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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堂香事 浣若君 4261 字 6個月前

憶裡,從今年的下半年開始,河北將有一場史無前例的大旱,接踵而來的,是瘟疫,是民不聊生後的叛亂,而陳淮安此時從大理寺入手,正是想把官員們的積極性都調動起來,好應付這一場史無前例的天災。

錦棠挽著他的手,邊聽邊笑。

上輩子她從不肯聽他說這些,隻喜歡告狀告狀,畢竟她的生活裡,全是雞毛蒜皮麼。

此時聽他說這些朝政上的煩難事兒,比如一件公務,在推行其間,於那一部扯皮啦,又是為什麼。陳淮安身為天子近臣,自然就要徹查下去,直到把這徹皮真正弄清楚,落實責任人為止。

倆人旋走旋聊,陳淮安一日不曾吃飯,餓的肚子咕咕直叫,遙看不遠處有個麵攤子,大夏日的,恰是京裡人最喜歡吃的麻醬涼麵,黃瓜、酸蘿卜、燙熟的各類青菜整整齊齊兒的碼著,清澈的冷水裡湃了滿滿的麵條,整齊的劃開著。

陳淮安於是拉著錦棠,就坐在了麵攤子上,準備一人吃一碗了再回家。

恰就在這時,台馬車緩緩駛過,車簾始終半張,車子裡兩張臉,一張是陳府老太君袁氏的,兩目陰沉,仿似有寒霜,而另一張,則是陳淮安的生母陸寶娟的。

陳淮安要了一碟子涼鹵肉,自己把肥的全吃了,哄著錦棠吃瘦的,不停的勸著:“乖乖,就一口,你要吃了這一口,今兒哥哥把你背回家。”

錦棠腳正疼呢,因為陳淮安這句肯背自己回家,勉為其難張開嘴,總算吃了一口肉。

車子緩緩駛過,窗簾隨即放下。

陳老太太一隻手依舊是撩窗簾的動作,怔了半晌,才道:“這才是仨兒不肯帶媳婦回家的真正原因?”

陸寶娟便在寬敞的馬車裡,也是跪在婆母身邊。

她捂著臉,道:“母親,您一日日的催著,媳婦焉能不急,可是您瞧瞧,渭河縣陳家給咱們仨兒娶的這媳婦,媳婦委實不敢將她帶回家呀。”

陳老太太默了半晌,斷然道:“我瞧她與鳳林生的沒有太多相似的地方,咱們南邊兒,太多相貌與錦棠這般秀%e5%aa%9a標致的姑娘,難道說她們個個兒就都生的像鳳林了?”

陸寶娟眼淚吧嗒嗒往下落著,咬著唇道:“就怕咱家老爺不這麼想。”

陳老太太斷然冷哼一聲,道:“我家明洞年青的時候也就罷了,誰還沒個犯錯的時候,但是如今畢竟他也近五十的人了,幾經起伏,於大事上再明理不過的。

你這個婦人,心機綿沉也就罷了,如今這是連自己的兒媳婦也嫉妒上了,怎的,你還怕明洞要對仨兒媳婦心思不軌是怎的?”

陸寶娟斷然搖頭,卻又道:“淮陽當是見過她的,倒也無甚,可是淮譽還在老家守孝,你知道那孩子對於主母的心思,媳婦是怕家裡的幾個男人……媳婦怕每日裡一處相見,淮譽那孩子回來之後要鬨,老爺要也難堪。況且那羅錦棠性子也太隨性了些,您瞧瞧,這種路邊攤兒她都不避口,想吃就吃。

媳婦知道咱們自家的男人都是好的,就怕……怕羅錦棠徜或知道了這其中的曲折,要生事兒。”

陳老太太早就看穿了陸寶娟的心冷,冷哼一聲道:“罷了。仨兒是你生的,是你自己的兒子,娘都不疼的孩子,我操心他作甚?

不過,即那羅錦棠性子不好,入府之事也就此揭過吧,但我的明洞,可絕非你陸寶娟想象中的那種人。”

陸寶娟死死咬著唇,一張帕子在手中絞了又絞,極為輕柔的應了一聲好。

雖說陳老太太都說了,像錦棠這般相貌的女子南邊兒很多,但是,那米粒似的小酒渦兒,陸寶娟見過的,分明就羅錦棠生著兩個。

而老太太不讓錦棠入府,就可見餘鳳林和羅錦棠沒有十分,至少有七分像的。

那麼,萬一陳澈見了羅錦棠呢?

