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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堂香事 浣若君 4254 字 6個月前

錦棠將酒捧給康維楨,示意他聞上一聞,再道:“咱們羅家的酒是高梁酒,但您往昔吃的,隻是三年發窖,然後經過五種基酒勾調的成品酒。

今日這一壇,是我拿這九年來,我們羅家所有的基酒進行勾調過的。酒陳一年,味辛,陳二年,味辣,陳三年,味苦。酸甜苦辣,豐富的百味,全在這一壇子酒裡,您先嘗一口咱們再說,如何?”

事實上釀酒最重要的就是調酒,而調酒則特彆考驗一個人的口感。

這也就是為什麼羅家兄弟釀酒的時候,酒總是賣不出去,葛牙妹卻能釀出很好的酒來。

她天性易醉,舌蕾敏[gǎn],對於酒的口感有一個格外嚴格的分辯,而錦棠恰恰又繼承了這一點,再者,她上輩子去過京城,遍嘗百家之酒,照著上輩子的記憶調出來的,恰是味道最豐厚,也最有質感的酒。

康維楨於是嘗了一口,兩道修眉挑起,抿了抿唇:“難吃。”

羅錦棠可不相信,立刻反駁道:“那是您今日舌頭不對,我這酒不可能難吃。”

錦棠調這酒的味道,是按著赤水河畔茅台鎮的千年名酒,匠風酒而調的,而她的優勢是,比匠風酒口感更要醇和,綿柔,前味不辣,後味優長,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康維楨噬匠風酒如命,本來是迄立不倒的清水巡撫,就是因為貪酒,收了人送的幾壇茅台鎮的陳年匠風酒,才丟了官,回的竹山書院。

這樣的人,除非舌頭壞了,不然不可能說她的酒難吃。

康維楨坐在書案後,白淨的手指輕摁上薄唇,道:“是真苦,又苦又澀,不信羅娘子自己嘗一口。”

錦棠心說不應該啊,這是我昨夜偷偷調了一夜的酒,自己嘗過都是直咂舌頭,又怎會難吃?

她掂過來,直接抱著壇子嘗了一口,味道醇和飽滿,香氣滿口,一丁點的苦味都沒有,香的簡直,立刻就勾起了她肚子裡的饞蟲來。

康維楨看錦棠吃了一口,隨即就站了起來,風度儒雅的中年男子,白麻棉袍,笑的格外溫和,語帶著些戲詢:“聽說羅家酒肆的東家娘子賣酒不吃酒。康某想,不吃酒,又怎能釀得出好酒來?

直到看羅小娘子吃過一口酒,我才信這酒是你自己釀的。你這酒味道確實很好,隻要能保持這個味道,慢說秦州,賣遍宇內都不是問題,說吧,要我投多少銀子。”

這就是他肯投錢的意思了。

錦棠隻要沾點酒,頰上就會泛起紅來,她沒想到竟然這樣容易的就能從康維楨這兒弄到錢。

一歡喜,強撐的那股氣勢就沒了,輕搓著兩隻綿滑滑的細手,她道:“那可真是太感謝康先生了。我要的並不多,一萬兩銀子就得,您也不必參於經營,更不需要再投入什麼,隻需每年等著分成即刻。我羅家酒肆賺來的利潤,每年都分您三成。”

她這樣說,其實是經過格外細的計算的。

五千兩銀子還印子錢,剩下的五千兩擴大酒窖,再兼持兩年,憑著老基酒,她就可以大批量的進行釀產如今她勾調出來的這種酒。

康維楨手都拉開缺陷屜,大概是打算取銀票了,隨即停了停,道:“羅娘子,投一萬兩銀子,利潤我占七成,你占三成,這生意才有得做。”

再將兩隻手搭到桌子上,康維楨笑的彆有幾分深意:“彆以為康某不知,你娘欠著孫福海五千兩銀子的印子錢,你來求我,實則是因為無路可走,想要從康某這兒借些銀子去填孫福海的窟窿。

羅娘子,這種時候,連你這酒肆將來的歸屬是誰都不知道,康某當然要七成的利潤,才肯給你錢。”

