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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哼一聲。

那詩文怕根本不是葉謙做的,至於對朝政有微詞。看他的詩文是崇敬□□期的重刑,這也無可厚非,並無過激之處,偶爾提到一些人浮於事,冗官之弊病,想想反而切中實際,頗有見解,為官期間必然是沉下心乾過的。

這段時間覃慶到處捉人,如果他織罪成了,鐵證在前,皇帝看到也不會有懷疑。可誰讓葉謙有個好女兒,有幫還未相認的世侄在為他忙前奔後,把覃慶的構陷都抹平了。

“去把覃慶叫來。”皇帝將案卷一摔,說道。

覃慶垂手站在階前,憋著背上的冷汗,在心底痛罵王隱,到底是如何做的手腳,他分明都安排停當了。

“此事微臣並不知曉,下頭卒子報上來時,微臣也不敢相信,細細分辨。”覃慶心眼極多,立刻拉出前事佐證,“想想此前還有人來報葉和之的侄子大理寺丞葉青霄私下詆毀微臣,當時微臣隻置之一笑,沒將條陳遞上來,幸好幸好。”

皇帝抬起眼掃了他幾眼,怒氣按下去一點,“哦?”

覃慶顛倒黑白,將那事全都描述為自己的大度寬容。恐怕啊,要麼是個耳誤,要麼就是下頭人覺得他和葉謙不和,想討好他而為。

“微臣方才在檢點葉謙往日的詩文時,就也覺得有些奇怪,還是陛下慧眼如炬,一下便看出來了。”覃慶垂頭喪氣地道。

皇帝手指點了點桌案,並不打算因此便將覃慶如何,但想了想,還是淡淡道:“行了,此事你移給王隱吧,速速結了。”

覃慶一凜,行禮道:“是,是,也好早教葉推官回府衙。”

皇帝聽到這句話,又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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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謙錯案反正,官複原職的消息出來,還不等葉府上下歡慶一番,天子聖諭已到了。

因葉謙博學善斷,深沉有德,特超擢為大名府通判——原來的通判尤極,調去淮南做轉運使了。

聖旨一下,大名府乃至全京師的人都震驚了。

能夠在覃慶的瘋咬下,全身而退,甚至被陛下優待,特加超擢,一躍升為大名府通判這等要職……你說他的背景隻是一個致仕了的侍郎父親,和做著鹽鐵副使的兄長?還不如猜測一下他的運氣到底有多好吧!

葉謙本人也幾近無話可說,他隻想著馬園園會幫他脫罪,但升官他真夢也沒夢到過,就算女兒那天提及因禍得福,他也當是安慰罷了!

葉謙的異於常人的好官運似乎一下子,從大名府就傳揚到了全京師。

……

唯一愁雲慘淡的,大約就是二房。畢竟覃慶還不至於為此發愁,至多不快。

葉謙這一超擢,何止是升官那樣簡單,證明他徹底入了今上的眼。有賴於本朝官製複雜,官員品階與差遣分開計較,六品以上便有資格做宰相了,相對品階,更重要的是實職。隻要得到賞識,從一介知縣一飛衝天都有可能。

葉謙隻往上提了一品,但他的實職已是大名府通判,與府尹共治大名府!

以大名府的特殊,這是實實的簡在帝心。往前看,三司使、宰執,大多高官都知過大名府。便是尤極這樣穩穩當當的,不也外放了轉運使。

從以前到現在,葉謙和葉訓品階上差得還不算多,可從實質上,已經無法同日而語了。

葉訓:“要過重九了,老爺子說都去園子裡慶賀,把你也帶上。”

慶賀什麼,非但是慶賀重陽節,踏秋賞景,更是要為葉謙這飛速升官歡慶。

“帶上我做什麼,我才不去!”白氏伏在枕上哭了一遭,三房的地位變高,無形中她不就更低了,難道要她去伏低做小麼。

葉訓也惱怒得很,“好了,你當我開心去看老三那張臉麼。”

誰知道老三這都能安然無恙啊——他出事時葉訓也擔心,畢竟都是葉家人,但葉謙逢凶化吉,甚至升官,他又難受得慌了。

葉訓幽幽道:“老三少說還當得兩年通判,小兒年紀到了,明後年還參不參加府試呢?”

