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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堂香事 浣若君 4283 字 6個月前

葛青章。直到排座次,考度的時候,他奇跡般的,居然依舊是排在陳淮安的隔壁。

殿試題目端地是大氣:論帝王之政和帝王之心。

這和上輩子的不一樣,大約也是因為,皇帝朱佑鎮的想法經曆,與上輩子不同的緣故。

此時天也不過大亮,眼看入六月,一輪紅日才露鋒芒,刺在臉上已經叫人覺得發燙了。

葛青章大約昨夜果真一夜未睡,臉色發青不說,唇皮一直在發抖。而且,他似乎始終坐立難安的樣子,本來大家皆是盤腿襟坐,他坐得片刻,就要調整一下姿勢。

他心裡對於錦棠一直有種又愧又憐的心,大約還攙雜著些愛意,這個兩輩子陳淮安都知道,不過,陳淮安在這方麵算不上小器,可以忍之。

他隻是覺得大表哥未免太脆弱了一點,須知夫妻吵架,再凶也有個和好的時候,這廝大約讀書讀太多,讀呆了腦子,連這都不懂,他要真再這樣下去,陳淮安就得鄙視他了。

隻待發卷大臣一聲令下,說可以答題,所有的進生們立刻便舉筆,蘸墨,先在旁邊的稿紙上擬稿,擬好之後,必須經過修改,反複推敲,才敢謄到卷子上。

陳淮安才提起筆來,便聽隔壁的葛青章輕輕歎了一氣。

為防考生們夾帶小抄,殿試的筆墨,全是皇宮裡自備的。陳淮安轉頭,便見葛青章提著一隻無頭的筆,正在發呆。

他的筆頭居然斷了,而且掉在了墨裡頭。

這時候他是喊來同考官,讓再給他換一支。

但是,再換了一支來,同樣,伸進墨盒裡去,頭隨即便斷。

同考官笑道:“葛進士,莫非咱們皇宮與您八字不合,人人的筆都是好的,怎麼就你的斷了?”

跟皇宮八字不合,那豈不是與皇帝也八字不合,這樣還如何作官?

葛青章忍了又忍,隻得提著隻爛筆,艱難的打起稿紙來。

陳淮安一看這同考官,正好,他認得,是黃啟良一派的走狗,旋即便是一笑。

顯然,斷筆這種事情,也是黃啟良給葛青章的為難。做為門下最得意的第子來培養,最後葛青章卻反水,跟著一眾落榜舉子們大鬨禦街,黃啟良是不會讓他好過的。

陳淮安也不說什麼,快速的書完了草稿,將筆遞給了葛青章,接過他的爛筆頭,道:“我再琢磨琢磨,你敢緊寫你的。”

葛青章接過筆來,也不說什麼,立刻就去寫自己的了。

一輪紅日漸漸高起,這無風的大殿廣場上,熱到人屁股發燙,當然,考生們個個也是唇乾舌裂,渴到嗓子都冒起了煙霧。

這一點,就要說錦棠的會過日子了。

糯小米粥就著油餅子,一人乾上三碗,臨進考場上把水放了,滿腹油氣,又頂飽,又頂渴,所以陳淮安和陳嘉雨此時非但不覺得熱,渴,還舒爽的不得了,而葛青章這個早晨沒吃東西的,就渴的嗓子冒青煙了。

總算熬到了中午。

宮裡按例是要賜一頓午飯的。當然,也是很清淡的飲食,才蒸好的大白饃,並一人一杯奶/子,就算是午飯的。

陳淮安上輩子就是吃這玩意兒把自己吃死的,接過奶/子抿了抿,便放下了。

而隔壁的葛青章本到渴的嗓子冒青煙的,端著奶/子居然並不吃,趁著考官們不注意,把它推了過來,悄聲說:“陳淮安,你聞聞,這奶子怎的不對勁兒?”

