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此時嫁出去也無濟於事,奉旨抄家的人決不會漏掉她這個嫡長女。
更嚴重些,還會牽連夫家。
蘇京墨被戳破了心事,背脊又佝僂幾分。
“可若是,上頭的人此時還沒有查到那賬本上來...”
“父親。”蘇月見苦笑道,“我不能賭。”
不能拿旁人的性命去賭。
“阿月是怕害了南燭?”蘇京墨不死心道,“如此,為父可以為阿月另尋一門親事,先保住性命,待此事過去...”
“父親!”蘇月見厲聲道,“我們不能這麼做。”
蘇京墨從未見過蘇月見如此疾言厲色,一時怔住。
蘇月見也自知失態,遂垂下眼眸放軟了聲音,“我知道父親是想保我,若是我現在出嫁能萬無一失,我自然會考慮,可眼下的情況父親也知道,就算我嫁出去,也不一定就能平安無事,所以我不能這麼自私,去害了旁人。”
“還有...父親可為二妹妹和榆兒想了退路?”
蘇京墨麵上劃過一絲痛色,好半晌微微哽咽,“我救不了他們。”
銀朱年紀小,沒到議親的年紀,而就算此時將她逐出府,可隻要她身上流著與他相同的血脈,就怎麼也逃不過這場災難,零榆是他唯一的兒子,更不可能被赦免。
就算叫他們此時出逃,那也是一輩子東躲西藏,且普天之下莫非妄王土,他們又能逃到哪裡去,最後不過是多受些折磨罷了。
隻有陳小娘...
她隻是個妾室,算不得府裡正經的主子,若是將她休棄,倒有可能保住性命。
“所以就算我僥幸逃脫,可全府就隻我一人活了下來,與其背負著折磨人的罪孽感苟活,還不如死了痛快。”蘇月見淡淡道。
寢房裡再次陷入沉寂,緊繃的氣氛裡,攙著濃濃的絕望。
“我院裡幾個丫鬟,除了白蘞外,都不是家生子,所幸當年簽的不是死契,這兩日我會尋機會放她們出府,至於白蘞,她的母親方嬤嬤是從雲親王府出來的,名單上應是有她的名字,但是...”
“少一個無關緊要的丫鬟,應當也無礙。”蘇月見頓了頓,才又道,“南燭沒有簽賣身契,跟府裡無關,這兩日我會想辦法趕他出去。”
蘇京墨看著蘇月見,眼裡盛著沉痛之色,啞聲喚道,“阿月。”
他沒想到短短幾個時辰,她竟都已經有了安排。
可是他怎麼舍得他的阿月...
“都是為父害了你們。”
蘇月見垂首,搖搖頭道,“我的生命本就是父親母親給的,且也享了這麼多年榮華,該是同家裡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又怎能怪父親。”
蘇京墨眼眶隱有溼潤,許是不想在女兒麵前失態,他砰地起身,“此事阿月無需憂心,為父定會想辦法護主你。”
不論如何,他都要做些什麼才行。
“父親。”蘇月見跟著起身喚住蘇京墨,“父親若是想保住陳小娘,還是有辦法的。”
隻需一紙休書,陳小娘或可性命無虞。
隻是這話,不該她說。
蘇京墨腳步頓了頓,而後大步離開。
蘇月見在原地立了許久,才將幾個丫鬟都喚來身邊。
菘藍也一道叫了過來。
幾人從蘇月見的神情中,能看出她應是有大事要說,遂麵上都緊緊繃著。
主仆幾人就那麼麵對麵的佇立半晌,誰也沒有先開口。
不知過了多久,蘇月見才勾起唇,輕輕落下一句話,“我要成婚了。”
幾人同時一怔,誰也沒想到竟會是這事。
花楹愣了好一會兒,眨眨眼,“是南燭同老爺提親了?”
白蘞幾人麵上卻都無喜色,他們很清楚,事情絕不會這麼簡單。
果然,隻見蘇月見搖搖頭,“不是。”
白蘞神色複雜的看著蘇月見,微微擰眉,“姑娘?”
姑娘對南燭有意,這點她絕不會看錯,可如今怎麼會...
“是母親在世時定下的一樁婚事,前段時間男方來了人。”蘇月見垂眸道。
白蘞不解,“若是如此,老爺為何之前不提?”
還任由陳小娘替姑娘相看人家。
蘇月見曉得這幾個丫鬟中,白蘞最不好騙,是以早早就編好了說辭,“父親不提是因為當年隻是交換了信物,可後來母親病逝,男方便一直沒動靜,父親便以為對方沒放在心上,但前幾日,男方拿著信物上了門。”
看起來毫無漏洞的說辭,可白蘞總覺得哪兒不對勁。
“姑娘今晨是因為?”
“我在父親書房門口聽到了此事,對方來頭不小,父親無法悔婚,我一時接受不了,所以才會失態。”蘇月見緩緩道,“父親剛剛過來,也是勸說此事。”
她與南燭互生情意,又有了肌膚之親,一時聽見要不得不嫁給彆人,深受打擊失態也在情理之中。
這套說辭合情合理。
且彆說是她,就是幾個丫鬟聽了都無法接受。
花楹急急道,“那姑娘與南燭該如何...”
“花楹!”蘇月見臉色一變,沉聲打斷她,“日後莫再提及南燭。”
頓了頓,她語氣冷淡道,“你們且記住,與他從未有過任何瓜葛。”
白蘞木槿對視一眼,都皺起了眉頭。
菘藍也是臉色沉寂。
原以為這未來姑爺定會是南燭,可怎麼就突然冒出了個什麼勞什子婚約。
“姑娘,對方是哪裡人?”
