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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環顧茶園,微笑道:“桓小姐,我也不懂什麼對不對。我隻知道,如果說這園子就像表哥的心,那你就是這山茶,芬芳馥鬱,可是總有一天,山茶會謝的。而我作為馬家的媳婦,將擁有整個府邸,當然,也會是這個茶園最終的女主人。”

“原來你比我還要自以為是。”桓是知的語調甚為平和,用辭卻不甚客氣,“而且,你也比我可憐。”

想做賢妻良母一點也不窩囊,這本也是一個崇高的誌向。

可是,若是一廂情願地對一個並不愛自己的人產生執念,何苦來呢。

“我可憐?”王亦如道,“看來,桓小姐是不信我能贏?”

“我這個人特彆喜歡和人爭輸贏。”桓是知道,“可是,唯獨在感情上是個例外。”

王亦如道:“你和我表哥不是一路人。”

桓是知懶得反駁。和這位大家閨秀聊了許久,她桓是知和馬文才是不是一路人暫且不論,可這位王小姐和馬文才決不會是一路人。

陽光漸退,茶園裡的陰涼逐漸彌散開來。桓是知出言告辭,就往茶園外走去。

王亦如繼續道:“就像桓將軍和謝家小姐一樣,你和我表哥,也決不會在一起的。”

桓是知有些不快,回頭道:“王小姐講話好有意思。我們之間的糾葛,又關家兄和謝小姐什麼事了?”

王亦如緩步跟上她,答非所問:“桓家最近出了個大新聞,桓小姐難道真的還不知道?”

第五十章 九錫

臘月十八, 馬公子生辰, 太守府賓客盈門。

府上鬨鬨騰騰, 排場甚大。請的是杭州城裡最好的歌舞伎, 桌上擺的也是價值不菲的海味山珍。給馬公子送來的賀禮,幾個屋子都堆不下。

推杯換盞, 觥籌交錯。桓是知作為“桓公子”,“被逼無奈”地被奉為座上賓, 捧著一個小酒杯百無聊賴地掃視著屋裡的人。

自馬太守的高堂在數年前過世後, 他便宣布不再慶賀自己的生辰。而馬公子也在母親逝世後,在每年生辰時禁食一日,閉門不出。父子倆的孝行曾一度傳為美談。

而今日,太守府的大門終於難得地敞開了。杭州城裡稍微有頭有臉的人物,都趕著上來巴結馬太守, 順道也想碰碰運氣, 看能不能跟王家大公子王丘套個近乎。

桓是知一貫不喜歡這種情虛意假的阿諛之所, 無奈不忍拂馬太守和馬文才的麵子,這才硬著頭皮坐在這兒“苦熬”。馬文才忙著迎客應酬, 時不時擔心地瞥一眼桓是知。桓是知心中不大痛快, 但也不想加劇他的不安和歉意,便扯扯嘴角回他一個無奈的笑, 示意他安心。

和桓是知的興味索然不同,鄰座的王藍田倒是如魚得水。

大概是太原王家在杭州也有不少生意,隨意跟人扯幾句“你也認識李公子?”“趙老爺和家父是多年好友了。”就多少都能攀上點“親”。王藍田一邊同一些素昧平生的人扯閒吹水,一邊還抽空捏一捏斟酒丫鬟的細腰, 或者同美豔的舞姬眉目傳情,調笑一番。

桓是知有些嫌棄,可心中也莫名安定了不少。

空話連篇,好色貪杯,這才是她認識的王藍田。

公主府一事之後,桓是知見到王藍田總有些不自在。雖然她靠自己“嚴密的推理”得出了王藍田不可能喜歡她的結論,可馬文才篤定的“男人的直覺”,也確實讓她有些猶疑。

有一個生死相許的愛人是一件難得又美好的幸事。

可是若是有人一廂情願地願意為她英勇獻身,那可真是無以為報的負擔了。

而最近幾日,王藍田似乎終於在太守府窩夠了,沒事兒又開始往煙花柳巷跑;見到“恢複”“男兒身”的桓是知,也終於不再好聲好氣地喚她“是知”。

幸好幸好。桓是知暗暗鬆了一口氣。

還是這樣粗魯又庸俗的王藍田,更為自然自在,也稍顯可愛一些。

王藍田桌前的酒壺已空了一大半。他臉色漲紅,說話也有些含糊不清,舉著酒杯過來,非要同桓是知碰杯:“桓公子,來來來,我敬你一杯!”