陳淮安接了過來,嗅之,居然是一股子的芝麻油香氣。那裡是奶子,這分明是一杯芝麻油,要真吃下去,葛清章能把腸子都拉出來。他將自己的遞了過去,道:“你吃我這個,你這杯先留著。”

等到下午的時候,基本上考生們都已經寫備稿紙,也經過反複的推敲,該往考卷上抄了。

一篇策問答案,要在兩到三千字之間,文筆優美,字跡工整,沒有墨點墨良,這是最基本的。

而瞧葛青章那唇色青白,麵色發黃的樣子,陳淮安覺得他怕是挺不到傍晚,遂又將筆遞給他,道:“趕緊寫,寫好了你就歇著,我再來寫。”

葛青章接過筆來,咬了咬牙,便狂書了起來。

陳淮安抬起頭來,上輩子曾經多少次來來去去的這座大殿,比他想象中要新一些,更亮更刺眼。

首輔和次輔監考,還穿著內裡紵絲,外繡五彩花飾的厚重公服,頂著大太陽,就在考場之中轉來轉去。

自打入京以來,他迄今為止未見過陳澈,陳澈當然也不曾見過他。不過,兩位閣老走著走著,就停到了陳淮安與葛青章的身邊,倆人站於邊上,便小聲的談論起了今科的考生,以及河南的收成,等等朝政上的瑣事。

同樣緋麵,團花質的一品大員公服,黃啟良短胖矬,簡直像隻過年時披紅綠,滾繡球的胖獅子一樣。

陳澈個子中等,體態清修,皮膚清皙白透,頜下一抹青須,叫團花公服襯著,天然一種新郎倌似的清秀俊逸,再兼他雙目生的好,瞳似點漆,穩穩站在那裡,通身上下透著股子睿智。

他口才好,跟陳淮安一樣,要想奉承誰,話說的花團錦簇,總能逗的人哈哈大笑。

兩位輔臣私下不管怎麼樣,於明麵上是親如兄弟,一團和樂的。

所以,這倆人就站在陳淮安和葛青章的身邊,至少談論了一個半時辰,直到正午最烈的太陽斜過去,倆位閣老這才挪步,走了。

“首輔大人替咱們擋了整整一個半時辰的日頭,要不是他,此刻我已經曬中暑了。”葛青章還筆的時候,滿頭叫汗打濕,瞧著都快要奄奄一息了的樣子。

陳淮安接過筆來,什麼也不說,提筆就書,眼看日影一點點墜落,彆人的文章都快要作完了,他的考卷才起了個頭,隻有臣對二字。

“淮安,淮安,你瞧那是甚?”葛青章本來都快曬暈過去了,瞧著從遠處遊來一條通體花白,頭形似錐子一般的蛇,因為他自己本身怕蛇,居然又清醒了過來,緊緊的盯著那條蛇。

皇宮大內,也不知從那裡居然能遊出一條蛇來,蜿蜒著,蛇頭信子梭梭的響著,居然就徑直的朝他們倆的位置遊了過來。

此時已然日暮,再有一刻鐘就該交卷了。

陳淮安心中叫了聲晦氣。這也是黃啟良的手段,蛇這東西,生平最愛一種東西就是香油,隻要聞見了香油,蛇肯定是得偷吃點兒的。

所以,方才葛青章那杯香油,其實是給這條蛇備的。毒蛇要吃香油,遊過來之後,再把葛青章給咬死,隻是巧合,純屬意外,誰能知道這他媽是黃啟良乾的?

這是來自首輔的報複,也是座主的暗殺,葛青章這個背叛座主的門生死個不明不白,以後那個舉子還敢不拜師門,不聽座主的話?