白蘞抿了抿唇,看向蘇月見。
蘇月見早料到她不會完全相信,無聲一歎後,緩緩吐出兩字,“京城,禮部張姓大人家的嫡公子。”
京城遙遠,禮部到底有沒有個張姓官員,他們誰也不知。
見她說的這麼詳細,幾個丫鬟都信了大半。
隻有白蘞仍舊有些懷疑,可她又找不出證據,且又覺得姑娘沒必要拿這事來騙他們。
“此事暫且不要聲張,待過幾日張府自會來人提親。”
蘇月見最後淡淡道了句。
說罷,便叫幾人退下了。
她實在尋不到其他好的理由,同時將幾個丫鬟送出府,隻有大婚前將貼身丫鬟放出府方才名正言順,容不得她們拒絕。
還不知何時事發,這兩日,她就得將他們都安排好去處。
到了晚間,蘇月見才見了南燭。
她本不欲見他的,可這人就在窗邊站著,大有她不見他便站到天荒地老之意。
白蘞幾人嘴都很緊,既然蘇月見吩咐了不能聲張,他們便誰都沒有說。
南燭自然也不知那編造的婚約一事。
他隻是不解蘇月見為何突然不願意見他。
所以才非要見。
第33章 撇清關係
案上的香爐泛起幾縷輕煙,散著淡淡的馨香。
青紗帳子後,姑娘的身影若隱若現。
“就站那兒。”
南燭欲往前的腳步聞聲而止,停在床榻五步之外。
他聽出了姑娘聲音裡的疏離與淡漠,下意識擰了擰眉,眼裡似有不解。
“有什麼事?”蘇月見問完這話後,清楚的感受到男人的目光變得淩厲起來。
她睫毛顫了顫,費了好大力氣才壓下哽咽,讓自己的聲音更加涼薄,“日後這個時辰不要來找我,以免...”
南燭垂在身側的拳頭逐漸攥緊。
“以免損我聲譽。”
話裡話外無不是在撇清兩人的關係。
南燭不可能聽不出來。
屋裡的氣氛頓時沉寂了下來,拳頭咯咯作響的聲音格外的清晰。
他死死盯著紗帳裡頭的身影,眼裡一片暗沉。
“發生了何事?”好半晌後,南燭沉聲道。
分明晨間還好好的,短短幾個時辰,她的態度突然轉變,定是出了什麼事。
蘇月見垂首不再看他,淡淡道,“本該如此,不是嗎。”
無媒妁之言,無父母之命,他們本就該保持距離,而不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越界。↓思↓兔↓網↓
南燭唇角緊繃,“僅是如此?”
他不信。
“難道這還不夠?”蘇月見的聲音更冷了,“或者你是認為我寡廉鮮恥,合該同你無媒苟合...”
“夠了!”南燭沉聲打斷她,“姑娘彆這麼說自己,我...奴與姑娘保持距離就是。”
說罷,他無聲的往後退了幾步。
直到靠近屏風才停下。
“以後有事在前廳見我。”
“好。”男人沉聲應道。
之後便是久久的沉寂。
白蘞在外間將二人的對話聽的一清二楚,眉眼中皆是舒展不開的愁緒。
姑娘說此樁婚事對府中極其重要,不能告訴南燭以防節外生枝,可若他日京中張府當真帶媒人上門,南燭知曉真相時該是怎樣的心情。
而高官大戶規矩繁瑣,姑娘嫁去又能否將婚前失身之事掩蓋過去,若不能...後果不堪設想。
白蘞無聲歎了口氣。
原以為姑娘終是覓得好歸宿,可沒成想半路卻殺出一樁陳年婚約,將之後的路上覆了濃濃的煙霧,窺不見儘頭,叫人惶惶不安。
不知過了多久,裡頭才又有了動靜。
“因父親手中還有旁的棘手之事,祁周的事我還沒來得及...”
蘇月見說到此處突地一頓,而後抬起頭時,眼裡盛著一絲希望的光芒。
祁周之事關乎國祚,非同小可!
若是...
若是父親能夠待罪立功,是不是或許就有機會逃過這一劫。
如今她不求彆的,隻要能保住性命就已知足。
想到這點,蘇月見呼吸都重了幾分,%e8%83%b8腔也跟著微微起伏。
她將手輕輕按在躁動的心口上,激動而又雀躍。
“我...我明日便去同父親說。”蘇月見儘量放平語氣道,“你先回去吧,明日辰時在前廳等我。”
危難之際父親要處理的事還有許多,不一定能騰出手查祁周的案子。
況且誰也不能保證,抄家的聖旨不會在查清案子之前下來。
蘇月見幾經思索後,心裡大約有了主意。
她看向立在屏風前的身影,幾番欲言又止,若她能夠逃過這一劫,他們是否還有機會。
二人隔著紗帳對視許久,南燭才應聲,“奴明日辰時靜候姑娘,時候不早了,姑娘先歇息。”
出了寢房,夜風迎麵撲來。
南燭眼底一片暗沉。
他對她剛剛說的,半點也不信。
一定是出了其他事,她才會想將他推開。
但不論發生了什麼事,他都不會放棄。
隻要她不趕他走,他就能想辦法知道真相。
而他剛剛清楚的感受到她迫切的想要查祁周的案子,雖然現在還不知道為什麼,但既然是她想要的,他必定會拚儘全力將案子查個水落石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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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邊剛泛起魚白,蘇月見便起身去見蘇京墨。
卻沒想到被告知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