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1 / 1)

錦堂香事 浣若君 4286 字 6個月前

,豈是想來就能來,想走就能走的?”

不過,為了好好羞辱一下這匹害群之馬,康維楨率著所有的夫子和學生,就到了書院大門上。

錦棠和葛青章也隨著學生們一起趕到了竹山書院的正門上。

白雪壓著青瓦,斯文白淨,青須遮麵的康維楨站在台階上。

而陳淮安青布棉袍子的袍擺前鋪,就跪在台階下。

“這是怎麼,難道本山正眼裡見到鬼了?平日裡除了吃酒就是耍劍,紅口白牙說著百無一用是書生的陳淮安居然跪到了書院門前?”康維楨語氣裡滿滿的嘲諷,撣了撣袖子,道:“門房,灑水掃地,勿要讓咱們這清正書香汙了陳二爺的袍子,將他給本夫子灑出去。”

大冷寒天兒的,地上還積著雪,門房還真就端著水來,準備要把陳淮安給灑出去了。

陳淮安一貫的笑麵朗朗,抱拳,亦是和聲悅耳:“韓愈曾說:枯木逢春猶再發,人無兩度再少年。學生輟學一年,遊曆,娶妻,維持家業,至今日才知,書到用時方恨少,事非經過不知難。古人誠不欺我也。

學生如今已悔改,洗心革麵,想要重新攻讀,還請山正再給學生一次機會,可好?”

康維楨本是想當著學生們的麵,羞陳淮安兩句的,概因他深知,陳淮安這人最要麵子,羞兩句,他一怒之下也就走了。

但他開門見山第一句話便說的如此虔誠,他又怎好直接就上羞辱之言?

“陳二爺莫非又吃酒吃醉了,又想來踩我竹山書院的場子?”康維楨再度冷笑。

陳淮安早料康維楨不會要自己:“山正有所不知,學生戒酒已有半年,自打成親以來就不曾吃過酒,就是為了反省自己,清空了腦袋好讀書,不信,您問學生家的娘子便知。”

渭河縣第一的大美人兒嫁給了陳淮安這個浪蕩子,滿縣城人人皆知的。

康維楨轉過頭來,連帶著書院的夫子,學生們,齊齊去看羅錦棠。

雖說唇紅似朱,眉目如畫的美人,可一件青棉布的直裰,這小婦人清秀文雅的,像個才讀學的小童生一般。

這時候隻要羅錦棠說一聲陳淮安昨夜還在吃濫酒,大家一笑哄堂,陳淮安進不得學,這事兒也就罷了。

按著上輩子臨死時的恨,羅錦棠也該這麼做,叫陳淮安也受一回當初相府狗腿子臊她生意時的羞憤和絕望。

一日夫妻百日恩,讓他也品一下,曾經一雙臂畔枕過十年的人反臉無情,慢說恩情,連為人的義氣與廉恥都不顧時,她的恨與憤怒。

錦棠才吃過酒的兩頰泛著淡淡的酡紅,兩隻眸子明亮如洗,笑的意味深長,卻是彆過了眼。

陳淮安揚起頭來,於台階下遙遙望著錦棠,獨獨兒對著她,遙遙一拜。

這人鼻梁高挺,唇微薄,麵貌雖不似葛青章般清秀俊美,但充滿男子的剛毅與力量感,相貌堂堂,豐姿勃發,咧唇一笑,露出那滿口俊生生的白牙來,頂天立地的男子氣概,兩肩闊闊,仿佛天塌下來也能用雙肩頂著。

誰能信他是個隻知道吃酒耍劍的紈絝二世祖?

誰能信他曾把前妻趕儘殺絕,叫她在京城裡無以為繼,差點淪落到討飯的地步?