還有個陳淮譽啊。

那才是真正孝子中的孝子,在餘鳳林過世之後,他是真的悲痛欲絕,謹守《周禮》,收起曾經的放浪形骸,就回到鹽城老家,給餘鳳林守孝去了。

他的守孝,也非是鞋麵上輟快麻,平素人前素一餐,私底下吃酒吃肉,而是真真正正的在母親墳前搭起草屋,每日裡除了讀書便是在母親的墳前培植花草,栽樹種林,據他前幾日寫來的信說,今年雨水多,餘鳳林的墳前一排青鬆,已蔚然成行了。

陳淮譽見了羅錦棠呢,豈不更得發瘋?

這一重重的憂慮,壓著陸寶娟,叫她喘不過氣來。

第153章 踩曲之舞

六月二十四, 並不是個什麼大日子。

但是,先帝是去年的六月十八仙去的。整整一年, 從十八這日, 京城的人就算是出了國喪孝期了。

一年之中沒人敢擺酒, 沒人敢宴樂,甚至於四月八、端午、六月六這樣的大日子,京中的達官貴人,仕子佳人們本該要四處賞花吃酒,遊玩宴樂的,就因為先皇的喪事,愣生生兒的就不敢出去,以致百花獨開又獨謝, 也無人敢去吃酒賞玩。

眼看著孝期過了,便宮門上也除了喪,這時候, 滿京城的達官貴人們都蠢蠢欲動, 便百姓們,也是四處的打聽,看有沒有什麼好玩, 好看的去處。

這其中, 最喜好湊熱鬨的就屬旭親王了。

他生平最大的喜好, 就是看美人,賞美景,以及, 即興吃著美酒,作上兩首詩。

恰恰,他正和王妃兩個合計著,要是再沒有要舉辦宴會的人家,不如自家舉辦一場荷花宴,把這滿京城的貴人們都請到自家來樂一樂。

恰恰就在這時,王府的太監總管劉思罔走了進來,笑著說:“王爺,大喜大喜,二十四日荷花節,有人邀您往什刹海畔賞荷。”

一聽說賞荷,旭親王倒是有點兒興致,但也興意缺缺,皺著眉頭道:“什刹海的荷花,也就隻是多而已,要說開的好,開的繁盛,遠不及咱們府中的,不去不去。”

劉思罔再一笑,又道:“可是,邀請您的那人還說,除了賞荷之外,她還準備了一場極為盛大的,踩曲之舞要給王爺您看。踏曲之舞,難道您不想瞧瞧是個什麼樣子?”

所謂踩曲,其實是醬香型的白酒在釀造過程中的一個步驟。

而踩曲這件活兒需要的,則必須是處子。

年方二八,猶還是處子之身的妙齡少女們,穿上特製的白紗裳,把已經攪拌成型的小麥與酒曲的混合物,放進專用的模塊之中,穿上特製的布鞋,然後踩腳上去,一塊塊兒的把酒曲踩實,並儲存,直到釀酒的時候再拿出來,這就是所謂的踩曲。

旭親王常聞踩曲,可惜無緣一見,聽說居然有人在什刹海畔行踩曲,樂的直接就蹦了起來:“這種好事,本王焉能不參於?但不知是誰居然搞出如此大的陣仗來?”

劉思罔笑著說:“羅錦棠。”

頓了頓,他又道:“羅東家還說,踩曲可以搬到什刹海,但釀酒的過程不能,滿京城之中,徜若有人想要觀瞻錦堂香的釀造工藝,她免費接送到隆慶州,請大家到她的酒坊之中,觀賞整個兒錦堂香酒的,釀造過程。”

