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你們就走吧。”
他接過那塊玉米餅,瓷實的分量,還熱乎著。
老人略作停留,看一眼熟睡的老杜,悄聲道:“乾什麼不好乾那個,既然撿回一條命,以後就彆乾了。”
蔣毅看著他,蒼老的麵孔爬滿皺紋,因為過瘦,下巴縮成一張鬆垮的皮,言語間來回晃動。
“既然知道我們不是好人,為什麼救我們?”
“我是醫生,醫生眼裡隻有病人,沒有好人壞人。”
說完便走了,和孫子一起去院外勞作。
老杜醒來時他不在門檻坐著,蹲在石頭砌的階梯上。旁邊是開了花的各式盆栽,盆栽儘頭有一口大缸,朱紅的舊色圓形的口,盛滿了雨水,水中飄著綠色浮萍。
“幾點了?”
他看了看表,轉頭:“八點半。”
老杜朝他旁邊的藍布包裹物揚揚下巴:“那是什麼?”
“玉米餅,老頭給的,吃嗎?”伸手一探,“涼了。”
“算了。”他掀開毯子下地,“逗留得時間太長,我們走吧。”
“你能走嗎?”
“走走看吧。先給小金剛他們打個電話,昨天晚上不敢聯係,不知道他們怎麼樣了。”
蔣毅於是掏出手機打電話,粗略溝通一番,掛了電話。
“小金剛沒事,正安排車來接我們。”
想了想,又打給啞巴,叫他和小金剛一起過來。
那會兒的啞巴已在北三環的老房裡守了一夜,同守的還有一夜未眠的秦淮,甚至包括窗戶上跳來跳去的小安。
出這趟任務之前,蔣毅特地安排啞巴守在家裡,麵上和老杜說的是安排他原地留意警方動靜,實際的打算是二人於家收拾包袱,隨時準備撤離。
經過一夜的整理,秦淮已經收拾得七七八八,正打算給秦峰留下一封信時,啞巴的手機突然響了。她緊張不已,以為終於等來好消息,卻見啞巴掛了電話後跟她來回比劃著手勢,怕表達不清,又執筆畫畫,畫出北三環的家,又畫出一條路,路的終點畫出顆代表蔣毅的人頭。
末了,從起點比劃至終點,敲了敲那顆人頭。
“行了,你去吧。”
她的表情雖說不上失望,卻也失去前一刻的期待。
茶幾上有具小茶壺,茶壺裡盛著涼水,她口渴許久也未曾喝過一口。這會兒也不管啞巴,拎了茶壺走進廚房,插上電後開始燒水,電流接通嗡一聲響,在安靜的清晨格外突兀。
她看了看櫥櫃裡放置整齊的碗筷,灶上還有頭天沒吃完的水果,是蔣毅出發前買的,半掩在透明塑料袋裡,黃橙橙的顏色,凹凸平鋪的形狀,散著淡淡的清甜味兒。
許是太渴等不及水開,她伸手拿了一塊放進嘴裡,卻不如聞上去甜,也不解渴,隻是些許發澀。
期望總是在要緊的關頭落空,一次又一次,還不能追根溯源。人們總是輕易說理解,卻不知真正的理解其實很難。
第59章
蔣毅從院裡的樹上掰了根結實的樹枝, 老杜撐著它站起來,受傷那隻腿的褲腳高高卷起,腳上趿著皮鞋。他從褲兜裡摸出幾張錢放在躺椅上, 之後和蔣毅走了出去。
屋外是青山綠水, 沿路的地裡種了成片烤煙。他們順路出村去往麗江的方向,不敢走得太久也不敢停留, 一路走走停停,後來抵達目的地時已過去好幾個小時,二人一人買一塊麵包當飯吃,又挨著雜貨店等待許久。
麵包車來時隻開了後門,蔣毅扶老杜上車, 自己也上去,車門砰的合上,再刷的開走。
“杜哥你的腿受傷了?”
“死不了。”
他說著轉頭, 見小金剛穿著對襟短衫和白長褲,頭上甚至戴著一頂卷邊氈帽。
“怎麼穿成這樣?”
“昨天打起來時我沒命的跑,幸好掉進溝裡才躲過一劫,天一亮我就去附近的村民家借了套衣服,掩人耳目。杜哥你們也應該換套衣服, 免得被發現。”
“屁大的事,看你那膽子。”又看著啞巴, “你找的車?”
啞巴點頭, 指指蔣毅。
老杜應了一聲,對蔣毅說:“還好你留了個人, 正好派上用場。”
蔣毅看著窗外飛馳的樹,問小金剛:“虎皮呢?”
“……”
老杜轉頭也看著他。
“……當時太亂,大家都是各跑各的,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兒。下車之前他不是找地方上廁所去了麼,應該沒事吧。”
“你打過電話了?”
“打過了,打不通。”
邊說邊掏出手機再打一遍,依然不通。
老杜想了想,極輕的歎口氣,沒說什麼。
小金剛:“不會被抓了吧?”
“……先回,回去再說。”
回去之後先去的醫院,醫生給老杜換藥包紮後又給他打上點滴。
“時間太長,有三顆進入皮下太深,取不出來。”
“影響走路嗎?”
“一般沒什麼影響,隻是刮風下雨會有脹痛感。”
老杜屈起好的那一條腿,胳膊枕在膝蓋上,聞言揚了揚眉,並不怎麼在意。醫生走後他朝蔣毅使使眼色,蔣毅便去找醫生,明裡暗裡提醒他彆報警,這事才算勉強告一段落。
他的病床靠窗,藍色的枕套白色的牆。
蔣毅給他倒水時他還打趣:“我們哥倆有緣,排著隊的住院。”
蔣毅笑:“我打電話叫人過來輪流照看,你正好趁這個時間休養休養。”
“不能休息太久,公司的事不能拖,拖久了就黃了。”
“那你什麼打算?”
