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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司勢力雖隻布於京師,但若有前往外國的使團、軍隊出征,許多也會命皇城司官員隨行,是為監督。

然而,他們自己心裡明白,這份調令根本就是偽造的,又何來督軍。

霎時間渾身一震,知曉怕是中計了,叫人反將一軍。

——此時彆苑又不知是何樣子,然而,若是皇城司無有準備,怎會任由禁軍出城,這何嘗不是抱著與他們相同的念頭,要困住他們?

再看過去,馬園園臉上的笑容愈發令人如臨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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彆苑火光衝天,宿衛一反,裡外呼應,剩下的人便力有不逮,漸見頹勢。

然而彆苑內池塘交錯,宛如座座孤島,無處可藏,彆苑外更是被反軍圍得水泄不通,無法逃生。殿內之人心跳愈來愈快,不知能否平安度過今日。

反軍在外呼喊,“百官若棄暗投明,非但保有原職,必有賞賜!如若不然,諸位的家眷已在我軍之首——”

諸臣嘩然。

什麼,趙理的人還闖到了他們府上?

誰人無高堂,誰人無妻兒,這話實在誅心。

而殿內的侍衛,也都如鷹、狼一般,環顧起了官員們,隻怕他們也要反了。

皇帝知道,此一言,動搖軍心,然而此時火光燭影,刀兵之聲不絕於耳,難道,五更真要應驗了麼?

正是此時,彆苑之內忽然響起軍號聲,那不停喊話讓人“棄暗投明”的聲音一時中斷。

皇帝一愣,從窗戶看出去。

這京西彆苑原是水軍演練之處,還有艘艘老舊戰船,此時戰船竟行於水麵,上頭載滿士兵。

東宮太子立於船頭,身側是手持弓箭的王隱,方才正是王隱一箭射殺喊話之人。

趙琚遙遙對皇帝行禮,“父皇,兒臣救駕來遲!”

皇帝麵上微微一怔,戰船就在彆苑內,趙琚並非救駕來遲,而是埋伏到現在出現。仔細思之,應是為了引出那些謀反的宿衛。

然而再深思,趙琚早便知道可能出事,才提前做了安排,隻是未曾透露給任何人。

倘若換了一個人做此事,皇帝即便獲救了,即便再信任此人,心裡也難免不痛快。可若是趙琚,他便是想到這一點,也不會深究。皇帝多年隻得一子,父子間親厚如尋常人家,他可以最善意地去理解趙琚的行為。

趙琚率著數千皇城卒與東宮侍衛軍,與侍衛親軍、部分皇城卒等組成的宿衛共同禦敵,局麵霎時間又勢均力敵起來。

……

趙理親赴陣前,隔水遙遙相望。

“伯父,其餘禁軍已被我調出城外,若不歸順,便會被撲殺,大名府各處的禁軍也被水患困住。此處,無有增援,爾等不過空耗罷了。”趙理每說一句話,便有人替他傳聲。

“您年紀已大了,何不禪位,我會善待琚弟,就像您善待我們父子一般。”

聲音順著水波到了水殿之內,皇帝麵色陰沉。

太子卻附耳與他說了幾句話,皇帝麵色鬆下來,一點頭淡淡道:“同他說吧。”

太子立刻道:“亂臣賊子與其妖言惑眾,何不憂心自身?”

內侍將太子的話也傳了出去。

趙理聽罷,眉頭微皺,正要說話,便見到水殿頂上不知何時有了幾道影子,隨即火光亮起來。

王隱一腳踩在屋頂的瑞獸上,刀架著恭王與廣陵郡王妃的脖子,似笑非笑地道:“反賊若棄暗投明,或可苟活,否則,你家眷儘在我手中——”

趙理臉色微變。

溫瀾籌劃許久,原本思及如有萬一,暗殺了趙理一了百了,隻是趙理手下也有武藝高強之輩,自己更是小心翼翼。

她暗中使人埋伏、緊盯,雖然未能殺了趙理,此時卻有意外之喜,將趙理的父親妻子給劫來了。

是選擇繼續起事,還是保全父親、妻子的性命?

