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又說請護工的事。
周妙的意思是:“找不找都行,我在呢,我幫你洗澡就好了嘛。”
魏繁星現在起不來,偏偏又愛乾淨,清潔問題就隻能暫時靠彆人幫忙,聞言她頓時覺得苦惱起來,終於覺得生病臥床實在不方便了。
“……好吧。”她歎了口氣。
周妙伸手撥一下她的頭發,安慰道:“忍忍就過去了,可彆為了洗澡就再搞出什麼意外來。”
魏繁星點點頭,問道:“那你們過來容城,家裡生意怎麼辦?”
他們家在老家臨水是開小超市的,做的是街坊生意,行情不好不壞,但那是一家人的生計。
魏東來道:“請了你姨夫他表姐夫的弟弟來做工,他先守著,等過幾天你情況穩定了我就回去,留你媽在這兒陪你。”
魏繁星聽了笑笑,伸手指勾勾周妙的,軟聲道:“那要辛苦我媽了。”
周妙拍拍她的手背,這個女兒啊,從小就溫馴懂事,又體貼,她以前一直放心,可是現在卻放心不下了,“跟你親媽說什麼謝,多見外。”
魏繁星住院半個多月,周妙陪了她半個多月,危險期過去之後,她的情況越來越好,終於可以出院。
“呐,出院小結。”馮悅辦了出院手續,把她的出院小結拿過來,“回去以後還是要好好休息,彆著急回來上班。”
魏繁星點點頭,笑著跟她道謝,“這段時間辛苦你啦。”
“我是你管床醫生,這不是應該的麼,再說……”馮悅嗤了聲,乜斜她一眼,“你說這話,是不是不拿我當朋友?”
魏繁星連連搖頭,“怎麼可能,你彆胡說。”
“好啦,我開玩笑嘛。”馮悅拍拍她肩膀,“回去一定好好休息,等我下夜班了去找你。”
等周妙去結完住院費用,收拾好行李,魏繁星就可以回去了。
從住院部下來,橫穿過前麵的門診樓,會快一點到門口。
走到門診樓的門口時,周妙讓魏繁星先等等,“我去買個水。”
她點點頭,在大門邊的角落站好,接著眼前閃過一個人影,定睛一看,是紀時。
他剛在急診會診完,“她想去我們科住院也可以,你們開單,我帶她走。”
說完一轉身,就看見魏繁星站在大門那兒,頭發散著,一陣風吹來,她看起來比以前更瘦了。
“出院了?”他笑著問了句。
魏繁星點點頭,嗯了聲,“你下來會診?”
“腎綜的,腎病科沒床了,想去我們科住院。”紀時解釋著,回頭看了眼病人。
魏繁星又點點頭,說了聲辛苦,就沒話了。
他們本來也不怎麼熟,當然無話可說,隻要一停下來就顯得有點尷尬。
不過病人那邊很快就準備好了,紀時過去接了病人,直接就往住院部回去了。
魏繁星站在原地,看了眼他的背影。
第四章 魏繁星說要回老家工作了。……
不知道是不是省中醫今年流年不利,魏繁星出院回家的第三天,麻醉科傳來噩耗,一位麻醉醫生在下夜班時突發心梗去世。
俗稱猝死。
“聽說他連續上了三十六個小時班。”馮悅下夜班,帶了菜過來跟魏繁星吃火鍋,說起這件事。
她涮了一塊肥牛,抬頭看了眼魏繁星,“所以你知道你當時有多危險麼?”
一個不小心,腦出血就能把她帶去見閻王爺。
魏繁星抬手蹭了蹭鼻子,“……我知道,但事情已經發生了,就……算我命大嘛。”
頓了頓,她又問:“那醫院怎麼說,給他家賠多少撫恤金?”
“聽說是五十萬。”馮悅歎口氣,“不多不少吧,但再多有什麼用,人都沒了,他兒子才兩歲。”
上有老下有小的家庭,突然失去支柱,毀滅可想而知。
魏繁星忽然想起那天,母親拉著她的手,哽咽著說如果她沒了,這個家就散了。
每一個人都很重要,對於大多數家庭來說,是這樣的。
“阿悅。”她忽然出聲,聲音輕輕的,有些猶豫,“我媽說……讓我辭職,回臨水去,或者調去社康,你覺得……”
馮悅吃菜的動作一頓,豁然抬眼,隔著火鍋的煙霧看向對麵。
魏繁星的臉孔在湯鍋升起的霧氣裡影影倬倬,看得有些不真實。
她張張口,半晌才道:“這事兒不要問我,得問你,你怎麼想的?”
