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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堂香事 浣若君 4316 字 6個月前

就可以往禮部送用來品鑒的樣酒了。

錦棠依舊緊緊盯著陳淮陽,雙手接過張之洞遞來的票據,冷冷一笑,轉身便走。

從禮部大衙出來,騾駒打傘,齊高高搧扇子,而齊如意買了一碗冰,拿勺子挖著,追著就往錦棠的嘴裡送。

錦棠一口吃了甜滋滋的冰,於嘴裡含了一圈兒,哈出一口白氣來:“真真兒的冰爽,夠敞快。”

天高日遠,高槐森森,連著刨了兩口刨冰,錦棠捂著給冰的發酸的牙齒,道:“走,咱們準備酒去。從今往後,咱們的錦堂香就可以賣出大明,真真兒賣遍全宇內了。”

但凡湖泊江河所到之處,都會有錦堂香酒,都會有人吃,也將會有人記住錦堂香酒,泱泱宇內,錦堂香傳出大明,傳向五湖四海,於羅錦棠來說,這種成就感是銀子都替代不了的。

一行四個人嘻嘻哈哈的走著,笑著,卻於當街叫個人攔住。

是陳家二少爺陳淮譽。

見他站在大街上,錦棠旋即收起了笑意,據她所猜,這人怕是找到母親死的線索了。

果然,陳淮譽走上前來,與錦棠並肩走了兩步,說道:“今夜能否勞您回趟我們陳家?”

錦棠點了點頭。

她能感覺到陳淮譽那種悲傷,正是這種悲傷,促使著他上輩子最終削發,出家為僧。

不過,錦棠終於知道,他的出家於自己無關了。他真正無法承受的,是自己母親的死被揭開之後的絕望和痛苦。

也是因為這個,才出的家。

禮部大堂之中,陳淮陽於大太陽下站了半日,站起來時,頗覺得有些頭暈目眩。

匠風酒的東家任貴之有個女兒,名叫任涓兒,黔中的姑娘,皮膚較黑,個子也很矮,但也餘鳳林一般,兩頰有兩隻米粒似的小酒渦兒。

陳淮陽幾乎算是因為迷戀那兩隻小酒渦兒,才會把任涓兒納為外室,養在胭脂胡同裡頭。

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近則不遜遠則怨。

外室可不好養。

那任涓兒還極為潑辣,早都說好了這筆大訂單歸匠風的,若是叫任涓兒知道訂單歸了羅錦棠,肯定非得要一哭二鬨三上吊,鬨著來一出打上門去,讓郭蘭芝難看。

郭蘭芝是將門之女,雖說脾氣爽朗,可連個妾都不準陳淮陽納,要叫她知道他有了外室,隻怕又是雞飛狗跳,家無寧日。

腦子裡麻麻亂亂的,陳淮陽轉過廊廡,推門進了公房,迎門就是一巴掌,將他抽的暈頭轉向。

“堂堂禮部侍郎,在衙懶怠於政事,卻總往太仆寺跑,在太仆寺一呆便是半日,出來還總喜歡帶上一桶酥酪。你祖母總說你孝敬孝敬,從來忘不了她愛吃的酥酪,殊不知,太仆寺的隔壁就是錦堂香。”

陳澈再一巴掌,抽的陳淮陽眼冒金星:“坐在太仆寺的樓上,看對麵酒肆裡的弟妹,看她那院子裡走來走去,你歡喜否,開心否,覺得她像你母親否?

身為兄長,你又可曾想過,你的幼弟如今還在河北賑災,身染瘟疫,朝不保夕,就如此任意的,在禮部的大衙之內調?戲於他的妻室。

在大庭廣眾之下,不說維護他的體麵,還陰陽怪氣,貶斥於他?”

