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集,還記得嗎?”
秦淮點頭。
“那本詩集上有他的手機號,我本來計劃下半年等他過來支教就聯係他,讓他教啞巴畫畫,學會了哪怕去街頭擺個攤也能糊個口。”
秦淮看了看窗戶上蹦躂的小安,好半天安慰道:“他會明白的。”
“……但願吧。”
說著看了看牆上的鐘,走去飯桌拆新買的食材,準備煮火鍋。秦淮倒掉涼茶換一壺新的煮上,秦峰開了電視,盤腿坐在沙發上玩手遊。
秦淮訓:“你怎麼就知道玩,起來乾活。”
“我這段時間乾得還少嗎,你就不能讓我歇一歇?”
“不乾活沒得吃。”
秦峰切了一聲,不以為然。
老崔來時天已經黑了,風塵仆仆從袋子裡掏出兩瓶酒。
“今天敞開了喝,誰也不能攔我們。”
說罷開了瓶蓋,哐哐倒了三杯。
“來來來,祝賀一下!”
四人碰杯,卻說不出祝賀的詞,互相想說的太多又無從說起,言語都化在酒裡。
老崔咂一口酒,吃一口菜,看了看四周,又看看眼前的三人,道一句:“這個家終於有了家的樣子。”
鍋裡的油湯沸騰,咕嘟嘟冒著泡,蔣毅端起手裡的果汁喝一口,又敬老崔一杯。
“我和秦淮已經商量好,把煙鋪和房子都賣了,重新找個地方生活。”
老崔又咂一口酒:“去哪裡?”
“成都吧,聽說那裡生活節奏慢,適合移居。”
“想好乾什麼了嗎?”
“我算過了,賣房的錢加上單位給我的那筆錢,去那買個二手房沒問題,大學城附近就不錯,環境單純物價不高,餘下的錢就在附近開個水果店。”
老崔頓了好一會兒,點點頭:“安排得不錯……”
他看一眼老崔兩鬢的白發:“有空我會回來看你。”
“回來乾什麼,走了就彆回來了,到了給我來個信,我有機會就去看你們。”
蔣毅點點頭,又敬他一杯。
老崔:“秦峰呢,和你們一起走嗎?”
秦淮說是,秦峰卻說不是,二人異口同聲。
秦峰驚:“我什麼時候說過要和你們一起走?”
“你不和我們一起走你去哪裡?”頓了頓,“你年紀還小,做任何事都還有機會,等我們安頓好了你就準備準備,複讀一年,爭取明年考上大學。”
秦峰炸毛:“我不讀!你上次怎麼說的你忘了?隻要不吸毒我乾什麼都行,反正我不讀!”
幾人都沒說話。
老崔看了看秦淮:“男孩子該放手就放手,照顧他到十八歲,你這個當姐姐的也算仁至義儘了。”
“他能乾什麼,連生存的能力都沒有,總不能我們走了把房子和煙鋪留給他吧,萬一再出什麼事怎麼辦。”
“誰說我要留在這了,你們過你們的,我要自己出去闖一闖。”
秦淮還想說,卻被蔣毅攔下了,看著秦峰:“自己的選擇自己負責,要是碰上困難需要幫助,彆忘了來找我們。”
又看著秦淮,摸摸她的腦袋以示安撫。
“還有我。”老崔道,“有困難你也可以來找我,我就當替你爸看著你,碰上好的事情我管你,不好的事情我關你!”
秦峰便和他碰杯:“成交!”