“能下地了就出院,公司的事該忙就忙,貨該發就發。”
“人都不知道被抓了幾個,怎麼發?”
“大批量不好走就小批量走,一點點往外送,隻要有人買,不愁賣不出去。”
蔣毅沒說什麼,他又道:“我這沒什麼事了,你先回吧,這幾天還得小心點兒,再想辦法聯係虎皮,看看人到底在哪兒。”
蔣毅應著,等幾個手下來了病房才帶著啞巴離開。
再回到北三環的舊樓,已夜幕降臨,又一天即將過去。
屋裡沒開燈,中央擺著隻黑皮拉杆箱,地上放著個塞得脹鼓鼓的旅行包。穿著T恤衫和牛仔褲的秦淮正半趴著窗戶逗鳥玩兒,似乎永遠不知疲倦的小安正在架上蹦來蹦去,不時的張嘴鳴叫。
蔣毅沒有立即進屋,在門口看了她一會兒才過去。
秦淮聽見動靜轉頭:“你回來了。”
“你在乾嘛?”
“在想如果我們走了,小安該怎麼處理。”
“……”
“還是不能走嗎?”
“啞巴沒和你說嗎?”
“……我以為隻是出了點狀況,等你回來就會帶我走,沒想到還是不能走。”
他眉宇平和,眼神在不明亮的光線下愈顯溫柔,隻是盯著她。
她頓了頓,沒忍住:“你不是說不管這一次能不能歸案,都和你沒關係了嗎?”
“這次不一樣,老杜替我擋了一槍,我不能就這麼走了。”
她立即警惕,檢查他的手腳:“傷哪了?”
“他都替我擋了,我沒事。”
她雙手環過他的腰,臉貼%e8%83%b8膛聽他的心跳,蔣毅伸手一下下拍著她的肩。
“他替你擋槍,你還會抓他嗎?”
“……一碼歸一碼。”
屋內依然不開燈,天空霎時又暗一層,晚風拂過樓外平房吹動院內的大樹晃動,小安受驚得來回嗷叫。
“我答應你,下次一定……”
“你彆說。”她貼著他的%e8%83%b8轉一下頭,“等真正結束的時候再跟我說。”
他便不說,隻是擁著她看窗外的樹。:-)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那之後三四天,蔣毅每天去醫院報到,像當初從章鳳回來老杜每天去看他一樣。每次見麵二人總要聊一聊,趕上人多混亂說不上太多話,人少時總能說些重要的私事。這一回的確是他救的蔣毅,卻由此更加信任蔣毅,大凡小事總要和他商量。蔣毅此前雖幫忙做事,但因彆有目的並非儘心儘力,這事之後雖不忘任務在身卻儘量走心。
更有時候,二人會互開玩笑。
老杜養傷期間病房除了每天點個卯的兄弟們,還有按時報到的桑雅。起先她的確很按時,後來和蔣毅撞上之後就改成蔣毅的時間,蔣毅原本是上午十點左右去一趟,撞見桑雅之後就改成了下午,於是桑雅也改成下午,蔣毅便挪到晚上,她也待到晚上。他待她雖不像最開始厭煩,二人有時甚至能說上幾句話,但他始終冷冰冰的愛搭不理。
老杜替他趕人:“沒什麼事你就彆來了,我和蔣毅有事要談,你要是為了堵他從早到晚待在這不走,他可就不來了,我的事也辦不了。”
桑雅隻好心有不甘的走掉。
人走之後老杜笑:“她這麼喜歡你,乾脆收了她算了,養在外麵當小的,我替你瞞著。”
“太吵,我招架不住。”
“我跟她說,說你喜歡安靜的,她就不會那麼吵。”
他翹著二郎腿悠閒的抖抖腿:“你也養一個,你養了我就養。”
“我可不養,女人麻煩,關鍵時刻還是累贅。”
“是時候找個女人給你生一窩孩子圍著你叫爸爸了,你越來越老,不想要嗎。”
老杜哈哈大笑,上揚的眉毛更加舒展:“誰他媽生一窩孩子,那是豬。”
蔣毅吊兒郎當:“要找就找個年輕的,你雖然老了但身體壯,貢出去的都能中。”
他便笑得更加猖狂。
說笑間蔣毅看看表:“我還有事,明天再來。”
“大晚上的什麼事?”
“晚上才是辦事的好時候。”
老杜還笑:“悠著點兒,彆閃了腰。”
他便離開醫院,並非回家,去了玉泉園的水車附近。
崔禮明正扶著橋上的欄杆抽煙,看他走近:“這麼晚?”
“辦了點事兒。”
“我以為你不會來了。”
“怎麼會。”
崔禮明往外吐一口煙,臉色平靜看被燈光照亮的水,好一會兒道:“把槍指向隊友,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情況緊急,迫不得已。”
“他可是毒販。”
“他救了我。”
“不分立場的講義氣不是件好事,你會忘了自己是誰。”
他也把住欄杆,和崔禮明保持距離,遠看像毫無關係的倆人湊巧賞同一個景。
“他救我在先,我不能把他交給你們,至少當時不能。”
崔禮明語氣帶笑:“我們?聽聽你自己說的話。”
“……你放心。我知道他是毒販,隻要他販一天毒我就跟他一天,直到案子徹底結束。到時候你負責分個文職給我做,我可沒忘。”
“沒忘就好。”又抽一口,“我相信你。”
“我聽說貨被放了,為什麼放貨還抓人?”
“戰術。”
“他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