魏繁星用筷子戳著碗裡的青菜,聲音又低了點,“我怎麼想……不是很舍得,兩邊都舍不得。”
她舍不得這份有前途的工,“我才聘主治還沒多久呢,主任之前還說下半年讓我去進修,要是走了,我還不知道下次機會在哪裡。”
但也舍不得讓父母操心,“我爸媽,特彆是我媽,她膽子挺小的,我住院的時候,好幾次半夜醒過來,聽到她偷偷地哭,回來之後,她天天大老遠去燒香,還打電話讓我爸回鄉下去拜拜我爺爺奶奶,叫他們保佑我好好活著。”
說到這裡,魏繁星停了下來,深呼吸一口氣,眨眨眼,覺得眼睛有些溼潤了。
“我中學那回……她跟我爸好不容易陪我闖過來,現在都要六十歲人了,還要替我操心,我就覺得吧……”
她停了下來,再沒繼續說。
馮悅放下筷子,把電磁爐的火關小了,煙霧很快散開,她得以看清魏繁星的臉。
她跟魏繁星本科是同班同學,研究生同一個導師,工作後同一個辦公室,認識十年,她已經徹底摸清魏繁星是什麼樣的人。
她永遠沉穩溫柔,隻在熟人麵前多話,卻給人一種絕對可靠的感覺,特彆是她笑起來時,清秀得略顯寡淡的眉眼會被瞬間點亮,靈動明亮,讓人如沐春風。
她也永遠踏實上進,熱心善良,交給她的任務永遠完成得最好,托她幫的忙從來最讓人放心,她也勤奮好學,主任每次表揚誰誰的論文因子多少,總有她的名字。
魏繁星實在是個很好的朋友,也是很有前途的同輩,她如果離開,馮悅會覺得很遺憾。
但是,“如果你決定要走,一定是經過深思熟慮的,我會支持你。”
頓了頓,馮悅繼續道:“其實出走不一定就不好,除了工作和學習,還有更重要的事,比如你的身體,比如你的家人,壓力小一點的話,生活應該過得更舒坦點吧。”
“我都忘了上一次出去旅遊是什麼時候了。”
她說完,長長的歎了口氣。
魏繁星又抬手蹭蹭鼻子,神色有點赧然,“其實我還擔心一個問題,要是離開單位,我的房貸怎麼辦?”
容城房價日漸高企,魏繁星為了有個自己的小窩,選擇了購買公寓,公寓的價格沒那麼高,而且房子的產權還是七十年的。
又因為是二手房,前房主著急等錢置換大房子,還讓了幾萬塊,魏繁星腦子一熱,上車了,從此成了還貸一族。
馮悅擺擺手,“你總不至於幾個月就斷供了吧?”
魏繁星想想存款,覺得頭大,“那不好說啊,萬一我幾個月都沒找到工作,或者掛出去沒賣掉呢?”
“那就先跟家裡借著周轉周轉。”馮悅覺得房貸並不是最重要的問題,“你要考慮的事,你想不想走,想好這個就行了。”
魏繁星點點頭,“……我再想想。”
說是想想,這一想,就把一整周都想過去了,轉眼魏繁星就又回到了工作崗位。
體諒她剛出院還沒完全恢複,主任讓住院總接下來一段時間都暫時不排她值班,於是她每天下午五點半以後就可以按時下班,慢吞吞地去趕地鐵回家。
複工第一周的周末,就是同事的追悼會,在醫院的小禮堂舉行,魏繁星特地早早就來了。
在醫院門口碰巧跟紀時碰上,他問了句:“身體好了麼?”
魏繁星點點頭,嗯了聲,然後頓了頓,才道了聲謝:“……多謝關心。”`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紀時笑笑,沒說什麼,心裡覺得她有點呆呆的,跟記憶裡有點不同。
都是要往小禮堂去,倆人同路,安靜地並肩而行,魏繁星不知道紀時覺不覺得尷尬,反正她有點尷尬。
尷尬了一會兒之後,她想要打破沉默,於是開腔:“那個……”
說了兩個字,又猛地多住,她沒有想好話題啊,說什麼呢?
魏繁星抿著唇安靜了片刻,發現他沒反應,以為他沒聽見自己說話,忍不住鬆了口氣。
是沒聽見麼,沒聽見好啊,他沒聽見就算是她沒說過!
然而紀時隻是等了一會兒,沒聽她繼續往下說,便有點疑惑,扭頭來看她,“嗯?你剛才……想說什麼?”
魏繁星:“……”
她沒想到紀時還真的聽見了,頓時有點囧,抿著唇一時間有點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這一時半會兒的,她實在想不到能跟紀時閒聊的話題。
要是馮悅在就好了,她肯定能應付這樣的場麵,魏繁星在心裡哀嚎。
紀時看了她兩下,發現她有些緊張,嘴唇抿成了一條直線,垂著眼,視線一直盯著地麵不知道在想什麼,再看看她捏得發白的指節,頓時便反應了過來。
他心裡覺得好笑,想問她緊張什麼,難道他是吃人的妖怪麼?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是不是突然忘了要說什麼?我有時候也會這樣。”
魏繁星聽見他的話,愣了愣,眼睛忍不住連續眨了好幾下,猶豫了兩秒鐘,果斷點頭,“……嗯,忘了。”
就當是忘了,而不是自己無話可說被迫停下。
喲,這回應得挺快,紀時繼續在心裡暗笑,然後格外善解人意地主動找到話題,“聽說院領導給徐醫生的太太安排了工作,在後勤處。”
因過勞導致猝死的那位麻醉科同事姓徐。
魏繁星哦了聲,有些好奇:“他老婆之前沒上班麼?”
“據說是孩子還小,需要照顧,而且家裡老人身體也不好,幫不了忙。”
“原來是這樣。”
魏繁星應完,點點頭,又沒聲兒了。
這才說了兩句話,就又沒話聊了,紀時這下終於忍不住歎氣,魏繁星怎麼變得這麼少話了?以前她可不是這樣的。
紀時忽然間便有些好奇,一個人要經曆過什麼事,才會變化這麼大?
還是說,他曾經見過的,並不是這個人真實的模樣?
他若有所思地看一眼走在旁邊的魏繁星,見她低著頭,安安靜靜的,想問什麼,最後又沒有問出口。
好在這時候小禮堂已經到了,魏繁星一抬頭就看見在門口等她的馮悅,忍不住鬆了口氣,臉上隨即露出笑容來。
她抬頭朝紀時說了句:“馮悅在等我,我先過去。”
她笑起來時嘴角會出現一個若隱若現的小渦,眉眼彎出柔美好看的弧度,紀時愣了一下,才回過神來點點頭。
然後看著她步履輕快地走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