桓是知被他滿身的酒氣熏得皺眉,可也知道“醉鬼”不好得罪,便耐著性子地跟他碰了碰杯,小小地啜飲了一口。

誰知道王藍田打了個酒嗝,突然喊了一聲:“桓公子真是豪爽!果然是將門虎子,有桓將軍的氣度!”

王藍田這一嗓子引得賓客紛紛側目。本來全都往王丘和馬太守身邊湊的人,開始陸陸續續地“進攻”桓是知所在的“山頭”。

“桓公子,在下敬你一杯!”

“桓公子,你一定要給個麵子啊,就喝一杯!”

“桓公子……”

桓是知被圍得水泄不通,無處可逃。但這畢竟是馬文才的慶生宴,她也不好直接甩臉,隻能硬著頭皮與大家碰了幾杯。

桓是知甚少飲酒,喝得又急,幾杯下肚,便感覺有些頭暈目眩。

耳邊聒噪之聲依舊,圍攏的人也沒有變少。桓是知正苦於無可脫身,忽見馬文才向自己走了過來。

人們自覺地分開一條道:“馬公子。”

馬文才架住桓是知的肩,把已然有些晃蕩的她交到兩個丫鬟手裡,叮囑道:“桓公子不勝酒力,得歇息了。好生照顧。”接著又轉身對一臉不甘願的眾人敬酒,“各位,文才先乾為敬。”

眾人見巴結不到桓公子,跟馬公子多套套近乎也是不錯的。於是又提起興致,爭先恐後地上前敬酒。

馬文才舉杯,餘光瞥見桓是知靠在兩個丫鬟身上,已走出了大廳,這才仰起頭一飲而儘。

眾人齊聲叫好。

馬文才露出多年隨父親應酬訓練出的微笑,輕車熟路地同各家的老爺公子周旋;心中卻兀自歎息,今兒個,他算是舍己為紅顏了。

桓是知的“酒品”倒還不賴,回到房間後不哭也不鬨,隻是悶頭就睡。

醒來的時候,天已經黑透了,門口的燈籠氤氳著暖色的光。

桓是知剛起身穿好鞋,門外的丫鬟便聽見了動靜,忙進屋替她掌燈。桓是知看清了那丫鬟的臉,按著自己的太陽%e7%a9%b4道:“巧兒,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巧兒放好燈,又過去替她按摩:“回小姐,已到了戌時了。小姐肚子可餓嗎?公子特地派人來吩咐過,說小姐一醒來就要吃東西的。”

“不用了。”喝了酒以後她便沒什麼胃口,“都這個時辰了,賓客應該早走了吧……”

巧兒正待回答,房門卻忽然被推開,馬文才赫然出現在門外。

一身酒氣。

桓是知忙過去扶他,又轉頭吩咐巧兒:“快去拿醒酒茶來。”

馬文才卻抬了抬手,沉聲道:“不用。我要和是知講話。你出去。”

“是。”巧兒乖巧地點頭。

門剛剛被帶上,馬文才便忽然像沒有了骨頭似的,整個人癱在了桓是知身上。

身型懸殊。

桓是知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把他“丟”到了床上,可還沒來得及起身,馬文才已經一把從背後抱住了她,喃喃道:“彆走。”

他那小男孩一般的囈語讓她有些心軟。可轉念又想到適才在宴廳裡,有不少賓客盛讚馬公子和王小姐郎才女貌,地設天造,心中便有些不快。

她掙紮:“鬆手。”