不幫,錦棠心說,我便不罵他啐他,也不幫他這個忙。

不小心再回過頭來,陳淮安依舊抱著拳,遙遙望著她。

錦棠咬了咬牙,心說,我就不幫這個負心漢。

可陳淮安跪在冰天雪地之中,就哪麼跪著,也不說話,默默望著她。

錦棠終是上前一步,對著康維楨一禮道:“陳淮安雖孟浪,確實半年不曾吃過酒。每夜宿在榻上,念叨的也是自已虛費光陰,不曾好好讀書,辜負了山正的期望。人常言浪子回頭金不換,他都改過自新,重新做人了,還望山正再給他一次機會。”

說著,她輕撩直裰簾子,轉身下台階,回過頭來,就跪到了陳淮安身邊的冰茬子上。

書院的夫子們心情複雜,學生們的心情更複雜,畢竟陳淮安雖說是害群之馬,但就是好吃酒,好與人稱兄道弟,好為人出頭,除此之外,並算不得個壞人。

是以,所有人都看著康維楨。

康維楨實在不想要陳淮安,概因他為文人的傲性,打心眼兒裡就看不上陳淮安,所以,還想多羞辱他幾句,再把他趕出去。

可是羅錦棠這樣一個,方才還傲骨錚錚跟他談生意的小婦人,為了丈夫拋去傲骨,轉眼就跪到了雪茬子裡,康維楨的心瞬時就軟了。

凡男子們讀書,功成名就時,能善待妻室的少,拋棄糟糠的多,但為女子,便羅錦棠這樣能勾出一壇絕世佳釀,經商頭腦頗足的女子,在關鍵時候,也會舍棄自己,成全男人。

不得不說,女子們一味退讓,把機會全讓給男人,給丈夫,是禮教害人至深。

康維楨示意站在身邊的葛青章下去,把羅錦棠扶起來,道:“罷了,你陳淮安的學籍是朝廷給的,你想進來讀書,難道本山正還能攔著你不成?

但你可得記住了,但凡再有一回叫人發現你吃酒鬨事,帶壞學生和夫子們,本山正非但要趕你出書院,還要立刻上奏朝廷,革你的學籍。”

陳淮安還未站起來,便聽同學之中一片倒噓之聲。

叫他不吃酒不鬨事,竹山書院的同學們便是打死也不能相信。

正所謂仇敵相見,分外眼紅。

錦棠在雪地上跪的久了,大約是膝蓋凍麻了,一下子並未能站得起來。

葛青章什麼也不說,俊白的臉上浮著股子淡淡的緋紅,抱拳對著陳淮安說了聲得罪,一隻手伸到錦棠掖下,幾乎是半抱著,就把她從雪地上給扶了起來。

正所謂仇敵相見,分外眼紅,更何況還是趕都趕不走,今日端湯明日送飯,做了八年老鄰居的葛青章。

陳淮安捏了捏拳頭,仔細看錦棠的臉,她在他跟前凶的跟隻發了怒的狸貓似的,此時叫葛青章抱起來,臉上那抹子嬌羞,簡直辣的他眼睛都痛。

*

上輩子,倆人分家出來單過之後,為了能叫陳淮安繼續求學,錦棠連胭脂水粉錢都省了,攢錢買了一大甕的好酒送給康維楨,也是這樣的冰雪寒天,她也是這樣跪在山正公房外,求他讓陳淮安繼續學業。

一個婦人為了丈夫在雪裡跪了半日,陳淮安隻怕兩輩子都不會知道,康維楨其實看的是錦棠的麵子。

冰妝雪染過的清明世界,處處滴滴嗒嗒的水滴子從瓦簷下的冰溜子上往下滑著。

陳淮安緊趕慢趕,趕不上羅錦棠那兩條細長的腿兒,袍簾翻飛,她那一點窄窄的小腰,%e8%87%80兒又圓又翹,背影嫋嫋婷婷,往那圓翹翹的小屁股上看一眼,真真能要了陳淮安的老命。

他疾走兩步,語氣頗有些埋怨:“你隻要幫我說幾句就好,如此冷的天兒,可凍著了膝蓋不曾?”

羅錦棠雖說人前給陳淮安麵子,但人後可是極儘挖苦之言,怎麼能刺痛陳淮安就怎麼來:“小閣老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權臣,是侍奉天子的近臣,如今竟還能躬得下腰來,在這小小一所書院裡讀書?”

