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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無星辰 白小侃 4275 字 5個月前

會兒天近黑, 黃昏的巷子頗嘈雜,天邊的火燒雲似張揚的圖騰。屋內安靜極了,秦淮沉默不說話,看似因病軟弱丟了氣性,卻渾身散發頑固抗拒之勢。蔣毅的感受很清楚, 他站在床邊看著她,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發, 知她睡不著卻也一言不發, 半小時後拍拍她的肩叫她起來吃藥。

她反應向來靈敏,如今在行事前總要頓一頓, 連發燒吃藥也不例外,晾他一會兒又覺不能踐踏自己,於是爬起來吃他給的藥,仍然一句話不說,矛盾得厲害。吃完藥之後依然麵朝裡躺下,蔣毅還不走,陪在床前站了好一會兒。

忽然他往屋外走去,輕微的腳步聲略顯匆忙。

“啞巴。”

秦淮翻了個身麵朝外,睜眼透過門縫見他自客廳作勢往外走,視線外的啞巴立即跟了過去,接著砰的一聲鎖了門,卻半晌沒有下樓梯的動靜。

她恍然大悟,這才明白二人去了對屋。霎時心臟的疼痛似阻擋不及的水流,汩汩散開著牽動神經跳動,每跳一下痛感加倍。原以為最害怕的是他當著她的麵吸毒,可當看不見時那種猛烈的衝擊感並不能減少半分,甚至更加難受。他就在對麵吸毒,離她不到三十米,她無法施救他不可自拔。

短暫的一刻鐘又極漫長,再回來時僅剩蔣毅一人,衣冠整潔步伐從容。客廳傳來倒水的聲音,片刻後他又去了衛生間,再出來時才進了臥室。

秦淮在他進屋之際閉上眼睛,感受到他湊近的體溫、他勻柔的呼吸乾燥的掌心。閉眼之後嗅覺敏銳,她仔細感受,不由自主去捕捉微妙的異常,但是徒勞,他渾身上下沒有一丁點兒異常的味道,聞得深了甚至傳來牙膏的薄荷清香。

他總是這麼細致,任何事都能不留痕跡到極致,她曾依附這份細致獲取溫暖和幸福,如今卻恨透了他的這個特質。

眼睛還閉著,有淚不爭氣的爬出眼眶,未滾出鬢角便被一隻手揩掉,接著是兩隻手。

“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他捧著她的臉,她堅持不睜眼,轉了個身背朝著他,片刻後雖傷心不已卻不抵藥效來襲,漸漸的睡著了。

再醒來時天已黑,窗外的天空有星星,客廳周圍一片黑,隻臥室床頭亮著燈。蔣毅偎在她身邊,靠著床頭半坐著,正握著手機不知是玩遊戲還是看新聞,炯炯有神的雙眼似泉水般清澈。

秦淮厭惡毒品帶給他的清醒,見他拿著手機卻突然萌生一個念頭。

“醒了?餓不餓?”伸手摸她額頭,“燒退了,還有哪裡不舒服?頭疼嗎?”

她還躺在被窩裡,這回沒躲,看著他:“你走吧。”

“我不走。”

“不走也不行,我不打算和你過了,等你出去我就把門鎖換了,你進不來。”

他毫不猶豫:“那我就睡在門口。”

“那我就搬家離開這兒。”

“你搬去哪兒我跟去哪兒。”

她看他胳膊上的煙頭印,舊傷未好又添新傷,罵了句變態。

隔天一早天未亮,睡了一夜的秦淮摸黑起床,卻不照慣例去廁所,反而在房裡一陣窸窣。不足半分鐘床頭的燈亮了,蔣毅開的,掀了眼皮看著她。

“怎麼了?”

