故事裡的凶手。

又冷冷想,王富貴用母狼換錢,那他取他幾隻雞怎麼了?

轉身尋找雞棚,沒走幾步,驀地感覺脊背一陣發麻,祁景遷機警地循著方向望去。

在王富貴家的屋簷邊緣上,一隻黃狸貓蹲坐著,它背後是天上圓月。

許是月光皎潔,照得它一身黃毛柔軟且富有光澤。

暗叫不好,祁景遷身體繃緊,擺出預備奔跑的架勢。

這家人睡眠淺,倘若它扯開嗓子大叫,說不定真會把王富貴他們引出來。

孰知黃狸貓隻淡淡看他一眼,便邁著優雅的一字步往反向行去。

沒發出一聲動靜,它輕輕鬆鬆躍下地麵,安靜地消失在夜幕深處。

祁景遷:“……”◆思◆兔◆網◆

呃,這貓的心思,也太難猜了吧!

第六章

從村長王富貴那兒回到張保全家,奚念知蜷縮成一團,躺在桃樹下望月出神。

下巴枕著兩隻毛茸茸的前爪。

姿勢挺舒服的,但她心底不舒服。

關於那匹金焰狼,不曾想背後還有這樣淒慘的故事。

表麵看隻有公狼陷入不幸,可牽連其中的竟然還有走投無路的母狼,以及嗷嗷待哺的小狼崽子們。掐指算算,各地送入木蘭山的獵物少說也有上百頭。

是不是它們每隻身上都有一段令人動容神傷的悲歡離合?

她射死的那隻八角鹿呢?

它有爹娘配偶子女嗎?

想著,眼前又浮現出那雙濕漉漉霧蒙蒙的眼睛。

鼻尖泛酸,奚念知將頭埋入%e8%83%b8口。

明明不是故意的,她隻是不想看它在千金小姐們的戲耍圍攻下驚慌失措。

那一支支箭羽裹滿肅殺之氣朝它射去。

姑娘們穿著精致騎馬裝,明豔的臉蛋紅撲撲的,她們英姿颯爽手持弓箭,交頭接耳巧笑倩兮,打賭誰能最後射中它咽喉,一擊斃命。

她落在她們身後,眼睜睜望著那頭八角鹿嚇得魂飛魄散抱頭鼠竄。

它左邊後腿被擦身而過的箭削去一塊皮肉,血順著矯健的腿汩汩流淌。

斜%e8%87%80處斜插著一支刺入身體的箭羽,它遍體鱗傷,疼得趔趄踉蹌,卻下意識跑著、躲著、避著。

望著掙紮的八角鹿,奚念知沉默地舉起了手中弓箭。

或許是因為她沒加入這場狩獵遊戲,所以她感受不到一絲暢快和有趣。

她隻覺得它是那麼的可憐無助。

誠然人是萬物主宰,但這些動物不是飼養在農圈的家禽,哪怕生而為食物,在它們死的瞬間為何不能給個痛快呢?為何不能給它們留下最後一絲尊嚴呢?

她討厭她們對它的百般折磨。

“咻”,羽箭劃破空氣,直直朝八角鹿射去。

一擊斃命。

它倒下的瞬間,似乎用儘力氣回眸望了奚念知一眼。

就是這一眼,魂牽夢繞,不斷不斷地重現在腦海。

不管如何,她確實造了殺孽。

如睿侯爺所說,傳言八角鹿金焰狼都是女媧補天時期的神獸。

金焰狼天生凶猛,一身暗金皮毛令它成為了黑夜王者,睥睨且尊貴。

八角鹿則貴在精美天然的兩隻犄角,不同於其它種族的鹿,八角鹿的犄角像珊瑚似的,瑩潤光滑。最神奇的是陽光下,能見一縷若有似無的紅線在犄角內遊走。

大概是這個原因,世人紛紛流傳說八角鹿犄角是月老的紅線,隻要求得它,就能很快擁有自己的好姻緣。

奚念知一箭射死八角鹿,按理說,這犄角本該是她的。

可她如何肯要?而且她此舉也已經得罪了不少王公貴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