白氏一時啞口無言。

第28章 溺水

官吏逢重陽休假一日, 學生則長幾天,初八之時, 家中的男丁幾乎都收到了朝廷分發的絲綢紮成的菊花, 而女眷們早便提前做好了茱萸囊。

到了重九之日,闔府之人到郊外的園子去賞菊花。

這一日葉府的園子放開, 京師百姓花十個銅板就可以進園觀賞。非但葉家, 京中園子其實大多如此。

不過自家人自然專有院子, 不叫外人進來,方便親友相敘為樂。

一家人坐在高閣之上,周遭也擺著許多菊花、茱萸, 作詩、飲酒,和著不遠處進園觀賞百姓的歡笑聲, 格外熱鬨。

今日唱主角戲的自然是葉謙,來了些葉家的遠近親戚, 難免都問及葉謙近日的遭遇。

還有人仿佛眼見了一般,誇張葉謙如何在皇城司的威逼下鎮定自若, 終於換得陛下親自為其沉冤昭雪,超擢為通判……

也不乏聽說葉謙詩文被陛下誇獎,問他要些舊作學習,或為自己點評一二的。

葉謙自己免不了竊喜, 這是人之常情, 麵上總要謙遜一番。

女眷那頭, 也是差不多的情形, 不過主角換做了徐菁, 她這個新出爐的通判夫人正是炙手可熱。

但是和葉謙不同,徐菁這一日,被問到最多的問題就是她平時到哪個寺廟上香。

——到底是上了哪位神仙的高香,才能如此走運啊!

想來大家出門前都有分工,一麵問官政詩文,一麵就問燒香地。

與之相對,便是葉訓和白氏的尷尬。

他們備受冷落,既不能發脾氣,又有些不好意思上前討好,到底還是要臉麵的。雖是親兄弟、妯娌,還沒遠親來得熱切。

在這樣的環境中,同葉家的堂兄妹們坐在一處的溫瀾,將食盒打開,露出了裡頭精巧的重陽糕。與廚房做的大塊重陽糕不同,全都捏做了大象的模樣,不過巴掌大,這也叫萬象糕,裡頭彆出心裁地放了些花瓣。豆沙和糖加得滿滿的,料足得很,好看又好吃。

因費時久,做得也不多,溫瀾一塊塊分給家裡的姐妹。

青霽因被白氏吩咐過,這時歡歡喜喜和青雩一同坐在溫瀾身旁,接過萬象糕小口吃起來。雖然娘親是因為三叔升官了,才叫她和揚波姐姐玩,但是她知道揚波姐姐不會介意。

青霂接過糕點時則神情有些複雜,但還是道了聲謝謝。

溫瀾點了點還多出來一塊,隨手放到了葉青霄麵前,“四哥,這塊給你吧。”

眾人也未在意,唯獨青霂察覺,但她也隻是在心中歎口氣,假作不知。

葉青霄瞪著那塊萬象糕,心裡卻一點被優待的感覺也沒有。

他甚至開始胡思亂想,溫瀾是不是故意的。

為什麼多做了一塊,為什麼其他都發給女眷,這塊偏給他,為什麼像是把他和女子相提並論,這是溫瀾的羞辱嗎?

真是羞辱怎麼辦,要不要發火?

葉青霄正在糾結,青雲撲上來,公鴨嗓大聲嚷道:“四哥你怎麼乾瞪眼,吃不吃呀,不然給我吧,揚波姐姐這重陽糕做得真香!”

