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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在陸顯還沒反應過來時,那說著要給他送餛飩的公主就扭頭,跑出了院子。留門口提著食盒的公主侍女麵無表情,與陸二郎麵麵相覷。

陸顯愣了半天,目中才浮起了笑:這位公主,太膽小了吧?

他在門口站著,重新把寫好的信交給小廝,不想交代的時候,看到跑遠的公主又回來了。劉棠站在院門口徘徊,好一會兒才鼓起勇氣探身:“陸二郎,你是給羅姐姐送信麼?我也想念羅姐姐,你能等我一會兒,讓我給羅姐姐帶封信麼?”

陸二郎本急著給弟弟送信,怕耽誤時間。他遲疑地看著公主期待的明眸,半晌後,還是點了下頭:“隻給你一個時辰。”

劉棠笑起來:“夠了!”

她被陸二郎招待入書房,陸二郎親自研磨,伺候寧平公主寫信。

而左等右等等不到公主回來的陸夫人坐不住,怕兒子欺負了自己看中的兒媳,陸夫人親自來陸二郎的院子裡看。她被仆人領到書房窗外,隔窗看到郎君俯身、女郎寫字,幾片葉子飄到窗上,風景如畫。如此“紅袖添香”景象,讓陸夫人驚喜而滿意。

不再打擾二人,陸夫人悄無聲息地離開,卻是直接去了陸老夫人那裡,迫不及待的:“母親,晚上與夫君商量好,便去向寧平公主提親吧。陸家和皇室聯姻,百年之交,兩姓之好,皇室也盼著呢。總要二郎先成親了,三郎才更名正言順些,不是麼?”

和寧平公主議親,有個顯而易見的問題,寧平公主是陳王的親妹妹,而陸家之前對儲君之爭本不站隊。

陸老夫人借口被幾個孫子的婚事弄得頭疼這事來推脫:“三郎人在南陽,羅娘子也跑去了南陽。我現在都不知該怎麼為他二人辦婚事……這羅娘子的退親書也沒收到啊?該不該準備?”

陸夫人:“那就先二郎吧!二郎肯定沒問題……都趕在這個時節,自是兄先弟後。但若是來不及,若是兄弟二人一道娶妻,也是美談啊不是麼?”

陸老夫人意外地看了陸夫人一眼:向來古板端莊的兒媳,隻有提起她兒子婚事的時候,才有這麼活潑的一麵。看來兒媳對孫媳確實是非常滿意的了。

其實陸夫人還怕夜長夢多……不管怎樣,先把媳婦塞給二郎再說。

陸二郎的婚事,在他自己還沒意識到的時候,就被家裡的長輩開始當政治事件研究了。

……

同一時間,陳王那邊,正在整理軍隊和糧草數量。陸三郎的信讓他多心,劉俶開始有意識地儲備糧草,以備不時之需。且劉俶猶豫了一下,還是多了個心眼,將國庫和私家分了開來。

再是送美人入宮,迷得陛下暈頭轉向。

皇帝陛下向來隻有需要人辦事的時候才會想起劉俶,平日他就當這個兒子如隱形人。這一次因為陳王送美人有功,皇帝陛下上朝時,連續誇了陳王好幾次。正是這一舉,讓其餘幾個公子不覺多心,盯著劉俶的目光就極為警惕了。

陳王這是什麼意思?要和他們一起奪嫡麼?

先前因劉俶太沉默、太隱形,從來沒有奪嫡的意思,諸位公子對他態度不錯。在衡陽王欺負陳王時,幾位公子還會聯手幫忙。但是陳王若是要爭儲——憑劉俶平時展現出來的辦事能力,幾位公子都意識到了危機。

趙王劉槐回到自己的府邸,在與自己的嬌妻美妾耍玩時,有管事來報五公子近日在大肆搜集糧草、整頓軍隊。趙王摸著懷裡美人玲瓏嬌嫩的%e8%83%b8%e4%b9%b3,提起這個五公子就冷笑:“……之前都被他騙了,原來是咬人的狗不叫。日後,可要多提防這個弟弟了。”

劉槐眯眼:“整軍隊、備糧草,以為他在司馬府,就萬事無憂麼……這可是要造反的架勢,我得幫父皇盯著他了。老五所謀甚大,不能讓他成事!”

