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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無星辰 白小侃 4333 字 5個月前

光普照,床上一人半坐著,敞開條紋病服露出寬肩背心,他半屈了一條腿,正靠著堆成塊的被子削蘋果,瘦削的手背還粘著壓針頭的白膠布,垂掉的輸液管隨之晃蕩。

房門忽然嘎吱一響,崔禮明走進:“你在乾什麼?”

“削蘋果。”

崔禮明上手去搶,他將好削完最後一塊,塞進嘴裡大口大口的吃,輸液管裡的回血才漸漸退回去。

“連著皮吃不也一樣。”

“無聊麼,削削果皮打發時間。”他嚼得嘎嘣響,“什麼時候能出院?我快躺出病來了。”

“醫生說你還需要留院觀察,安心待著吧,好了自然放你出去。”

“觀察什麼?我能吃能跳,現在就出院吧。”

崔禮明看他一眼:“我和上頭說你很嚴重,沒三五個月好不了,現在就出去上頭肯定以為沒那麼嚴重,扣獎金我可不管。”

“躺一個月還不嚴重?”

“知道嚴重還嚷嚷著出院?”

他於是不再說話,繼續啃蘋果。

年前自觀音塘獲救,他昏迷一禮拜,輸了好幾袋血,在ICU躺了半個月,崔禮明第三次接收病危通知時,已著手安排通知其親屬,好在他命硬,終於挺過來,轉醒時卻迷蒙不堪,半晌才能勉強辨彆事物。

“這次該提拔了吧?”

“提。要不是因為特殊,組織都打算給你開表彰會。”

“表不表彰的不在乎,給我個文職做做,調去後勤也行,我想輕鬆輕鬆。”又問,“案子審的怎麼樣?”

崔禮明拎壺倒水:“我今天來就是要跟你說這事。案子挺順利,已經移交了,這幫人各懷鬼胎,翻了船就狗咬狗,陶西平那幾個馬仔審訊時就把他的根底拋了個乾淨,但是關於老杜卻沒供出有價值的線索,陶西平雖然知道的多卻閉口不談,我們按你給的線索一直盯著老杜,不讓他出國,也拘留他了,但是證據不足,關了二十四小時就放了。”

“放了?”他驚,“早知道這次就不該行動,再跟他一段時間肯定搜到證據。”

“行動是必然的,那麼大的量,流入社會後果很嚴重。再說目標本來就定的陶西平,他不是省油的燈,錯過這次機會還不一定什麼時候能歸案,隻是本以為他和老杜是連體嬰,又趕上內訌,抓著他老杜肯定跑不了,但不知什麼原因,彆的都招了,隻要是關於老杜的事,他一個字也不說。”

“揭發了會立功減刑,你們告他了麼?”

“早說了,軟硬不吃。我們本打算讓他見見孩子,保不齊心軟什麼都說了,但查了一下才知道孩子跟著爺爺出國了。”

他頓了頓:“什麼時候走的?”

“案發前兩天。但他好像不清楚這事,問他時雖不開口,但明顯能察覺他也感到意外。”

房內一時陷入沉默,陽光照著雪白的牆壁有些晃眼。

蔣毅思考半晌,忽的一拍腿:“老杜對他兒子很好,經常不打招呼就把孩子接走,我一直不明白陶西平為何每次見他倆待一塊兒總是不高興。你說起這倒提醒了我,他親近孩子,有沒有可能是為了威脅陶西平,說不定這次就是他給送出國的,陶西平如果沒事兒,就說送出去玩了一趟,接回來就是,如果他有事兒,孩子在老杜手裡,陶西平擔心兒子有個好歹,寧願虧了自己也不敢供出老杜。”

崔禮明來回走了幾步:“你分析的不錯,我們前期調查陶西平,他什麼都不放在眼裡,唯獨對這個兒子十分重視。現在兒子不見,他也不交待,除了這個原因還能是什麼。”

“上報吧,通過外交協助,先把人帶回來。”

“沒那麼容易,耗時也長,老杜能利用手段威脅陶西平,怎會沒有對策對付警方,像他這樣的犯罪分子詭計多端,國外都有保護傘,就怕惹紅眼了對孩子不利。”

崔禮明頓了頓:“這次把陶西平團夥一網打儘,倒叫他撿了便宜,怕是輕易逮不著了。組織協商,打算讓你再回去,直至1.20案徹底完結。”

“不是吧?”他驚,“我這條命都是撿回來的,你讓彆人去,我不乾。”

“也考慮過彆人,但少了陶西平這條捷徑,誰也無法輕易接近老杜,你在時他已經把你當成心腹,你最合適。”崔禮明看著他,“但你要真不想去也有辦法,我找個借口推了就行,看你個人意願。”

他在光影裡沉默,慢條斯理剝著香蕉皮,半晌抬頭道:“辦出院吧,就這兩天。”

崔禮明舒緩了眉眼露出笑意,眼裡映射慈愛的欣慰。

“手續我給你辦,但不是這兩天,什麼時候出院得醫院說了算。”想了想又道,“上次情況緊急,讓外人知曉也情有可原,但類似的情況不能再發生,你身份特殊,走漏一丁點兒風聲都極可能丟了性命。”

“我知道。”

“我原想著老戰友的孩子能幫一把是一把,誰知會讓她卷進來,也不知她有沒有把這些事泄露給彆人。”

“放心吧,她不會。要是泄露給彆人,不早就有人來砍我?”