秦淮看了看三人,忍住管束他的衝動,選擇作罷。
老崔又喝一口酒:“既然斷了,就徹底斷乾淨,從此世上再沒有蔣毅這個人,你就做回蔣天辰,但是秦淮還得改一改名字。”
秦淮給他倒酒:“你給取個名字吧。”
老崔想了想:“秦毅然吧,念起來順口,也適合你。”
她欣然接受。
那個晚上四人齊聚那間老屋,後來興致高漲老崔和秦峰都喝醉了。上了年紀的人免不了叨叨,老崔借著酒勁訓他,秦峰不服氣,老和他犟,犟著犟著又跑偏了話題,老崔一口一個臭小子的教育他,到後來二人吐字都不利索,還在那兒絮絮叨叨。
屋外的天黑了個徹底,大風停歇轉成小雨,淅瀝的雨聲衝刷著樹葉,帶出泥土芬芳,吹散屋內濃膩的火鍋味。秦淮找出兩條毯子給喝醉的二人披上,走去客廳倒了杯茶遞給蔣毅。
蔣毅端著熱茶喝一口,把她抱在懷裡看窗外的雨。樓外是一溜瓦蓋的平房,雨夜裡偶有零星燈光,光暈裡隱約能看見簌簌落下的雨水,似斷線的珠子,一顆接一顆。
他下巴擱在她的頭頂:“本來說的任務完成升職加薪,現在不但丟了職務還得背井離鄉,我變得一無所有了,你還願意跟著我嗎?”
秦淮看著窗外的大樹:“我剛認識你的那會兒,你就已經一無所有。”
嘴邊浮出個笑,又拽又俏皮。
第103章
一夜過去, 天氣轉晴,萬裡無雲。
晨起的四人在北三環的舊屋裡收拾東西,其實也沒什麼可帶走的東西, 統共不過幾身換洗衣物, 煙鋪和房子的後續事宜都已交給老崔處理。
秦淮拍了拍鼓脹的行囊,走去電視櫃兜住小魚缸:“崔隊, 這兩條魚我養了很多年了,帶不走就送給你吧,你就把它倆當成我倆。”
老崔笑著接過:“他們都說我的辦公室太單調,你這兩條魚送得正合適。”
她又從窗戶下的木櫃旁邊拿起小盆栽,那塊金燦燦的獎牌還躺在被挖空的底部。她拿在手裡掂了掂, 正要往兜裡揣,卻被秦峰一把撈了去。
“怎麼什麼都是你的,我一樣也沒有, 這個留給我。”
秦淮不和他搶,問:“想好去哪裡了嗎?”
“你管不著。”
她抬腿便是一腳,秦峰沒躲,屁股上結實挨了一下。
“有事打電話。”
“知道了知道了。”
老崔看了看幾個小輩:“走吧,我送你們一程。”
蔣毅走去窗戶端了鳥架, 小安驚詫著撲棱翅膀,飛出去不過兩三秒, 又飛了回來, 停在架上並不害怕。他帶著那隻鳥走下樓去,隨手撿了根樹棍把它從架上攆走, 一直攆去樹根底下。
老崔:“這個能帶,買個鳥籠一裝,想帶到哪裡都行。”
他不說話,還在趕那隻鳥。
秦峰:“你要不是不方便不如給我,我來養它。”
“本來就是無意中撿來的,哪裡來回哪裡去吧,城市的環境也不適合它生存。”
秦淮頓了頓:“它習慣了有人照料,就這麼放掉會不會餓死?”
“餓狠了自然會找吃的,能不能活下去看它自己。”
那鳥被他攆得不耐煩,終於展開翅膀躍上枝頭。
他抬頭看了看:“有些東西生來就屬於大自然,彆被烏煙瘴氣的環境玷汙了,純淨才是他的歸宿。”
老崔扯了扯秦淮的胳膊,示意由他去了。幾人便都不再說什麼,看他走出院門,將那隻親手做的鳥架扔進垃圾桶。
接著老崔開車,一路護送他們到了保山,蔣毅還隨他進了一趟支隊。那熟悉的院壩栽了規則的幾棵樹,稍遠一點的靶場有人正在訓練,偶有穿著軍服的同誌路過,認識老崔的皆抬手敬禮打招呼,大部分不認識蔣毅,卻在二人行徑間竊竊私語,偶爾還指指點點。老崔一記眼神放過去,說小話的人便立即封了嘴,若無其事的溜走。
蔣毅看在眼裡,卻不往心上記,慣性的笑一笑,並不怎麼在乎。
老崔領他上樓,進去主樓右手第三間辦公室。那間辦公室許久沒人使用,卻因著常常打掃始終整潔乾淨,深色木質的辦公桌麵立著兩隻頭碰頭的小紅旗,紅旗上綴有五星,銀亮的底座被擦得乾乾淨淨。他走近摸了摸那張桌子,捏了捏小紅旗,再走去牆角打開閉住的鐵皮櫃,那櫃裡有一套折疊整齊的軍服,中央躺著一頂軍帽。Ψ思Ψ兔Ψ網Ψ
他小心翼翼拿出來,雙手攤開捧在手心,遞到老崔麵前:“交給你保管。”
老崔展開雙手,以同樣的姿勢接過:“真的不再考慮一下?”
