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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妧覺得自己大概是定力不太夠,李承乾就這麼出賣了一下男色,她就氣不起來了。不過,本來就沒生氣就是,既然不生氣,何必板著臉?

蘇妧這麼一想,眼裡帶著笑意望向李承乾:“你這樣當心朝臣說教。”

不說還好,一說這個李承乾就心裡苦。

太子殿下輕咳一聲,風淡雲輕地說道:“沒事,他們願意說教儘管說就好,我不在意。”

說教說的都是大道理,他聽得耳朵都長繭了。其實東宮的屬官以及他的老師們,說的並不是沒有道理,隻是很多時候道理未必能管用。

就像他想見蘇妧,他知道大婚前私下見蘇妧並不合適,理智也告訴他不必著急,因為很快蘇妧就會成為他的太子妃,與他一同在東宮裡生活,然而情感卻由不得人。

第35章 .035章

蘇妧知道李承乾骨子裡叛逆, 但平日他的叛逆都被收在了那副好皮囊之下, 輕而易舉就能讓她忘了這回事。

如今太子殿下微服出宮,到了陳王府和李誘一起將她騙到這書閣來,蘇妧才想起李承乾這個少年郎其實真的是目下無塵的。東宮的屬官也好, 魏征也好,跟他說教的時候, 他大概都是左耳進右耳出的吧?

從後世而來的蘇妧也知道,這個年齡的少年郎是最讓人棘手的。

打也打不得,罵也罵不得,自尊心不知道有多強,更何況是一國太子。

再說, 李承乾有他的老師以及母親長孫皇後耳提命麵, 實在不需要她也多此一舉來勸他。

蘇妧想了想,乾脆什麼事情也不管了,叫李承乾穿好了鞋襪,兩人就坐在陽光灑進來的地方說話。

李承乾隨意地坐在楠木的地板上,一隻腳曲了起來,手臂擱在膝蓋上。已經加元服的太子殿下之長發束起, 用一個銀冠固定著, 比從前多了爽朗之氣。頭微微側著的時候, 光影給他勾勒了一個巧妙的背景,襯得他五官線條越發迷人。

李承乾:“最近沒做什麼, 足疾好了,已經開始跟從前一樣聽政。昨天和李震說起大唐自從立國以來, 天災人禍,國庫空虛,晚上便做了一個很有意思的夢。瑤奴,你想知道是什麼夢嗎?”

蘇妧望向李承乾,斷腿足疾並沒有令這個青年太子的銳氣儘失。經曆了磨難,過去那樣的鋒芒畢露少了些,仍舊透著少年郎特有的蓬勃朝氣和意氣風發,就如同這年輕的帝國一樣,雖然時有人禍,又天災不斷,可依然有著勃勃生氣。

蘇妧心裡驀地生出幾分歡喜,那麼一瞬間,她看向太子殿下的神情,幾乎可以說得上是溫柔的。

李承乾被蘇妧的神情弄得心頭一動,放在身側的手指動了動,然後悄無聲息地沿著木地板伸過去,就在離蘇妧的手還有一點點距離的時候,又有些遲疑。手指無聲地敲著木地板,最終還是規規矩矩地停在原地,既沒有往前,也沒有收回來。

對李承乾動作毫無所覺的蘇妧問道:“高明做了什麼夢?”

心有不軌的太子殿下掩飾性地咳了幾聲,然後徐徐說道:“自漢以來,我們在西域設了一些都護府,希望邊疆安寧,與周邊各國能友好相處。我昨晚夢到了我在西邊一直到長安建成了一條商道,商道沿途各地繁榮昌盛,而關中糧食豐收,人人安居樂業,處處歌舞升平。”

光是聽著,便是一副河清海晏圖,令人心向往之。

太子殿下目光落在她身上,問道:“瑤奴,你說,我可否能幫助父親共建盛世?”