這就對了,普天之下的酒坊,或因為偷工減料,或因為釀造手法不精湛,沒有人敢把釀酒的過程公諸到世人麵前。

當然,也因為生產的地方總是比較臟汙,也沒有人願意把釀酒的過程工諸於眾。

但是羅錦棠就敢,因為她的釀造過程,整體下來,清潔、嚴謹,精致到近乎苛刻的程度,她自信自己的酒坊能夠經得起世人的考驗。

旭親王雙手鼓著掌,道:“羅錦棠的踩曲舞宴,本王讚助她一千兩紋銀,再派王府的侍衛們前往幫助,二十四日荷花節,告訴羅錦棠,本王會把整個京城之中有名頭的人全都叫過去,給她助興。”⑧本⑧作⑧品⑧由⑧思⑧兔⑧網⑧提⑧供⑧線⑧上⑧閱⑧讀⑧

轉眼,便已是二十四日。

三更敲完不久,什刹海西海之畔,高懸的一彎明月下,湖水呈著黛藍色。夏夜的熱風吹過來,於明亮的湖麵上,泛著淡而瑩潤的光澤。

陳淮安幾乎一夜沒合眼,帶著葛青章和陳嘉雨幾個幫羅錦棠清理舞台,運糧砂,搭布景,眼看著天要三更了,連忙讓齊如意烙了兩張油餅了,熬了一甕黃米粥,轉來轉去,一直找到一處涼亭之中,便見錦棠歪在一群東倒西歪的女工之中,也正在偷閒,眯眼兒躲困了。

踩曲的少女們,穿的皆是白紗質的短襖,長裙,此時皆是赤足,待到天一亮,上台踩曲的時候,她們便要穿上一色的白麵,軟底布鞋,要唱平日在酒坊中踩曲時唱的曲子,以及踩曲時會跳的舞蹈。

其實不過很簡單的幾個動作而已。

但是,就隻是幾個簡單的動作,以及最簡單的舞蹈,一經傳開之後,京城之中奔走向告,從兩三天前,就有許多人慕名,結伴而來。

想看一看錦堂香酒的踩曲,究竟是個什麼樣子。

來的人太多,到最後旭親王居然賣起了請諫。

請諫從書好到一售而磬,不過短短的,三個時辰。

而從昨夜開始,西海對麵就已經聚滿了人,有許多人甚至一夜未歸,守在對麵要看踩曲舞。

可以想象,到了明日,羅錦棠親自謀劃的這場踩曲之舞,大約要引的滿京城之中,萬人空巷了。

陳淮安於音樂,舞蹈,以及女人上,天生沒有太大的喜好,反而覺得錦棠讓一群二八的小姑娘們上台而舞,對她們未免太不尊重。

畢竟當今世道,女子皆以居家為重,拋頭露麵在外,雖說隻是踩曲一舞,但畢竟要叫那麼多人觀瞻,於姑娘們的聲譽來說,總歸是不好的。

將她喚了起來,倆人坐在湖邊的回廊上,就著才出爐的驢打滾兒,對坐著吃粥。

錦棠累了一夜,教姑娘們跳真正的踩曲舞教了一夜,正想著吃碗粥了,待陳淮安把粥吹涼了,端過來索性就捧著碗,大口大口的吃了起來。

陳淮安望著羅錦棠,望了半晌一笑,道:“糖糖,徜若酒賣不出去,我可以在下衙之後,帶著青章和嘉雨幾個,一家酒樓一家酒樓替你推銷,你又何必如此辛苦?”

錦棠稀哩呼嚕吃完了一碗,又把碗伸了過來,陳淮安於是端起瓦罐來,替她添著米湯。

她道:“一壇一壇賣,終不是我的誌向,淮安,售一壇酒,和售一千壇酒,完全不是一個概念,我如今做的不僅僅是單賣一壇酒,而是把錦堂香鑄造成一個牌子。”

陳淮安轉身,望著涼亭之中正在憨睡的那幫小姑娘們,忍了又忍,忍不住還是說道:“我當然無條件的支持你,可是錦棠,這些小姑娘,大多來自隆慶州的鄉下,她們在大庭廣眾之下起舞,還叫諸多的男人看見了,往後名譽汙了,又如何嫁人?”

明月高懸的夜,不知誰人於對麵吹起了笛子,笛聲悠揚,劃破夜空,而羅錦棠吃完了粥,放下碗,將兩隻鞋子都褪了,抱著膝蓋,就坐到了欄杆上。

她近來總喜歡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