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頁(1 / 1)

小到大聽過的各種神仙鬼怪、江洋大盜、殺人狂魔的故事,心中害怕,卻又有一種莫名的興奮。

她沒有再去拽那截繩子,而是忽然用手中的木棍敲了敲地麵,一邊敲還一邊蹦躂:“果然是一隻大老鼠!哼,我看你往哪兒跑!”

“哎呀,還是讓該死的大老鼠跑了!”桓是知略顯浮誇地大聲道,“算了,天色也不早了,我還是下山吧。”說著,就真的踏著重重的腳步,向外走去。

可隻走了十幾步,她便又躡手躡腳地悄悄溜回了櫃子前。

好奇往往比恐懼更強烈。

桓是知深吸了一口氣,右手攥緊木棍,左手猛地去拽櫃門。

“啊——”為了壯膽,桓是知一邊大叫,一邊揮舞著手中的木棍。

可待她定睛看清櫃子裡是什麼時,叫聲便戛然而止了。

櫃子裡沒有什麼妖魔鬼怪,也沒有什麼凶惡逃犯;

櫃子裡隻有一個,眼神驚惶,淚流滿麵,瑟縮著發抖的少年。

“馬文才?!”桓是知手中的木棍應聲落地,“你、你怎麼會在這兒?”

縮在角落裡的馬文才抬起頭,一雙哭得又紅又腫的眼睛慌張地瞪著桓是知。

“你……”

眼前的場景讓桓是知有些無所適從。她愣了一會兒神,下意識地伸出手,想把馬文才從櫃子裡拉出來。

可手還沒越過櫃門,那門便被馬文才用力地拉上了。

“走開!”

羞憤交加。少年就像一隻嘶吼的小獸。

桓是知驚得將兩隻手縮回%e8%83%b8`前,訝異地眨著眼睛。

他是一個人躲在櫃子裡,偷偷哭嗎?

是因為適才在演武場,比武輸了嗎?還是因為被爹爹打了?

桓是知瞪著那緊閉的櫃門,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

“馬文才……”桓是知弓下`身,小心翼翼地對著櫃門,用商量的口%e5%90%bb道,“你要不要先出來?”

沒有回應。

桓是知的聲音更加溫柔:“那個……因為天色不早了,山裡會越來越冷的。我們先回去好不好?”

還是沒有回應。

“那好吧。我不勉強你。你就在裡麵休息一下吧。”桓是知有些無奈地輕歎了一口氣,“我呢,就在外麵等你好了。”

櫃子裡的人抱著自己的膝蓋,埋著頭沒有回應。

馬廄旁有一些乾稻草。桓是知抱了一小捆,鋪到櫃子旁邊,大大咧咧地坐下:“好啦,我就在你身邊。你要是想出來要記得提醒我,否則我會被這個門撞飛的。”

她儘量讓語氣顯得輕鬆,但心裡卻做好了,與櫃子裡的這個小男孩“長期抗戰”的準備。

夕陽漸沉。遠山青黛。

桓是知頭靠著櫃門,微微眯起眼。她想起了兒時在琅琊的生活。

“馬文才,你知道我現在在想什麼嗎。”桓是知將下巴抵在膝蓋上,“我想起我外婆了。小時候,我每年都會去我外婆家。外婆家的小院旁也有一個馬廄。當然,比書院這個是小得多了。

每天吃完晚飯,外婆都會抱著我,在院子裡一邊看夕陽,一邊給我講故事。那幾匹馬兒呢,就在一旁,一邊悠哉悠哉地嚼著草料,一邊慵懶地甩一甩漂亮的尾巴。

我有時候會偷偷地看它們。其實我覺得,馬兒也有在偷偷看我,豎著耳朵在聽外婆講故事。這個想法有點可笑吧……不過,我現在還是會忍不住這麼想。就像現在,你的小紅馬或許也在偷聽我說話,在擔心自己的主人……啊啾……”