此時,水殿內,太子也將諸臣家眷的信物一一拿出來,說道:“請各位放心,家中眷屬都安然無恙。”

……

風聲呼嘯,趙理久久未有言語。

郡王妃眉目間含著一絲愁苦,輕聲道:“他不會的。”

王隱沒說話。趙理與郡王妃感情如何他不知道,可趙理還是打著父親的名頭起事,如若他放棄恭王的性命,此事豈不顯得可笑。

那個記不住事的恭王,卻冷不丁說道:“兒媳,為父唯對你不住。”

郡王妃愕然看向恭王。

恭王帶著解脫地說道:“你與理兒無有兒女,是我下了藥。倘若理兒一直不起事,那麼你們要兒女也無用,不過徒遭人忌憚,一生被看管。幸好,我的孩兒不是懦夫……”

王隱死死盯著恭王,未及反應,就見這昔日驍勇善戰的恭王往前一撲,脖子碰在刀刃上,血濺了他與郡王妃滿臉。

第51章 扭轉

趙理遙遙看到一道人影晃了晃, 往前一撲,又滾落地上,如同沙袋墜地, 呼吸一窒, 幾乎無法保持冷靜。

一旁的謀士見狀臉色也變了變,“郡王……”

他言有未儘之意,卻不敢說出口。

誰也不知道恭王與郡王妃會落入他們之手,恭王又如此剛烈。雖說恭王記事不清,到底非常人。他這一死,剩著郡王妃也尷尬了。

縱趙理原有相救之心,恭王一死, 郡王妃焉有活路?

有太多話,他隻能憋著了。

剛剛喪父的趙理紋絲不動, 仍緊緊盯著對麵,隔著夜色望向妻子與父親, 抬手一掩唇,片刻後悄無聲息地張開手,手心赫然是鮮紅的血跡。

謀士眼皮一跳, 伸手要扶趙理。

趙理搖了搖頭。

謀士心念一轉,隻道也是,此時更不能叫人看出郡王受傷。

“我原想留一絲餘地。”趙理目光漸漸生出冷意,喃喃道, “傳令下去, 務要守好各處, 然後……”

“傾油。”

……

一隊反軍將木桶滾到水邊,偶有泄出,散發著刺鼻的味道。又有手持小罐,係在火箭上,對準水殿射出。

侍衛親軍有識得此物的,慌忙扯著嗓子報信:“是——猛火油——”

猛火油?!水殿內諸臣登時兩眼一翻,已經不知第幾次心跳加快了。

猛火油一般用來攻城,燒得極旺,連水也擋不住。

此物原是朝廷管控,唯有軍器監嚴密保存,竟不知反軍從何處蓄得如此多猛火油。

到此時,甚至有人懷疑,陛下會到彆苑來,乃至先前皇城意外失火其實也與趙理脫不開乾係了。

這水殿四麵環水,唯有虹橋連接,然而外間都是反軍,方才是僵持住,出不得也進不去,現在仍是是為難,如何出去都要正麵對敵。水麵已有火油行不得船,難道要殺出一條血路,把陛下與東宮護送出去?對頭戰事膠著,便如虎狼環伺,向前向後皆是險地。

火箭畫著弧,落在水殿內,火焰和著火油猛地向上躥,點燃了紗帳,再包裹住梁柱——

騰,火光熊熊燃燒。

眾軍士要回轉救駕,隻見水麵也燃起大火,與戰船燒成一塊兒,將虹橋也包裹住,內人出不來,外人進不去。

火焰晃動,殿內人影搖動,似是四處奔逃,最後不見。

軍士們皆是悲憤,大呼為陛下報仇。雖有反賊,但大多宿衛是皇族親信之人,尤其侍衛親軍,陛下極為重視。

背著已成火獄的池水,眾人寧願血戰到底也不願降。

趙理冷眼看著火勢衝天,將水殿整個吞了,仿佛他的心也燃了起來。

正是時,衝殺聲傳來,他們回頭一望,竟是黑壓壓的軍隊從後方湧來,粗粗一看,也有萬數之眾。^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謀士驚道:“這是為何……”

城內此時,怎麼可能還有禁軍?

