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咯。

……

向剛扛著大麻包、提著行李,搭渡輪到寧和縣城坐火車。

火車上,不少人看到他大袋大袋的行李,以及那一隻暴露在空氣中的肥山雞,饞得直吞口水。多久沒吃到肉了,這不眼饞他們麼。

不過看看向剛人高馬大的身材、肌肉糾結的臂膀,關鍵是那一身軍裝,即便心底有壞心思冒泡,也不敢輕舉妄動。

隻是總有個彆不開眼的。

趁向剛雙臂抱%e8%83%b8、背靠位子上閉目養神,想偷偷順走他腳邊的包袱和那隻山雞,才出手,被一隻剛勁有力的大掌扣住了手腕。

“這是我的行李。”向剛睜開眼,定定地看著想要偷他行李的人。

那人疼得臉色青白、冷汗直淌,哆哆嗦嗦地說:“對、對不起,俺搞、搞錯了,以為是俺自個的。”

向剛冷哼一聲,甩開對方的手。

那人被甩出過道,後背重重撞上過道另一側的椅背,疼得他直哀嚎。

其他乘客不禁抽了抽嘴,看著都替他疼。

這麼一來,哪怕存著賊心的,也不敢起賊膽了。

向剛一路順利地抵達省城,在省城火車站下車後,按張張奶奶給的地址,還算順利地於太陽落山前尋到了張有康的兒子張嶽軍家。

張嶽軍一家住在單位分給職工的福利房——筒子樓裡,一家四口兩間房,廁所、廚房和其他居民共用。

這個時間正是炊煙嫋嫋忙做飯的時候,張嶽軍在家督促兒子練字,他媳婦在樓梯間的廚房做飯。

向剛穿著軍裝、扛著麻袋身姿筆挺地步入狹隘逼仄的樓道,立馬吸引炒菜的主婦、上下樓的居民,紛紛朝他行注目禮,心裡不禁猜:這哪家的親戚呀,長得可真俊。

“請問,張嶽軍家怎麼走?”向剛朝迎麵走來的中年男人打聽。

“張什麼軍?”中年男人一時沒聽清。

邊上一個高高瘦瘦的主婦握著鍋鏟接腔:“張嶽軍?這不勝男姐的那口子嗎?”說完不等向剛反應,扭頭朝樓梯間最裡邊熱火朝天忙炒菜的羅勝男喊,“勝男姐,你家來客人了!”

羅勝男詫異地熄了火,撩起圍裙擦著手,從狹窄的過道裡擠出來,疑惑地打量著向剛,確定不認識這個人,不由問:“小夥子,是你找我們家老張?”

向剛噎了一下,一時有些轉不過彎。張有康在雁棲大隊,被人叫老張,沒想到他的兒子,也到了被人叫老張的年紀。

“嬸子,我叫向剛,老家寧和縣雁棲公社的,這不才從老家回來,張爺爺讓我捎了些土特產給你們。”

“噢——”羅勝男一聽明白了,敢情是老家的阿公阿婆,托老鄉捎東西來了,連忙領著向剛回家。廚房的菜先擱著,托瘦高個的主婦幫忙照看。

其他主婦紛紛投以羨慕嫉妒的眼神。明裡暗裡誇羅勝男嫁得好——儘管公婆是鄉下人,但一不麻煩子女、二反過來常常給子女捎東西,平時因為離得遠,也不大可能產生婆媳矛盾、從而引發家庭混戰。

試問這麼省心的公婆,哪個做媳婦的不喜歡?

當然,擱結婚前,她們也是嫌棄的。可打從結了婚,婆媳間的矛盾層出不窮,家庭內部的戰火越演越烈,再回過頭看“低嫁”的羅勝男,發現竟然還是她的婚姻生活最如意——起碼不用和婆婆鬥這鬥那各種鬥。

“你們看到沒?那雞好肥啊,看著不像是家養的,不會是山裡抓的野********有可能,我聽張大嫂說過,她婆家那邊山很多,一座連一座的。”

“不年不節的,還有雞肉吃,真幸福!”

“你們就盯著那雞了,沒看到比我個頭還大的麻袋嗎?”