他看著他,忽然雙臂繃直十指貼縫,抬腳立正再抬手敬禮:“水上支隊蔣天辰已完成任務,現申請離隊,請隊長批準!”
老崔驀地記起二人初次見麵時,他也是這樣抬手敬禮做自我介紹,霎時聳了聳眼皮繃住淚意。
他將那套軍服迅速移至左手前臂端著,抬起右手敬禮:“同意!”
軍綠的製服邊角整齊,帽上的國徽緊鄰肩章,對稱的肩章嶄新挺立。這是他的戰袍,助他披荊斬棘也損他滿目瘡痍,卻始終巍峨如山紋絲不動。
二人又在屋內待了一會兒,老崔送他出去。外麵晴空萬裡,平靜如昨日,訓練場上的口號此起彼伏,旗杆上的紅旗迎風飄揚。
老崔平複了心情,看一眼不遠處的樓房:“回頭把你保山的房也賣了,錢統一給你打到卡上。”
“保山的不賣。”
“為什麼?”
“留給你養老。”
老崔嗤的一笑:“我不用你操心!你要想孝敬我,就和秦淮生個娃娃,我到時候拎著雞蛋去看小娃娃,那才叫高興!”
就這麼說笑著送他到門口,拍拍肩:“安頓好了給我來個信。”
他點了點頭。
秦峰在太陽下眯了眯眼睛:“路上小心,成都我就不去了,我去趟昆明。”
秦淮:“你……”
“我知道!放心走你的吧,我保證這輩子不碰毒品。”
她便咽回口中的話,半眯著眼睛又看了看他。
那之後,二人便去往成都。
他們的新家近楊柳河邊,穿過一條小巷連接大馬路,馬路儘頭是所大學。白色的樓麵通透的格局,因著翻新看上去挺好住,客廳一張小茶幾,上鋪一條淺藍流蘇桌布,沙發也是藍色,電視櫃旁立了支大花瓶,瓶裡插著仿真向日葵,小飯廳緊鄰廚房,中央通向兩間臥室。
二人把衣物往衣櫥一掛,再去超市走一趟,購齊了鍋碗瓢盆油鹽醬醋,這個家便組成了。他們常自己做飯,有時也出去嘗鮮。每個傍晚蔣毅總會領著秦淮去河邊遛個彎,看看被秋意染色的柳葉條,聽聽路人閒談的家長裡短。
他們還在大學城附近租了個小門麵,門麵左鄰一家煙酒店右靠一家小飯館。那小飯館二十個平方吧台旁一座拉門冰櫃,側麵的牆上還懸掛一個電視機。
剛去時那飯館老板很熱情,問他們做什麼生意。
蔣毅:“賣水果。”
“這個好,客人到我這吃完飯再去你那買點水果,這叫什麼?”
他生得壯,入秋也光著膀子,腿上一條短褲,腳上一雙人字拖,旁邊站著飯店小工。
那小工接他的話:“這叫有錢一起賺。”
“對,有錢一起賺!原先這裡開的理發店,不景氣,生意做垮了就回老家了,你們是哪裡來的?”
“貴州。”
“貴州好啊,你叫什麼?”
“蔣天辰。”
“我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