山風漸大。桓是知禁不住打了個噴嚏。

馬文才睜開眼,隱沒在黑暗中的臉上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關切。

桓是知摸了摸鼻子:“哎呀,真是好久沒這樣安安靜靜地和馬兒坐在一塊兒,看太陽下山了。草料的香味,還有一點臭臭的味道,哈哈,真是令人懷念啊。隻可惜,我現在再也不能坐在外婆的膝上了……”

桓是知有些惆悵地歎了一口氣,思緒同餘暉一起往回憶裡陷:“後來,一切都變了……有挺長一段時間,我都不願意出房門。那時候,也不知道是害怕,還是在用另一種方式撒嬌,反正,我就是不願意跟家裡的哥哥姐姐一起玩。

那一年冬天,下雪了,府上的小孩子都在院子裡開心地打雪仗。我窩在屋裡的火爐旁看書。玄哥,哦就是桓玄將軍,他是我最小的堂哥,但那時候也已經和你現在差不多大了。他走進屋來,繳了我的書,扛起我就往雪地裡丟……當時真的嚇死我了,哈哈。那天,我在雪地裡摔了無數次跤……但是,就真的,很開心……

我現在都還記得,當時我和哥哥仰麵躺在雪地上,眯著眼看天上銀灰色的雲。

他對我說,小……是知啊,人生其實過得很快很快。你不知道,這一生你到底能看多少場雪。

所以,能看一場是一場。

你不能把自己關起來。你要出門去看。否則你會錯過很多東西……”

馬文才抬起頭,有些發怔地盯著櫃門。

“真的是這樣啊。”桓是知繼續自言自語,“像我,十五年前,要是肯早點從娘親肚子裡出來,或許就不會……啊啾、啊啾……”

桓是知連著打了兩個噴嚏,正在醞釀第三個,那兩扇櫃門突然猛地打開。其中一扇直接“砰”地一聲揮到桓是知的腦袋上,把她拍到了地上。

“啊!”噴嚏變成了慘叫。

桓是知托著腦袋從地上掙紮著起來,語氣中全然沒了適才的溫柔:“你要死啊馬文才!我都跟你說了出來的話要告訴我,告訴我!你居然還把我撞飛了!”

馬文才的眼中本來滿是擔心和歉意,但見桓是知還能這麼中氣十足地罵人,伸過去攙她的手便又收了回來。

“我都說了讓你走開,是你自己非要多管閒事。”馬文才扭過臉,在桌子旁的長凳上坐下。

被桓是知撞見自己躲在櫃子裡,實在尷尬。他隻能用沒好氣來掩蓋自己的羞窘。

桓是知卻聽出了馬文才語氣裡異常的虛弱。她湊到他麵前坐下,隻見他雙眼無力地低垂,%e8%83%b8口起伏,有些吃力地喘著氣。

“你臉色怎麼這麼不對勁?”桓是知用手背去探馬文才的額頭,“天啊,好燙,你發燒了。”

馬文才的睫毛輕顫,沒去推桓是知的手,卻還是嘴硬:“我都說了不用你管。”

桓是知去扶他:“你現在能走吧?我們趕快下山。”

馬文才躲開:“我不走。”

桓是知不理會,起身想直接架他回去,無奈對方塊頭比自己太大多,還不肯配合。

桓是知力不從心,有些怨念地甩下他的胳膊:“馬文才,你怎麼這麼重啊!”

這一架一甩,馬文才一手的袖子便被推了上去,露出一截小臂。而那手臂上,居然布滿了蜿蜒可怖的傷痕。

桓是知大驚,下意識地抓住馬文才的手臂:“天啊,這是怎麼回事?”

馬文才掙開,眼睛盯著桌子:“平日練武受點傷而已。”

“這可都是舊傷啊。那麼多的傷疤……”桓是知忍不住心疼,“誰能這麼狠心,對你下這麼毒的手啊?”

馬文才不言語。

桓是知的聲音有些猶豫:“是你爹?是你爹打的?”