“那麼大個麻袋,誰沒看到呀,就是不知道裡頭裝的是什麼……”

“寧和縣能有什麼特產呀?我隻聽說過雁棲江的魚頭。可魚裝麻袋裡,不得悶死啊。”

“我猜是山貨,什麼蘑菇、筍子啥的……”

主婦們七嘴八舌地猜了起來。

“行了行了,回各自灶頭燒飯吧,再羨慕也不會送到你家來,還是老老實實伺候家裡那幾尊菩薩最實在。”瘦高個的主婦揮揮鍋鏟攆散一群八卦的婦人。

那廂,羅勝男健步如飛地領著向剛直奔家裡,人沒進門就興高采烈地喊:“老張!老張!你猜誰來了?”

“誰來了?”張嶽軍盯著兒子的大字揚聲問。

“老鄉!爹娘托這位小兄弟,給咱們捎了土特產過來。還有一隻鮮活的山雞呢。”羅勝男掀開門簾,笑意漾滿寓意福氣的圓臉,手腳麻利地給向剛泡茶。

“你是……”張嶽軍雖說十六歲就來省城闖蕩了,但看到向剛,依稀看到了少年時的向永良,一下就認出來了,“你是永良的兒子?”

“嗯。”向剛重重點了一下頭。

“哈哈!好小夥兒!有出息!你爹泉下有知,也能瞑目了。”

“認識那就更好了,我說小夥子,你留下陪老張嘮嘮老家那邊的事,我速度炒幾個小菜,六點咱們準時開飯。”羅勝男高興地說。

第103章 安心

“今晚你就留這兒,反正我家丫頭除了休息天回來,其他時候都住工廠宿舍,家裡床鋪管夠。”

羅勝男忙著做飯,說完囑咐張嶽軍好好招待客人,風風火火地殺回廚房炒菜去了。

家裡來了客人,自然不用再占著飯桌寫大字了。張嶽軍的兒子張海洋興奮地丟開字帖,先是逗了逗那隻坐了一路車這會兒暈頭轉向、有些呆呆萌萌的野雞,然後蹲到大麻袋跟前問:“叔,這裡頭都是什麼呀?鼓鼓囊囊的,是吃的嗎?”

“你自己打開看,是你爺奶捎來給你們的。”向剛鼓勵他。

熊孩子真的拆起了麻袋。

由於袋口是用衍被的線縫的,結實的很,最後是用剪刀剪斷線頭才拆開的。

袋口一鬆,裡麵的東西露了出來。

“哇——這是肉耶!豬肉!爹!爺奶給咱家捎豬肉了!醃好的!上鍋蒸蒸就能吃。”

活的雞未必能馬上吃,她娘才舍不得不年不節地殺雞。所以看到綁著爪子的山雞,這小子高興是高興,但不至於興奮。這會兒看到麻袋裡醃好的豬肉,好嘛,知道有口福了。

“哇哇——這還有雞肉耶!熏雞肉!我最喜歡了!”

“哇哇哇——這是……唔……”

“你個蠢小子!你想嚷得人儘皆知啊!”張嶽軍一把拉過兒子,捂住他的嘴,“整棟樓都聽見你的咋呼了!彆這麼大聲知道嗎?知道就點頭,不然你爹我就犧牲一下自己,一直捂著你嘴,直到袋裡的東西全部拿出來為止。”

“唔唔唔……”

“唔啥唔啊,點頭搖頭你不會啊。”

“……”

向剛好笑地看著爺倆互動,直到羅勝男端著茶盤,掀開門簾走進來。°思°兔°在°線°閱°讀°

“爺倆又在鬨啥呢?”羅勝男順手拍開張嶽軍捂著兒子嘴巴的手,沒好氣地催道,“吃飯了!趕緊把桌上東西收一收。咦?這是——肉!還有這麼大一刀肉啊!!!”