他耍賴:“偏不。”

她哼了一聲:“少占我便宜。找你那位青梅竹馬的表妹去吧。”

這話帶的酸味實在太濃。馬文才忍不住輕笑出聲:“原來桓大小姐在吃醋啊。”

桓是知沒有否認:“我問你,送完賓客已經好一會兒了吧。你去哪兒了?是不是跟你的小表妹去花前月下了?”#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大冬天的花前月下多冷啊。”馬文才收了收手臂,用下巴去蹭她的肩頭,“還是抱著桓小姐這樣熱乎乎的小火爐比較好。”

“不要顧左右而言他。”桓是知聳了聳肩,馬文才的下巴蹭得她怪癢的,“你就說,適才在哪兒?”

馬文才老老實實地回答:“在我爹的書房。”

桓是知依舊悶聲悶氣:“做什麼?”

“和他吵架。”

“啊?”桓是知急忙掙開他的手,站起身麵向他,“你怎麼又和你爹吵架了?這回又是為了什麼?不會又有什麼不長眼的公子,在你生日的時候要跟你比賽騎馬射箭吧?”

“就算比,現在我也不會輸了。”馬文才輕蔑一笑,又牽起她的手,按在自己發燙的臉上,“我是為了你。”

桓是知一愣:“什麼意思?”

馬文才仰頭望著她,眼中酒氣未散,竟襯出一種近乎天真的誠懇來:“沒什麼。反正,你放心吧。你永遠是我馬文才唯一的選擇。”

桓是知沒有回應他略顯肉麻的話,隻是蹙眉看著他:“你爹也知道了關於九錫的事,對不對?”

桓玄在北境的戰事不順,桓溫求賜九錫而不得。

這便是彼時在山茶園裡,王亦如告訴桓是知的大新聞。

饒是桓是知再不諳世故,她也明白桓溫向皇帝討要九錫是什麼意思。坊間傳言桓溫有心取司馬而代之,原來並非空%e7%a9%b4來風。

想起之前在書院之時,與梁山伯等人的一些爭論,桓是知的心中有些複雜。

伯父他真的想造反嗎?

桓家已有這樣的權勢地位,難道還不夠嗎?

桓是知無法明白大人的野心;也不懂得權勢的誘惑,從來沒有“夠了”一說。

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是沒有用的。

除非登上巔峰的權位,否則即使今日是威風凜凜的桓大將軍,明日同樣有可能為王謝等士族聯合排擠,被死死地踩在腳底。

對於馬家來說,無論是娶王家的千金小姐,還是做桓家的乘龍快婿,都是“占便宜”。因此,馬太守在得知桓是知是女子,並且與自己的兒子兩情相悅時,雖有些驚詫,但更多的是驚喜。

當爹的非常了解兒子的倔脾氣,強逼著他迎取王家小姐並不是上策。況且王亦如雖然對馬文才一往情深,可王家家長的態度其實依舊曖昧。雖然偶爾會試探著用開玩笑的語氣,提一提“親上加親”的事情,但一直是不確定的口%e5%90%bb,顯然是留了不少的餘地。

馬家對於王家,不過是一個“尚可”的選項。

可一夜之間,風雲驟變。

桓溫派桓玄去北境,本意是再立軍功,再進一步。他對自己這個的這個小兒子很有信心,戰報未至,求賜九錫的奏折已呈了上去。

不料出師未捷,卻平白將野心赤/%e8%a3%b8/%e8%a3%b8地昭告了天下。

而以桓家與王謝兩家為首的兩大陣營,也徹底從暗鬥變成了明爭。

桓溫和桓玄父子幾乎壟斷了中央的軍權。至少目前來說,王謝要與之抗衡,確實如以卵擊石。

杭州臨近建康。而杭州馬家又掌握了相當數量的地方政府武裝,雖然要同桓家抗衡未免異想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