“……吃,吃的。”葉青霄想了片刻,小聲答道。

“肯定加了很多豆沙。”青雲直勾勾盯著葉青霄的重陽糕看。

葉青霄惱怒地背過去,兩口把象吞了,隻覺嘴裡果然是軟糯生香,甘甜無比。

溫瀾笑了兩聲,“四哥吃得也太快了。”

可不是,周遭的姑娘們,還用帕子接著,小口小口吃著呢,像青雩年紀小,更是舍不得立刻吃,先玩賞玩賞。

葉青霄:“……”◇思◇兔◇網◇

他控製不住自己多想,聽來聽去,都覺得溫瀾嫌他沒有其他閨秀斯文,可是為什麼要把他和女人相提並論啊。

葉青霄喝了口茶,哽著脖子咽乾淨了重陽糕,不自然地道:“我就這麼吃。”

剛說罷,一隻手拍在他腦後,葉誕經過,罵了一句:“吃個糕點,怎麼同餓死鬼一般。”

大家都哈哈笑起來,隻說是揚波做的糕點太好吃了吧。

葉誕聽到糕點是溫瀾做的,露出複雜的神情,隱隱帶著同情地看了兒子一眼。兒子要叫溫瀾滿意,也不容易啊,可算忍辱負重了。

葉誕在葉青霄肩上拍了拍,“那你更要慢慢吃了,否則怎麼好好品味揚波的手藝。”

青霂在心中幽幽歎了口氣,阿爹和四哥一般,看揚波處處都好呢……

……

這廂玩樂一會兒,葉青霄兩個兄長都下樓去了,他們約了同僚來賞玩,到園中作陪。便是青雲也蹦跳起來,說學舍裡的同學今日約來了園子,要下去一道玩。

不多時,剩得除卻葉青霄就隻是姑娘家了。

青霽玩笑道:“四哥,你沒有朋友麼?”

葉青霄才不放心讓溫瀾和這麼多姐妹一道坐,就算溫瀾沒那個意思,女兒家間注意,總喜歡牽手相依,如此也不行。

青霂卻是自覺深知葉青霄苦心,歎口氣道:“哥哥衙門忙碌得很,近來累了,重陽不必辦差,好生休息休息。”

葉青霄真不知該如何謝謝妹妹的好意。

溫瀾笑而不語,依著闌乾向下看,園內大片大片的金黃,間或夾著濃紅,煞是好看,秋風鼓蕩著她的衣袖,仿佛要憑風而起。

葉青霄偷眼去看,心底莫名躁動起來,有個羞恥到連在自己心底也無法直言的想法,她生得真好看。

溫瀾雖然將眉描細了,可她的眼底仍然埋著葉青霄熟悉的張揚,有時也會漏出一點惡意,把他氣極了。都怪溫瀾易弁而釵,這雌雄莫辨的美感令葉青霄難以直視。

這時,溫瀾卻忽然轉過臉來,直勾勾盯著他。

偷看的葉青霄嚇了一跳,連忙坐直了,在心裡不住地想我隻是“盯”著她。

溫瀾皺眉道:“有人落水了。”

“哦哦……什麼?”葉青霄一下站了起來,衝到闌乾邊向下一望,遠處湖中果然有人在撲騰,岸上的人正用竹竿引他,試圖叫他抓住上來。

這樣的距離也看不清到底是誰,然而很快有家仆稟報,還在高閣下頭便急急大喊:“不好,青雲少爺落水了!”

家仆怕喊得不清楚,直接喊出了青雲的姓名。

這一嗓子,把葉訓夫婦驚得都從冷板凳上彈了起來。

沒想到落水的不是旁的遊人,而是青雲,眾人哪裡還有心思玩樂,除了身子虛的葉老爺子夫婦與藍氏,其他人都趕下樓。

白氏跑得釵環都掉了,到湖邊一看,青雲雖然被救起來了,但被平放地上,臉色青白,也不知是死是活,她一下撲了上去哭嚎起來。

青雲的同學慌張地道:“因在湖心落水,竹竿不夠長,我們遊過去救起來,已這般了……”

青雲架小舟要去湖心摘荷葉,誰知道一個不慎落水,小舟都打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