葛青章也不知是怎麼了,挪也不挪,就那麼定定的坐著,一層又一層的冷汗從他背上往外透著。

陳淮安還在奮筆疾書,但因為香油就在他身邊放著,毒蛇已經朝著他遊過來了。

蛇要偷油,就得先解決了看著油的人。這頭似錐,長及三尺的小蛇,看似小,陳淮安卻識得,這是普天下的奇毒,五步蛇。叫它咬了,人走不過五步就得死。

就在蛇豎起頭來,昂頭欲攻的瞬間,陳淮安出左手,掐住蛇的脖子,將它往自己左手上一纏,右手一直未停的,依舊在書。

天空壓來烏雲一片,起了風,這竟是個要下雨的樣子。

此時考生們陸續而起,都已經開始交卷了。

還在奮筆疾書的男人肩寬背挺,胡茬根根分明,古銅色的臉上,兩道濃眉緊簇,修挺的鼻尖上還掛著森森汗珠兒。

而他的左臂上還纏著一隻三尺長的五步蛇,蛇頭就在一隻杯子口上探著,這蛇,竟是在吃香油。

每每有考生捧著考卷自他身邊走過,都要嚇一大跳。@思@兔@網@

葛青章此時已經嚇傻了,隻道蛇必定要咬陳淮安,陳淮安也必死無疑,豈料他竟化解的這樣快,一手禦蛇,還能一手書卷,怔了半晌,%e8%88%94著半乾的唇說:“陳淮安,直到今日,我才認你是我的表妹夫。”

第144章 防不勝防

今天也是林欽的小徒弟, 皇帝的兒子朱玄林到神武衛學習拳腳的日子。

錦棠是正午的時候到的神武衛,不過因為今日殿試第一場, 林欽並不在, 接待她的是吳七。

小皇子於皇帝來說, 大約就是小念堂對於羅根旺的感覺。愛他,疼他,但那愛全放在心裡,明麵上是不會露出來的。

他的成長,安全,以及身邊的人,皇帝似乎也不甚觀注,林欽都不在身邊, 居然還讓他一個人出來。也難怪上輩子這孩子最終成了個傻子。

他還帶著個大伴兒,一個名叫德勝的小內侍,也不知從哪裡來的, 一進神武衛的衙門, 就忙著去跟幾個副指揮使,統令們拉關係,作交際去了, 而於他來說最重要的小皇子, 往校場一丟, 便跟沒有小皇子這個人似的。

錦棠去的時候,這孩子正在毒日頭底下玩泥巴了。

杏黃麵的綢質袍子,顯然布料是好的, 可惜用了最次等的線,一處處全是破口,這孩子大約也許久沒吃飯了,瞧見穿著直裰,屈膝半跪在自己麵前的錦棠,%e8%88%94著唇喚了聲姐姐,便又低下頭,去玩沙子了。

一看,他就是打小兒沒人理,獨自一人玩慣了的孩子。

錦棠揭開食盒,捧了碗拿冰湃著的山楂糕,柔聲道:“殿下,嘗一塊試試。“

朱玄林搖了搖頭,抿著唇,依舊在挖沙子。

“父皇說,我不能隨便亂吃彆人給的東西,那裡麵全是下了藥的,徜若我吃了,就是自己找死。”孩子吐了這樣一句與年齡不相符的話。

錦棠於是將那塊冰涼涼的山楂糕放進了自己嘴裡,吃罷之後,再拈一塊出來,問道:“這塊要不要吃,不吃我也吃了它?”

其實最能引起人食欲的,就是看彆人吃飯了。

朱玄林猶還臟著手,頗喪氣的抬頭看了錦棠一眼,道:“大伴兒說了,臟著手是不能吃東西的,吃了會拉肚子。”

錦棠於是往他唇邊一湊,他%e8%88%94了%e8%88%94,大約那種酸甜和著涼氣吸引了孩子,他蠕了蠕唇,輕輕的咬了一口,在舌尖上回了片刻之後,忽而張大小嘴一吞,就把整塊兒的山楂糕給吃了。

吃了一塊還要一塊,連著吃了三塊,孩子瞧著碗裡還有,便跟那喂熟了骨頭的小狗似的望著錦棠,居然來了句:“姐姐,煩請喂給我吃。”

錦棠愛孩子,但就跟那狼外婆似的,除了自己兩個小弟弟,沒疼過彆的孩子。

當然,這世上的孩子大多有爹有娘有親人,不會去接受外人的疼愛。而朱玄林這孩子,貴為天子唯一的兒子,本該仿如珍珠一般,叫人捧在掌心的,誰知最後卻得錦棠來疼他。

她攬過孩子的腦袋於自己額頭上碰了碰,道:“這東西太涼,吃三塊僅夠了,你要想吃,孃孃這裡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