錦棠一沾酒,整個人就軟了,但這不代表她腦子昏了,她腦子清楚著了,真要把七成利潤都給了康維楨,那她們一家子一年辛辛苦苦,就比康維楨的長工還不如了。

趁火打劫,商人的天性,康維楨這是想趁火打劫。

羅錦棠手扶著梨木大案,竭力的穩著自己:“世人皆言康先生獨具慧眼,看糧糧漲,歎豆豆跌,一支大馱隊橫行塞北,厲害不過。可我還是覺得您差了一點。”

“哪一點?”康維楨道。

麵前的小娘人高瘦,挺撥,一襲白麵棉直裰襯著她整個人有種英姿勃發的嫵%e5%aa%9a。

紅唇輕掀,雙眸澀滯,聲音裡含著些膠澀:“我是您的財神爺,是跟您談合作,給您送銀子來的,因為我能肯定我羅家的酒會賣遍整個宇內,如今算不得什麼,十年後,二十年三十年後,隨著我羅家的酒越賣越廣,您積攢的財富會越來越多,每年拿的分紅也會越來越可觀,而您付出的,就隻有一萬兩銀子爾。

而您隻當我是個上門討點秋風的窮乞丐,還想趁火打劫,這生意又焉有得做?”說罷,錦棠退步福了一福做告彆,轉身便走。

康維楨還是很多年前,為學生的時候,聽過這樣的聲音,那時候的葛牙妹還是個少女,吃上點酒,聲音軟軟澀澀,步態軟軟桃佻。

這羅錦棠恍惚間就是她娘當年的樣子,不過不一樣的是,她似乎比葛牙妹更強韌,也更有主見。

走至近前,定目看了半晌。康維楨確定了,還有一點不同,她比葛牙妹似乎更容易醉酒。

*

從山正房出來,一路打量著竹山書院的學舍,講堂。如今還未到放寒冬假的時候,不過正值中午,書院裡的學生們應該都在午歇。

吃過酒,身上暖烘烘兒的,看天也明%e5%aa%9a了許多,雪也比平日更晶瑩透徹。

雖說沒能說服康維楨給自己做投資,羅錦棠自信憑著自己醞出來那壇子味道絕美的酒,康維楨總還會再來找她的,不過時間問題而已。

畢竟,為人在世,誰不想賺錢,以她兩生的經驗來看,有錢人比窮人更愛錢,更愛賺錢。而康維楨,就是個極愛錢的有錢人。

就在路過一處學舍時,錦棠見日光漫灑的台階上坐著個穿著件帶補丁的青布褂子,麵色白淨,瘦瘦高高的男子。這男人雖說衣著樸素,但修眉入鬢,麵白如脂,一點紅唇,泛著淡淡的緋色,比一般女子的還要紅豔明亮,鼻挺而秀,相貌清秀俊美,氣度溫樸如玉,叫冬日的暖陽照著,簡直像一塊晶瑩剔透的美玉一般。

有匪君子,質美如玉,說的就是這樣的男子吧。

他坐在張竹椅上,膝上攤著件棉衣,瞧那樣子是正在替自己補棉衣。

錦棠的腿有些軟,呼吸也有些簇,眼前浮起一個官袍青青,蓄著淡須,在京城的那十年間,無論風雨寒雪,經常會站在她家門外,角落裡默默望著她的男人。

多少回她從外麵吃完酒回來,下了馬車偶爾一眼瞟過去,總會看見他站在角落裡。多少回她和陳淮安吵完架,在家裡嗚嗚咽咽的哭,隔壁葛家的丫頭就會端一碗熱騰騰的臊子麵過來。

就是因為那個人一直在角落裡默默的守著她,看著她,叫她覺得自己在世上還不算無依無靠,是有親人在牽掛的,才能強撐那麼些年。

“青章?”

這就是葛大順的兒子,將會在五年後,以金殿第二十七的名次考上金榜,官至左都禦史,掌管國中十三道監察禦史,為官清廉,做事雷厲風行,令內閣輔臣們都聞風喪膽的,渭河縣有史以來最榮耀的進士,葛青章。

他上輩子比錦棠早死了三年,就在她和陳淮安和離的那一夜,叫陳淮安給推入護城河,溺死在護城河裡了。

作者有話要說:

表哥:無良作者,誰家的男二一出場在補衣服?為了洗白陳淮安,還能要點臉嗎?