馬文才仍是不說話。隻是被觸動傷心事,%e8%83%b8口的起伏越來越大。

桓是知複又坐下,難以置信:“他怎麼可以對自己的兒子下這麼重的手?你娘要是看見,不得心疼死啊!”-思-兔-網-

“她看不到了。”馬文才喃喃道,“她永遠都看不到了。”

桓是知心有不忍:“她……”

“她死了。”馬文才的眼眶通紅,“被我爹逼死了。”

桓是知蹙眉看著馬文才,又是心疼,又莫名覺得無力。

這片刻之間,她知道了太多對方的私隱。

“從小,我爹就要求我事事拿第一。一旦我有一點不讓他滿意的,他就會罰我。輕則不讓我吃飯,把我趕到門外蹲馬步,重則……”馬文才看了一眼手上的傷疤,居然苦笑了一下,“有一回,我和一個差役的兒子比賽射箭。我輸了。自然是吃了一頓鞭子。”

“我不怨他,真的,他罰我打我,我都不怨他。是我做得不夠好,是我不夠好。”馬文才有些哽咽,“可是,他害死我了娘……是知,他害得我沒有了娘……”

那次體罰中,自覺傷了麵子的馬太守比任何一次下手都重。馬夫人為兒子求情不成,與馬太守起了衝突,混亂之中被滾燙的茶水燙傷,容貌儘毀。

“我以為隻要我認真讀書,勤練武功,事事拿第一,一切就都會好起來的。”高燒讓馬文才的眼神已有些迷糊,“可是,很快,我和娘就撞見他另結新歡……一個又一個……現在,他甚至養了一個青樓女子……終於有一天,我練完功回來,就看見我娘,懸梁自儘了……”

“馬文才……”桓是知聽得心驚又心酸。可在這樣的痛苦麵前,一切安慰都顯得太過虛浮和蒼白。

她隻能輕輕拍了拍馬文才的手背,希冀能給他一點安慰。

“是知,是知……”馬文才忽然反手緊緊抓住了桓是知的手,他似乎已經有些燒糊塗了,隻是不停叫著她的名字,“是知……”

桓是知被馬文才有氣無力的模樣嚇到。眼見著天已經黑下來了,她慌忙站起身,著急地朝來路張望:“這馬統他們在乾嘛啊,怎麼回事,就是不到後山來!”

“馬文才,你乖乖在這兒等著。”桓是知俯下`身,湊到馬文才耳邊,“我現在去找人來。”

“不要走。”馬文才緊緊抓著桓是知的手,好像抓著一根救命稻草,“你不要走。”

桓是知一邊安撫他,一邊試著掙開:“我不是走。馬文才,我隻是去找人來接你回去。你鬆手好不好?”

馬文才依舊死死扣著桓是知的手:“你彆走,你彆走……”

“我說了我不是要走。你病得太重了,得趕緊去看大夫!我抬不動你啊!”桓是知急了,“哎呦,這家夥怎麼病了力氣還這麼大……”

“你彆走,娘……”馬文才抬起臉,眼中噙滿淚水,“娘,你彆走,彆走……”

“我……”馬文才的語氣太過可憐,桓是知實在不忍心再去掙脫,隻得無奈地坐下來,“好啦。我不走,不走啦。”

馬文才破涕為笑:“不走了?娘,你不走了?太好了,太好了……”

馬文才那帶淚的笑讓桓是知有些心痛。

她忽然覺得,眼前的他,不過是一個背負了太多自責和委屈的小男孩。

她歎了一口氣,輕輕地摸了摸他的頭,柔聲道:“娘不走。文才這麼乖,娘不會走的。我會一直在你身邊陪著你。”

“嗯……”馬文才滿足地笑了。而後將額頭抵在桓是知的手上,沉沉睡去。

太陽完全落山了。桓是知凍得直抽鼻子。

馬文才迷迷糊糊地咕噥了一聲。桓是知皺了皺眉,將自己的外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