第18章 舊情郎

要說起這讀書,便又是羅錦棠的一重恨。

上輩子陳淮安總說飽暖思□□是人之常情,吃飽喝足了,每每還得在床上折騰她半夜,人人三更都上床睡覺了。他像頭細嚼慢咽的野獸,折騰都她連爬都爬不起來了,才爬起來點燈,裝模作樣的讀書。

及至他鄉試考了個二百五,錦棠還暗自愧疚了許久,以為是因為自己當時才流產過,在床上空了陳淮安一個月,沒叫他吃飽過的原因。

陳家三兄弟,嘉利和嘉雨都是舉人,就陳淮安是個紈絝,她是個白身。⊙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齊梅哪一日不說是她帶壞了陳淮安,她自己又何曾不是整日的埋怨自己,如今想來,真真一場笑話。

陳淮安亦步亦趨的跟著錦棠,柔聲道:“記得當初陳嘉利中舉,人人都叫大嫂一聲舉人娘子,你背著人抹了好久的眼淚。

這一回,我非得中個舉人回來,也叫你做個舉人娘子,不信你瞧著。”

錦棠立刻止步,側覷著陳淮安,紅唇輕掀,吐了兩個字兒:“和離。”

陳淮安上輩子傷羅錦棠至深,沒想過一時半回能暖過她的心來,語重心腸道:“不止孫福海,肯定還有很多人惦著你的酒肆了,再說了,你家連個男人都沒有,有我在,至少可以替你擋擋酒肆裡的登徒子們,不好嗎?”

就當他是個麥田裡的稻草人,至少還能用來嚇唬鳥兒了,陳淮安覺得自己至少還是有點兒用處的。

“不好,和離,滾回你家去。”

就在正街的大牌坊下,陳淮安疾走兩步,截在前麵:“還是說,你不顧葛青章那強蠻刁橫的老娘阻攔,這輩子拚死也要早早與我和離,嫁給他?”

“我何曾?”錦棠調子立刻高起來,隨即又壓了下去:“我隻求你這輩子不要招他惹他,但徜若你還敢像上輩子一樣取他的命,我……”

“如何?”陳淮安再靠近一步。

比起統攝十二衛兵馬,九邊總兵,能與文官集團抗衡的大都督林欽,她在脫離他之後,最想嫁的人其實是葛青章。

打小兒一個泉眼裡鳧過水,一張炕上睡過覺,一個碗裡刨過飯的,青梅竹馬。

但是就在她和他和離的那夜,葛青章掉入護城河中,溺死了。不過,陰差陽錯的關係,這筆爛賬錦棠也算在他頭上的,陳淮安亦不曾辯解過。

畢竟他身上人命多的是,冤死鬼也多得是,不在乎再多背一條兩條。

至於錦棠,因為這個,倒是實心實意的怯他。

陳淮安這相貌堂堂的二世祖,紈絝,錦棠上輩子見過一回他在自家後院殺人,那個血汙勁兒,惡心的三天不曾吃下飯去。

畢竟他上輩子是真的把葛青章給殺了,而究其原因,隻是因為她在和離的哪夜,和葛青章一起吃了回酒而已。

所以,羅錦棠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陳淮安再耍起愣,要如今就動葛青章的性命。

她要哭,那眼皮子就先紅了。

驀然回首,水珠色的耳串子打在白嫩嫩的麵頰上,打的陳淮安都替她發疼,她眼皮子上浮上一層春粉,仿似桃花一般,叫陳淮安灼灼兩目盯著,兩眸中紅霧騰升,凶的就好似發現他養外室的那一日一般,隻差兩隻手沒有抓上來撕打:“我不擇一切手段,也要弄死你。”

重生以來,也隻有提著把殺豬刀殺孫乾乾的那一刻,她才有如此不計一切後果的仇恨,是真正動了殺機。

仿如一道悶雷在頭頂炸響,不過一句弄死你,陳淮安竟羞憤到無以複加。

要說上輩子錦棠和離之後,還和寧遠侯林欽成了一對兒,可無論如何,也沒有葛青章叫陳淮安羞憤,痛恨。

隻因,他是個紈絝二世祖,是憑著父親才入的朝,要不然,一輩子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