第172章 錦書難托

陳澈這確確實實, 是頭一回見羅錦棠。

陳淮安和羅錦棠到京城有兩年多了,在陳澈的印象中, 所謂羅錦棠, 就是個當壚賣酒的潑婦而已。

他也曾好幾次提過, 讓陸寶娟把羅錦棠接到家裡來。

初時,隻是陸寶娟推拒,到後來,連他母親陳老太太都抗拒起來,還明明白白兒在陳澈麵前說,那羅錦棠舉止粗俗,確實不堪為公府之家的兒媳婦。

家庭是一個人人生中必不可少的,但若為婚姻故, 隻要陳淮安喜歡那個舉止粗俗,相貌醜陋的兒媳婦,陳澈倒也不覺得有什麼, 畢竟他為人開明, 並不特地強求小輩。

是以,這事兒也就罷了。

而他也曾幾番,在京城的大街上撞見過一個麵貌與妻子肖似的女子。

一番又一番, 他隻當自己是起了幻覺。直到今日在這禮部的大衙之見到羅錦棠, 看她一個女子站在一群大老爺們之間, 為自己而辯,為自己的錦堂香而辯。

錦堂香,無論口感還是色澤, 風味,當仁不讓,能奪國酒二字。

而他的兒子,他的妻子,母親,一個個兒的居然都在欺騙他。

他們把一個知禮,大氣,進退有度的大酒商,描述成是個吃飯呼嚕嘴兒,揩鼻涕要用手指,走路都要帶著風的潑婦,然後大力貶斥,那其中甚至還有陳淮安自己的生母陸寶娟。

陳澈連著搧了兩巴掌,指著陳淮陽的鼻子道:“從明兒起,你官降三級,到戶部給老夫清田丈地去。這禮部侍郎換個人來做。”

陳淮陽也是嚇壞了,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連著磕了三個響頭:“父親,兒子委實沒有彆的心思,便那羅錦棠,兒子也不曾見過幾番。她或者生的像我娘,可我娘早死了,留下我和淮譽兩個沒娘的孩子,隻等父親您的垂憐。

兒子是不喜歡三弟,但對於羅錦棠從未生過不軌之心。我到太仆寺去,確實是為了打酥酪啊父親,畢竟母親臨終之前,叮囑兒子唯一的話,就是孝敬父親,孝敬祖母。”

到底兒子是亡故的妻子生的,而且妻子死之前,心心念念,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兩個兒子。

陳澈冷冷盯著兒子,冷冷兒看了半晌,道:“陳家的家主,淮南一黨的黨首,便為父如今的位置,終究有一天皆是你的。但這是看在你娘的份兒上。

但徜若你仍是如此的心%e8%83%b8氣量,淮陽,父親這裡沒有嫡庶之彆,隻有能力之分。”

一把拉開門,外麵陽光刺眼,暑浪陣陣。

陳澈於一時之間恍悟,為何自從去年開始,陸寶娟就越發的陰氣沉沉,而陳老太太又那麼的欲言又止了。

人的皮囊不儘相同,或者有肖似的,但每個人的靈魂是獨一無二的。

羅錦棠是個骨子裡高傲,不服軟不服輸的悍女。

但餘鳳林不是,她隻是個活潑輕快的小女兒家。

以樂曲來喻,羅錦棠是一曲錚錚不絕的《十麵埋伏》,而餘鳳林,則是一曲歡快的《春江水暖》,或者在外人看來,這倆個女子在相貌上極為肖似。

但是,從他十六歲,餘鳳林十四歲那一年成親,二十多年,便聚少離多,便夫妻真正相伴也不過七八年,他觸曾摸過餘鳳林靈魂深處最柔軟的地方,於他來說,那個女人是獨一無二的。

而羅錦棠,那般的淩厲,寸土必爭的性子,與餘鳳林又豈會相同了?

可不論他的母親還是兒子,亦或陸寶娟,他們實在都是在拿個羅錦棠玩弄他,總覺得他遇見羅錦棠,要因為對於亡妻的思念要作點什麼。

比如說,違背人倫?