她以為麻袋裡應該都是菜乾之類的,畢竟有一隻活雞了。公婆那邊不分肉票,要沒自己家逢節寄去的肉票,不到過年是吃不上肉的。

“噓——”張家父子異口同聲朝她豎食指。

羅勝男忽地反應過來,唰地捂住自己嘴,躡手躡腳走到門邊,探頭看了眼門外,確保沒人,趕緊把門關緊,還上了保險鎖,才呼了口氣:“嚇我一大跳。爹娘咋給咱們寄這麼多肉啊,他們哪來這麼多肉票?還是大隊的年豬先宰了一頭?可一頭豬分下來沒多少哇……”

向剛想解釋插不上嘴,直到羅勝男停下來喘氣,才有機會說:“是山上獵的野豬肉。大爺家的份額辦席麵用了,這五斤肉是大爺新收的徒弟孝敬你這個師兄的。”

這句話信息量好大啊,張嶽軍倆口子聽得雲裡霧裡。

“等等,你說我爹收徒了?他都七十了,還收徒?”

張嶽軍不是張家唯一的孩子,原本上頭還有個姐姐和哥哥的,隻不過當時家裡窮,一個出生沒倆月,奶水跟不上餓死了;一個好不容易拉扯到十歲,卻在收成不好的年頭下河給家裡逮魚改善夥食、不小心淹死了。所以彆看張嶽軍今年還不到四十,他老爹卻已古來稀。

這把年紀了還收徒?哪家的小子這麼投他老爹眼緣?張嶽軍好奇極了。

向剛這趟來,除了捎東西,還帶來一封張有康寫給兒子的家書。

想著老張大夫在信中肯定提到了收徒一事,向剛便沒多說,拿出家書直接讓倆口子自己看去。他則把麻袋裡的東西,一一舀出來。

每舀出一樣,張海洋就興奮地蹦一下。

向剛樂了,想起那丫頭給他備了不少吃的,便拿出幾塊綠豆糕、鮮花餅,還有六個鹵雞蛋,讓他和父母分著嘗嘗鮮。

張海洋果然更興奮了,懷抱一堆吃的嗷嗷叫。

“剛子你這是乾啥!這些東西肯定是你家裡給你精心準備的,帶回部隊慢慢吃,彆給這小子霍霍了。”羅勝男看見了,忙過來製止。

“沒事的嬸子,我這還有呢。”向剛笑笑,“這是我對象做的,味道還不錯,你們也嘗嘗。”

一聽是他對象做給他路上吃的,羅勝男更覺難為情,可向剛不肯收回去,隻好朝兒子腦門禿嚕一把:“還不趕緊謝謝叔。”

“謝謝叔!”張海洋往爹娘嘴裡各塞了一顆剝了殼的鹵蛋,抱著其餘的吃食,開心地坐一邊吃去了。

這時,張嶽軍嚼著雞蛋看完了信,開心地哈哈大笑:“我爹那哪是收徒啊,分明是多了個閨女!哈哈!這下我壓力輕了,有盈芳在老家照應爹娘,我這心啊,也能寬慰不少。”

羅勝男佯嗔地睨了丈夫一眼:“嘴上說說就成了啊,彆真想撂擔子不管。否則我第一個不饒你。”又說,“爹娘怕是體諒我們不方便請假,這才沒提前說,可既然知道了,總不好一點表示都沒有。要不先把手頭攢著的票寄回去,我記得裡頭還有三四尺布票,明個上班找同事再借一點,爭取給盈芳裁一身衣裳,算作我們當兄嫂的心意。”

“行!回頭我也找同事多籌些工業券,去供銷社買點日用品啥的一並寄過去。”張嶽軍樂嗬嗬地說完,看到桌上的菜,猛一拍額,“看我!光顧著說話,菜都涼了。剛子快坐下,咱們邊吃邊說。”

向剛在倆口子說話時,一直都細心觀察著,見倆口子對那丫頭的存在,隻有開心,沒有半點拈酸吃醋,還主動說要籌布票做見麵禮,不禁打心眼裡替那丫頭高興。

來之前,他不是沒有擔心,萬一老張大夫的兒子、媳婦不歡迎丫頭怎麼辦?畢竟多了個徒弟,意味著多了個人分享老倆口的關心。村裡頭不少人家,埋怨爹娘一碗水不端平、親兄弟反目的都不少,何況是徒弟。

如今親眼看到倆口子的態度,向剛安心了。

一頓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