蘇妧眨了眨眼,她記得有一次她在李承乾的夢中,被他摟抱在懷裡策馬奔騰。風聲在耳旁呼嘯而過之時,她也聽到李承乾咬著她的耳朵,喟歎著說他總覺得加諸在自己身上的一切,好像都不是自己選擇的,而是父母和朝臣為他選擇的。

如今怎麼忽然有了這麼大的轉變?

蘇妧還狐疑著呢,就聽到太子殿下歎息著說道:“你看如今國庫空虛,父親娶媳婦嫁女兒都得瞻前顧後,還有魏征在旁時刻準備進諫不宜鋪張浪費。若是國庫充盈,人人安居樂業,那就不需要考慮那麼多了。”

蘇妧:“……”

說到太子殿下真的多有雄心壯誌,好像並不全是。至少蘇妧和他相處以來,她都覺得李承乾的所作所為,像是為了某個標準而去做,說有多少真情實感,並沒有。

令蘇妧覺得意外的,是李承乾的夢。他所夢的,不就是後世的絲綢之路、河西走廊麼?

李承乾大概是打開了話匣子,一說就不能停:“我先前一直覺得重農輕商不見得是好事,隻是可惜這樣的念頭一說出來,被人都以為我是在說笑話。不重農抑商,並不是要一味地將商人的地位拔高,隻需要在一些政策上給予商人便利,方便他們公平交易。商人獲利,朝廷再從中收取一些稅負,各取所需,不也很好嗎?”

他微微側頭,看向蘇妧,忽然笑著問道:“瑤奴,生而為人,在出生之前,有誰能為自己日後的身份做出選擇嗎?”

蘇妧愣住了,她有些意外地望著眼前的李承乾。今天的李承乾,仿若是跟她先前所認識的李承乾,並不完全一樣。

蘇妧正想著怎麼回答太子殿下的話題呢,誰知一下刻太子殿下便故態複萌,彎著那細長的眸子,語氣也有些漫不經心,“我也隻是隨便說說,彆當真。”

隨便說說?好像並不是那樣的吧?

蘇妧低頭,目光落在那隻離她很近的手。李承乾也隨著她的目光低頭,臉色有些發窘,正想要解釋什麼,卻見蘇妧擱在地上一直不動的手微微動了一下,小指恰好就碰上了他。

李承乾愣住,隨即心中湧起了一股無法控製的喜悅。他的手掌挪過去幾分,完全覆蓋在蘇妧的手背上,卻不見她有躲避的動作。

李承乾雙眸中閃著喜悅,“瑤奴?”

少女白皙的臉染上了淡淡的粉色,她彆開了目光,輕聲說道:“生而為人,理應善良。殿下能想到並非人人能選擇自己的出身,已屬不易。”

“我覺得殿下所夢,日後真的會有是實現之時。隻是誠如殿下方才所說,這些年大唐境內天災人禍,邊疆無寧日,關內百姓尚且不能安居樂業,又怎麼能說得上對外通商。”

太子殿下久久不語,本來彆開目光的蘇妧回過頭來,才回過頭就對上了李承乾那既意外又喜悅的目光。

蘇妧默了默,正想說話。

李承乾忽然朝她露出一個笑容,笑容陽光而爽朗,像個大男孩。

不過,在蘇妧心裡,她覺得李承乾一直都是個大男孩。隻是由於身份的原因,他得端著那副四平八穩的姿態裝模作樣罷了。

“瑤奴,我覺得很高興。”

蘇妧怔住,“殿下高興,是因為我嗎?”

李承乾忍不住放聲大笑了起來,如果可以,他甚至抱抱眼前的少女。隻是,於禮不合,隻能將衝動按捺下去。

而這時,門外侍女的聲音響起——

“小郎君,王妃說等會兒郎君要出門,您得陪著。她擔心您與蘇小娘子說話忘了此事,特彆讓婢子來提醒小郎君莫要忘了此事。”

那是陳王妃身邊的婢女,應該是怕這對小兒女說話忘了時辰,特彆來提醒的。

李承乾:“……”

蘇妧:“……”

兩人對視了一眼,然後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

蘇妧見完了太子殿下之後,就去見了陳王妃。

對著陳王妃那似笑非笑的神色,少女縱然羞得俏臉飛紅,還不忘喊冤,“姨母騙我,害我急匆匆從府裡趕來,生怕姨母為了瑤奴的婚事累壞了身子。”

陳王妃望著眼前的少女,笑意盈盈,“姨母是騙了你,但你心中難道不快活嗎?”