崔禮明想了想:“她是老郭的線人,不知老郭知不知道你的身份。”

“他知不知道不要緊,都是自己人。”

崔禮明語重心長:“不管什麼人,多一個知道你的身份就多一份風險。這次你不能再這麼拚了,安全最重要,還有,濕地不能去了,得換個地方接頭,時間也改一改,每個周末早上七點。”想了想補充,“暫定吧。具體情況看那頭,不好辦就改成半個月一回。還是老規矩,到時間等不著信息我就去接頭地,一小時內你不來我就撤。”

他點點頭,看上去很輕鬆。

如此,又一個星期過去。

這天天氣極好,湛藍的天空飄浮伸手可觸的白雲,院牆上繁茂的炮仗花又開了,絲瓜藤也長出新鮮嫩葉。

秦淮起的晚了,開窗時驚起一片飛鳥撲棱著翅膀脆叫。她草草穿衣洗漱,臨走時瞧見茶幾上的碗筷,於是全部堆進水槽裡,磕得物件哐啷響。

她接著往外走,行至一半兒忽然想起什麼,又折回去照鏡子,見嘴角果然沾著未洗淨的牙膏沫,便伸手搓了搓,搓沒了,接著走。

屋外的空氣很好,她邁著腿快速下樓,嘴裡還哼著小曲,眼瞧階梯隻剩五六層,卻忽然有人打開院門走了進來。

那人穿著翻領外套休閒褲,瘦長臉頰麥色肌膚,唇薄鼻挺耳朵薄,鬢發極淺。他一手拿著鑰匙,另隻手拎著軟薄塑料袋,袋裡蜷著兩根油條。

他朝她抬了抬胳膊:“吃早餐嗎?”

秦淮震驚不已,半晌才回過神,近乎感激涕零道:“好啊。”

第20章

於是她順著原路返回, 腳下沉穩許多,內心卻比先前活躍。

她領他進屋,請他坐:“喝水。”

才想起水壺是空的, 於是尷尬的去廚房燒水。

她本已將往事塵封腦海, 如今當事人重返,那天清晨發生的事曆曆在目, 她清晰記得他發紫的嘴唇慘白的臉,微弱的呼吸堅毅的眼,還有他執筆在價目表上寫的符號和滲入海綿的鮮血。

本以為此生再不能相見,轉眼他卻回來了,境況並非危急, 身體也恢複健康,像暴露身份之前那般踏實平和,她心裡很是寬慰。

她燒上水, 又扒拉案板上的袋子,袋裡裝著老王送的羊奶果。其實不是送的,是打牌輸給她的,老王近來手氣不好,輸得多了老婆生氣, 一氣之下繳光他的零花錢,但他牌癮大, 仍然拉著秦淮賭, 輸了便用各種稀奇古怪的東西當債還。

二人打牌本就為的消磨時間,秦淮並不介意這些, 眼下卻派上用場,她把癟萎的果實挑揀出去,留下一捧看上去像樣的,衝洗片刻便端了出去。

“吃水果。”

蔣毅應言拿了一顆塞嘴裡,三秒後皺巴著半張臉,眼睛眯成一條縫,半晌都睜不開。

“很酸嗎?”

“你試試。”

她咳了一聲:“不用了。”

蔣毅順勢後靠,摸到光禿禿的扶手:“墊子呢?”

“扔了……太多血……”

他頓了頓,沒說話。

陽光灑進屋內將巧照著牆角的仿真盆栽,倒影出的輪廓卻比原身高出許多。

秦淮開口:“那天你傷成那樣,是怎麼得救的?”

“說來挺有意思,當時我打算從窗戶跳下去,但實在沒力氣。”他指了指窗邊的小立櫃,“你不是在那兒放的茶杯麼,我就一個個往下仍,有人聽見動靜出來才幫的忙。得虧你家窗戶大,能看見我身上的血,不然都以為我發神經不管我就麻煩了。”

“茶杯?”

“你這段時間不喝水嗎,沒發現少了好幾個?”+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倒是發現了。”她訕訕的,“我以為是秦峰摔的,還罵了他一頓。”

“他認了?”

“他不認……我還動手了。”

“……真是難為他了。”

她喝了口水轉移話題:“事情不都辦完了嗎,你怎麼又回來了?”

“沒辦完,還差點兒。”

她停頓兩秒,哦了一聲。

“你最近怎麼樣?”

“還行吧。”她說,“之前的事,謝謝你。”

“不用。你不是也幫了我麼。”

她猶疑片刻再開口:“你什麼時候知道我的?”

“三個月前,老崔說他戰友的女兒遇到些麻煩,叫我能幫忙就幫著點兒。”

“……所以我在哪開店、幾點開門幾點回家、甚至秦峰在哪上學,都是老崔跟你說的?”

他點頭:“還有陶西平和你進展到什麼程度,認識你之前他都說過。”

“我和他沒有進展。”

他笑:“是是是。”

又問:“我和老郭的關係你也一早就知道?”

“知道。”

“你劃斷四六手筋的那天晚上,還有陶西平闖進我家的那晚,這兩次救我都不是因為巧合?”

“不是。陶西平是目標,我一直跟蹤他。”

再問:“你叫我放心,說陶西平去了保山的那次是故意差我去買餛飩?”

“是。”

“雨天運胡毛的線索也是故意說給我聽?”

“是。”

“為什麼通過我,你直接彙報給老崔不是更好嗎?”

“陶西平反偵查意識很強,那兩次他都是背後操控並不參與現場,我通過你出動老郭,一是讓團夥內部打草驚蛇窩裡反,二是不讓毒品進入市場。至於老崔,他是我的上級,不要緊的線索輕易不聯係他。”

“……那阿翔三舅是怎麼回事,我親眼看見你給他塞毒品。”

“什麼毒品,那是藥,他染毒多年戒不掉,那藥雖然能緩解症狀但也會造成依賴,我看他實在可憐才給的他。”

她沉默片刻,又問:“你搬家到對門,隻是為了支援我?”

“這樓老了,除了你和先前的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