她穿著背心短褲,端了床頭的水來喝,被蔣毅一把搶過去。

“我去給你倒熱的。”

便去了外間。

她趁機拿了他的褲子摸他的褲袋,兩邊都掏了卻沒掏出什麼,撂回去換成外套,兩邊兜裡又摸了遍,依然什麼也沒有,便掀了被褥在床上一陣摸索,連兩隻枕頭都翻了個底朝天,依然沒找出東西。

客廳傳來燒水的嗡鳴,她繞過床尾找自己的衣服,從兜裡掏出手機一看,清晨五點半,日曆後顯示的星期四,便丟了手機,匆匆走去客廳。

蔣毅光膀子穿著一條迷彩沙灘褲站在廚房等水開,他點了支煙抽著,幾分鐘後水開了,他把開水灌進壺裡轉過身,正要往屋走卻看見她在客廳坐著,於是掐了煙再出來。

倒半杯熱的摻半杯涼的,遞給她,她接過後一口氣乾掉半杯。

“還困嗎,再睡會兒?”

她不回答,跑去窗邊的鳥架逗小安。

“我去做飯。”

說完又回了廚房。

她在窗前站著,半側了身體觀察他,見他打開冰箱拿食材,又往鍋裡添水,直到把那捆菜葉子丟進水槽衝洗時,才敢借水聲掩蓋之勢兩步跨去茶幾拿他的手機,以極快的速度草草翻一遍,卻不出所料的乾淨,短信裡除了幾條營銷廣告和詐騙信息什麼內容也沒有,通信錄更是一片空白,通話記錄倒是挺多,卻因著全是數字根本不能區分誰是誰。

統共不過七八秒,她不敢再翻,順手放了回去,轉身接著逗小安。

一刻鐘後天邊泛起魚肚白,晨風驚動早起的鳥兒喳喳叫,小安不甘寂寞,從鳥架飛上樹枝,在橢圓的綠葉下暢快的跳來跳去。

秦淮看了看牆上的鐘,差幾分鐘六點。不一會兒蔣毅果然從廚房出來,走近茶幾拿起手機,手指極速跳躍著往屏幕上輸入內容。秦淮心跳加速,料想再不動手沒機會了,便一股腦衝過去撞了他的胳膊,無防備的蔣毅被撞得一踉蹌,手機也掉在地上。

她很積極,唰的蹲下去撿手機,眼睛瞄見屏幕上方的手機號,默念著往腦子裡記。雖然隻有十位數字,末尾的號碼他還沒來得及輸,但她能掐準他輸號碼的這個檔口已經很不容易,心臟仍然砰砰跳不停,惟恐他說什麼話分散了注意力致記憶出錯。好在他並沒說什麼話,她撿起來也不還給他,仍在茶幾上,一股腦往衛生間跑去,做足著急的樣子。

蔣毅對她當然不疑,加上近來發生的事,她總是無端做出類似的舉動,他知她心中有氣,更加不疑。

秦淮去了衛生間,從衛生間出來又回了趟臥室,趁換衣服之際在手機裡記錄剛才看到的號碼,再出去時便鬆了一大口氣,揣著換下的衣服丟進洗衣機,接著去飯桌吃飯。

許是餓了好幾天,也或者想出的新辦法讓她有了奔頭,這天清晨倒是多吃了幾口飯,飯後當然不洗碗,全丟給蔣毅。

蔣毅收拾完準備出門,走前叮囑:“今天要去麗江看虎皮,晚上回來,你記得吃飯。”想了想,“算了,我給你帶吃的回來。”

說完便走了。

第71章

她站在窗前聽門響, 聽見他和啞巴相繼下了樓梯,直到二人的身影消失在院內,連同小院的木門砰一聲關上。她還沒什麼動靜, 往鳥架的小茶盅裡倒了新鮮的水, 聆聽風吹樹葉小鳥叫嚷,偶有路人騎自行車路過小巷, 車胎碾地鈴聲脆響。

確定了無任何其他動靜,這才去房間拿了手機撥打電話,編輯數字時手都在抖,輸好前十位,最後一位挨個試, 從零開始,每撥通一次自報家門一次,多數是不認識掛了的, 也有問東問西好奇的,便換成她掛。

她會這麼做,得虧先前的戒斷期見過蔣毅於周四的清晨發暗碼,那種不分白天黑夜痛苦不堪的時刻還能記住發暗碼保持聯係,對方除了他的上級彆無他人。她知道單純的索要手機號碼蔣毅不可能給她, 便出此下策。

電話打到第八個時,提示音響了很久都無人接聽, 她不罷休, 掛了再打。

那頭終於接聽,卻並不先開口。

她仍然自報家門:“我是秦淮。”

“……怎麼是你給我打電話?”頓兩秒, “他出了什麼事?”