兒子這樣期盼著,陸寶娟也是吧,他們都期盼著他喪失倫常,讓他變的像他們一樣醜惡。

陳澈有那麼一瞬間的憤怒,就好比當時莫名其妙被貶謫到嶺南叫天無門,叫地地不靈時的憤怒。

但旋即,那憤怒也就消散了。

這世間,被妄自揣摩,被誤解,不被世人理解,陳澈經曆的太多,也就不氣了。

散衙之後,捂著自己的臉回到家,陳淮陽入府之後並不回自己院兒裡,而是就在後院,陸寶娟的大丫環阿成那間下人房門外時,停了下來。

阿成去通傳,不一會兒陸寶娟就來了。

今天府中有宴,而且要宴請的,還是陸寶娟的弟弟林欽,是以陸寶娟正忙著呢。

不過她也一直在擔心羅錦棠的事兒。~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陳淮陽答應過她,會在今天禮部酒的評選一事上,狠狠的羞辱她一頓,當然,也決計不會讓羅錦棠拿到這筆最大的訂單。

這不過是個小小的羞辱並教訓而已,誰叫她嫁給陳淮安,卻不知道好好作人,一外拋頭露麵在外,讓人笑話陳淮安家裡養著個河東獅呢。

“怎樣?那羅氏可是丟了大臉了?”陸寶娟瞧著陳淮陽臉色不大好,低聲問道。

“屁,她從我手裡奪走了一出大訂單,如今貢酒是錦堂香了。混蛋,混蛋!”陳淮陽越想越氣,但也不知道自己該氣誰,無處泄氣,遂踢了眼前一棵石榴樹一腳,倒是踢下來幾隻毫不客氣的石榴,砸在他腦袋上,肩膀上,砸的他生疼。

“你不是禮部左侍郎,那貢酒不是由你掌握?”

陸寶娟更氣呢,她隻當羅錦棠此番大受措折,畢竟隻有羅錦棠受了措折,她接下來的謀劃才好繼續開展。

陳淮陽豈不是這樣想的呢?

誰知道那羅錦棠就是個母老虎,等於是從他手裡狠狠的搶走了訂單。

這還不算,陳澈突然巡至,直接就打亂了整個局麵,還害他挨了好多巴掌。

越想越氣,陳淮陽忽而伸手,怒衝衝道:“你難道就不想徹底收拾了羅錦棠,來個痛快?趕緊準備一千兩銀子,我找時間給咱們下手。”他這是又想要錢了。

陸寶娟給銀子,陳淮陽找袁晉,三方聯手,好大的架勢,好比虎頭鍘對付一隻蚊子,全心全意對付羅錦棠。

陳家家教嚴明,無論銀子田地還是首飾,但凡一切,皆由老太太一手總管,陳淮陽是拿不到錢的,他養外室,在朝結交,甚至出門花銷,全是陸寶娟給的銀子。

不過,陸寶娟為了能夠除掉羅錦棠,也就不得不一日複一日,忍受著陳淮陽的獅子大開口。

這不,一株石榴樹還搖晃著,二人就密謀到了一起。

不過可惜了的,他們這一番的密謀,終於還是要胎死腹中嘍。

這時候,郭蘭芝和袁俏兩個,還有前來作客的陸寶琳,陪著陳老太太,一起正在後院的水榭處談天兒,摸牌呢。

袁俏因為被誣陷偷過東西,已經有三年未回過陳府了。

不過,自從陳淮譽回來之後,她就摒棄掉曾經的那些不愉快,歡歡喜喜的,仍像往昔一般,陪著陳老太太一起玩兒,給她解悶兒了。

她和郭蘭芝兩個,恰似兩隻麻雀,一個勁兒不停的,就開始嘰嘰呱呱。

郭蘭芝道:“三弟妹真真兒的快人快語,嘴比我的還快呢。”

袁俏亦是笑著捧過杯茶來,說道:“這瓜片,據說就是三表嫂送的,祖母您快嘗嘗,看味道如何?”

陳老太太默默點了點頭,輕輕嗯了一聲。

袁俏於是又道:“讓她也回府來,咱們一起推牌九吧,我覺得那樣肯定好玩兒。”

陸寶琳曾經嫁過人,如今又成了孀寡,又因為義兄林欽的嫌棄,不愛在自己家裡呆,遂經常的呆在陳府之中,陪陳老太太推陪九兒,說笑話。

陳老太太雖說不喜歡陸寶娟,但到底她是兒媳婦,不看僧麵看佛麵,一直以來,也會命著郭蘭芝喊一聲姨母。

陸寶琳聽了袁俏和郭蘭芝兩個誇羅錦棠,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