作者:你是錦棠的心頭朱砂痣啊,拿出你的範兒來,補衣服也有補乾坤的氣勢才行啊。

咦,角落裡那隻笑的有些謎的二哈是誰,難道是咱們的男主陳淮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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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芳心暗許

孫福海家的大宅子外麵,並列著孫記錢莊和孫記藥行。

除了康維楨,渭河縣第二富,就是孫記孫福海家了。無論藥行還是錢莊,門臉都格外的氣派,當然,上門的也都非富即貴,還有不少穿綢衫兒的。

在藥行的對麵,近些日子來了個擺攤兒的胖神醫,白須白眼,五短身材,矮矮胖胖,一身白麻衣,撐著張小吊旗兒,上麵寫著:專治男性不孕不育。

那小吊旗就跟個吊死鬼的小喪幡一樣,叫風吹著,於臘月的寒風裡,撲啦啦的呼閃著。而胖神醫一臉橫肉,抱臂,就在寒風裡不停打著哆嗦。

於天下間的男人來說,生孩子,都是婦人的活兒。身為男人,誰會承認自己不孕不育?

所以,胖神醫自擺攤兒至今,似乎沒有一個人上門問過診。

孫福海就在對麵的錢莊裡坐著叭叭叭抽旱煙,正在和大哥孫福貴兩個談關於羅家酒肆的事兒。

他道:“我確定乾乾是死在他家了,隻是不知道陳淮安那廝究竟把屍體藏哪兒的,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的,這連官司都無法打,白可惜了我的乾乾一條命。”

孫福貴對於孫乾乾沒什麼興趣。

他道:“照咱家福寧的說法,那羅家酒肆裡的酒真要能賣到京城去,一年能有幾十萬兩銀子的賺頭。如今恰是個好時機,五千兩銀子咱就可以把酒肆盤過來,二弟,這事兒不會再有變故吧?”

孫福海揉了兩枚煙絲進煙管兒裡,再點燃,叭的一口,閉上眼享受著旱煙帶來的眩暈:“葛牙妹沒銀子,陳淮安是個明麵上風光的窮光蛋,至於羅錦棠,更加身無分文,這酒肆,咱們是穩打穩能拿到的。”

孫福貴於是也撿起煙/槍,跟著二弟吞雲吐霧了起來。

羅家的酒肆,這穩打穩兒的,就要就快到手了。

不過,算盤打的再精也有失手的時候,可惜了的,孫福海的算盤注定是要落空嘍。

陳淮安就站在大街對麵,穿著件鴨卵青的棉直裰,兩道濃黑整齊的眉毛叫陽光曬的根根分明,兩隻蒲扇似的大手負在身後,唇角抽起,棱角硬朗而又堅毅的臉上一抹略有些謎的笑,望著前方。

看到孫福貴和孫福海兄弟倆抽罷煙,起身走了,他才對站在旁邊的齊高高說道:“去,該你上場了,上門拜謝神醫,說他治好了你的不孕不育和不舉,讓你家娘子懷上了孩子,快去。”

這齊高高,就是齊梅娘家那個窮親戚,前些日子在酒肆裡叫錦棠拿銅板砸過臉的下三濫酒徒。

他當時身上確實隻有四枚銅錢,兩枚打酒,兩枚就想送給羅錦棠。無它,他就稀罕錦棠的俏容樣兒,辣脾氣兒,慢說最後僅剩的兩文錢,就是隻有一條命,叫他給了羅錦棠,也願意。

這一點,不曾因為錦棠嫁給陳淮安而改變過,也不曾因為羅錦棠次次冷臉就熄過,他對於羅錦棠那迷到心眼子裡的愛慕,也從未改變過。

這就好比一隻見著機會就偷鳥蛋的大杜鵑,隻要給他捉著功夫,隻要他兜裡有銅板,拚著死,也要拿著撩撥羅錦棠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