她大鬆一口氣:“終於找到你了崔隊,我要和你見一麵,蔣毅出大事了。”

大佛寺的清晨眉清目秀,白雲藍天綠陰如蓋。

二人約在上山路的半中腰,那裡是必走的途經卻也能小憩,白石欄杆圈出的階梯中央有一平台,中間立著一尊站佛像,佛腳下還有幾層階梯,秦淮到時崔禮明就在那幾層階梯的靠邊處坐著。㊣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他穿著半袖衫和休閒褲,下巴的胡子深淺不一,似隻刮了一半,腳上還穿著一雙夾腳拖,看得出來行事十分匆忙,對待蔣毅的事他從來都很緊張。

秦淮走近,挨著他坐下。

“一個小時前他才發來消息說無異常不見麵。”崔禮明看一看四周:“你這麼著急找我來到底發生什麼事?他受傷了?可還活著?”

“還活著,也沒受傷,隻是染上了毒癮。”

他似沒聽清:“你說什麼?”

秦淮看著遠處的天空:“他染上了毒癮,變成了一個吸毒犯。”

崔禮明安靜了好一會兒,暢然的笑:“你說什麼?怎麼可能?你是不是誤會了?他是不是為了查線索偽裝的吸毒,這在我們的工作範疇常有的事。你肯定是誤會了,他可是蔣毅,怎麼可能吸毒?”

“就在家裡,他犯癮時直哆嗦,還在地上打滾,鼻涕眼淚直流,直到用打火機隔著錫箔紙燙出那些煙霧,一點點吸進肺裡才逐漸好轉。”聲音放得很低,“我親眼看見的。”

崔禮明看著她的表情,收了笑,好一會兒仍然重複:“不可能。”

腦中卻回想自他臥底以來的每次碰麵,陶西平一案時他沒有任何反常,後來再返回去抓老杜,確實有段時間精神氣不足瘦了一圈。

又過了一會兒:“什麼時候的事?”

“第一次在兩個月前,我發現時他剛吸了沒幾次,就關了他一個多月幫助他戒毒,他也很配合。我以為戒掉了,沒想到他一直背著我吸,再讓他戒就怎麼也不配合了,我隻好找到你。”

“……怎麼吸上的?”

“去章鳳替老杜接貨,出貨人不信任他,強製給他打了兩針。”

崔禮明坐在那兒沒動,兩條胳膊隨意搭在膝蓋上。他很瘦,晨風吹動寬鬆的褲腳來回晃,他眼睛盯著近處的樹,卻目光渙散不知在想些什麼。片刻後他拍拍空蕩蕩的身體,發現沒有口袋才又從褲兜裡摸出支煙,點燃後狠狠抽了一口。

“第一次怎麼不來找我?”

“他怕你停他的職,想把這個案子徹底了結,也非常配合戒毒,我從沒懷疑過他,以為能戒掉,沒想到他騙了我。”頓了頓,似自言自語,“他心思細膩,在大毒梟的眼皮底下都能混得風生水起,想騙我多麼容易。”

崔禮明沒說話,還抽著煙。

秦淮坐了一會兒:“我們該怎麼辦?”

“必須停職,再拖下去他就徹底毀了。”歎口氣,“怪我,隻想著辦案忽略了注意事項。”

“能戒掉嗎?”又看著老崔,“一定要讓他戒掉,他是因公染毒,本性不壞的。之前為抓陶西平他差點死掉也沒想過放棄,他給你們解決了難題,現在自己遇到困難,你們更不能放棄他。”

一句話說給崔禮明也說給自己聽。

“他是我的兵,是我親自找到他帶他入的行。我當然不會放棄,傾家蕩產也不會。”

“不管你打算怎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