一國太子,為了見她一麵,費儘心思。▼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蘇妧梨渦清淺:“快活。”

略頓,她又說道:“可我感覺像是一場夢。”

陳王妃聞言,神情微微一凝,朝她伸出手,“瑤奴,過來。”

蘇妧依言走了過去,陳王妃一隻手握著她的手,另一手拍著她的手背,“人生在世,許多事情也是身不由己。你一旦入宮,深宮之中不自由,得自己想開。”

上位者的寵愛,說變就變。

如今看著李承乾對蘇妧是特彆鐘愛的,從一開始的選妃,到如今下聘,太子殿下對眼前這個少女的鐘愛已經顯露無遺了。隻是,這樣的鐘愛,能維持多久呢?

陳王妃身在皇室,情到濃時情轉薄,男人愛你時,甜言蜜語不要銀子似的天天在你耳邊說,說得你心都酥了。可是一旦不愛,府中小妾侍女那麼多,隨便哪一個都比你漂亮勾|人得多。

陳王妃:“瑤奴,像你父母那樣的夫妻,在世上十分稀少。”

蘇妧聞言,抬眼朝陳王妃露出一個笑容,“姨母放心,許多事情,我還是分得清楚的。”

陳王妃知道她是個通透之人,點到為止,她笑著岔開話題,“好了,那些事情都不說了,說多也令人心中生厭。四天後宮裡便會派人到你家中去下聘,你可知道為了聘禮的禮單,魏特進都諫言了?”

蘇妧抿著唇笑,“我知道,但我不會客氣的。”

陳王妃沒好氣地看了她一眼,笑罵了句出息。

蘇妧隻是彎著那雙明亮的眸子在笑,她才不管有沒有出息呢,有好東西拿當然要拿,那些東西不給她,或許也會給彆人。她既不偷也不搶,心中不會有任何不安。

四天後,宮裡派人到蘇府下聘。

皇太子立妃下聘,就是大唐國庫再空虛,聘禮也絕不會寒酸。那送聘禮的隊伍延綿好幾裡,浩浩蕩蕩,好不威風。下聘當天,長安的百姓都跑出來看從皇宮出來的送禮隊伍。

而且太子殿下的禮單老長了,清點聘禮的蘇府管事對著那禮單,突然覺得自己是鄉裡巴人,沒見過世麵。

蘇妧歪在榻上,聽著藿香和綠蘿兩人跟她說昨天宮裡送聘禮過來時,長安街上的動靜。

綠蘿:“小娘子,忍冬和月見跑出去圍觀,在路邊的百姓們,都說小娘子好福氣呢!“

蘇妧聽了,隻是笑。幾天前陳王妃提醒她要看得開的話猶在耳邊,但蘇妧想,所失去的,都會用另一種方式重新得到,這條路本來就由不得她選擇,何必想太多?

她也知道國庫雖然空虛,但那些聘禮對於國庫來說其實並不能算什麼,聽說魏征進諫後,李承乾是加了幾樣他個人私藏的寶貝到禮單上,其中一件是當朝大畫家閻立本的真跡,千金難求。

李承乾很重視她。

這讓蘇妧的眼角眉梢都不由自主地染上了笑意,她心中覺得很歡喜。

不管是什麼人,不管日後會是什麼樣,此時此刻,有個人對你的重視程度能讓天下之人都知道,難道不值得歡喜嗎?

蘇妧不知道彆人怎麼想,反正她心中就是覺得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