溫瀾從中策馬出來,揚聲道:“皇城司指揮使溫瀾率皇城司射月軍、禁軍捧日、天武二軍平反,爾等調虎離山之計已被識破,亂軍尚未離營已被製服,陛下、東宮與諸臣工、侍衛安然無恙。”

她輕夾馬腹,提韁令馬匹向旁讓了讓,陛下、東宮被簇擁著出現,後頭的眾臣也平安無事,就連郡王妃也在,一個不少。

先前這些人分明就在水殿內,此時卻忽然出現在了彆苑外,反軍都心生懼意,難道是真龍天子,有神佛庇佑麼?!

……

一刻鐘前。

眾臣慌亂,叫陛下與護衛衝殺出去,或有一線生機。

皇帝卻鎮定地道:“諸位愛卿都隨朕來。”

再看東宮,也是一派自然,與王隱率先跟著皇帝走,他們自然也慌忙跟著。

王隱將郡王妃交給侍衛看管,把一張大大的羅漢床推開,再將下頭的木板打開,露出一個一丈寬的通道來,斜斜向下。

王隱率先舉著燈走下去,再回身扶皇帝,“陛下請。”

眾臣皆是狂喜,原來此處還有暗道!

這水殿原是人造,水池也是人掘的,引河水過來。不過,這通道能夠分河而造,從水底穿出去,也算是精細了。看這四壁雖然有些溼潤,但絕未漏水。

當初溫瀾知道大內失火,陛下想搬到彆苑來,叫王隱把彆苑的人梳理一遍時,因心中隱隱覺得不對,思量了許多水與火二字,便趁那幾日,在這裡修了條暗道,連王隱她也沒敢告訴,與此有關的工匠、宮人都被她鎖在一處。

這也是為何,這彆苑被圍住,戰船也是埋伏在內,王隱手上卻有眾臣家眷的信物。

一行人有條不紊地下了通道,到前頭,又有分岔,王隱輕聲道:“為免有人發現,此處還有一些掩人耳目的營造。”

其實,連他也不知道前頭哪一個分岔才是正確的,他站在這裡等了等,在石壁上敲了敲,這時大家才發現石壁上還有銅管,聲音傳出去老遠。

片刻,其中一個岔道出現了火光,一人舉著燈走來,正是溫瀾。

“陛下。殿下。”溫瀾給皇帝、趙琚行禮,就像她從未離開皇城司。

皇帝深深看了溫瀾一眼,又看到太子難掩興奮地拍了拍溫瀾,眼中流露出一絲笑意,溫瀾垂手而立的模樣,令他想起了那個陪了自己許多年的老內侍。

“走吧。”皇帝輕聲說道。

溫瀾在前帶路,王隱墊後。

眾臣之間,有一個一直保持著瞪眼張嘴的表情,正是葉訓,作為樞密院副承旨,他雖然不是什麼重臣,卻要常伴殿上,這才落得同行。

方才隔著數個人頭,葉訓看到前頭火光映照下的一張臉,整個人嚇得不敢認,瘋狂想那是不是生得相似。

這會兒,他悄悄拍了拍自己大哥的肩膀,聲音微微發顫地低聲道:“大哥,你看那個人,長得好像咱們家揚波啊……”

葉誕看了他一眼,悲憫地道:“那就是揚波。”

葉訓:“……………………”

……

火光煌煌,幾乎照亮一角天穹。

溫瀾冷眼看著,繼續道:“大名府各處水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