一個辦事能力強的弟弟,可以幫自己。一個辦事能力強的儲君,卻是不能讓人心安。南國諸位皇子,好不容易趕走了一個衡陽王,難道是為了陳王麼?劉槐第一個不同意。坐在美人堆中,劉槐邊把玩美人,邊心不在焉地開始籌謀如何對付這個弟弟。畢竟劉俶有明顯弱勢:他母族勢弱,還得依靠陸三郎背後的陸家照拂。但陸家本就不看好陳王,如果不是為了陸三郎,陸家怎麼可能照顧陳王?

毫無疑問,為了照顧遠方的陸三郎,陳王劉俶將自己架在了火坑上。明知幾個兄弟對自己的看法產生變化,但自己現在說什麼做什麼都不會有人信,劉俶也隻能慢慢磨過去這段時間。

風言風語不斷,朝中的寒門弟子夜說起劉俶近日舉動的異常,寒門子弟的話,不可避免的,就傳去了周揚靈的耳中。尚在幫整個建業的流民想過冬之事,周揚靈女扮男裝,以“周子波”之名,在建業名氣大勝。這本是她父親周潭極為期待的一麵——可惜她不是男兒郎。

周揚靈聽說了這類傳話,美目閃動,若有所思。

次日陳王在府上,便收到了周揚靈的投誠——且讓殿下等一等,江南再往下的糧食,她有些名氣,或許可助殿下。

劉俶疑惑周子波哪來的名氣,他並不知周揚靈說的是名士周潭的名氣,並不知周揚靈要借她父親的東風……隻是周郎雪中送炭,坐在書房中,劉俶握著信紙,心中熨帖,猛站起來:“他他、他親、親、親自送的?!”

劉俶:“我我我沒求他!他親自、親自送我?”

下屬已習慣了公子一激動就口吃的毛病:“是,周郎親自來府上找殿下,殿下當時不在,周郎留了信便走了。”

關上門,跌坐而下。屋中門窗緊閉,怔忡坐在書房中許久許久,陳王殿下手按住額頭。想到那溫潤如玉、進退有度的美少年,想到那少年立在風口、與他拂袖作揖,想到那人的眉眼、清瘦,甚至是想到她喊自己時略帶無奈的“公子”聲音……雙手顫唞,劉俶目中潮熱,近乎落淚——

周郎之顧,三生有幸。

……他一有時間就尋借口去找周郎,幫周郎做事,給周郎安排人手,總算換得周郎一顧。

周郎一顧,已甘之如飴,知自己的善心沒有被辜負。

……那他還求什麼呢?

他自願這樣沉默不語,一路助下去。周郎要名,他給;周郎要勢,他也借。他不能毀了周郎的前程,他隻是……想與周郎做朋友。

比他和陸三郎還要好的朋友。

目的性強的人總是這樣,想要交好一人,便千百倍地投其所好。劉俶心有丘壑,當他下定決心要讓周郎把自己當做至交時,心中已經湧起了無數計劃。

可惜這一次計劃,從頭就走偏了。

怪周揚靈偽裝得太好,又及時和她的父親串通。劉俶始終不知自己愛慕的人,非是男郎,而是女嬌娥。

……

時非太平之時,人人有自己的籌謀。建業人心不穩,不穩的要素,一點點向陸二郎夢中那樣傾斜而去。陸二郎雖政治嗅覺不敏,沒有立刻察覺出這些因素可能導致的結果,然同樣因他的誤打誤撞,他改變了許多軌跡。改變了的軌跡,和本該發生的軌跡相撞,讓事情一點點拉離陸二郎所做的那個夢。

例如在南陽,此時,原本羅令妤不該在。

羅令妤不在的話,南陽範氏範四郎的央求,就會一點用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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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家投誠,不願得罪新任刺史,範君滿口答應範氏要退了自家和羅家的親事。一個羅令妤而已,範君本就不喜。當初要明媒正娶,不過是看在範四郎喜歡。既然此女不給範君麵子,懷了旁的郎君孩兒,親事退便退了。

範清辰卻跪在父親的房舍外,連跪數日。

滴水未沾,直挺挺地一直跪著。暈過去後,疾醫來喂了幾口藥。醒來後,範清辰不顧眾人勸阻,再次跪到了父親房門來。他一聲不吭,但他的訴求,這邊無人不知。支持範清辰的人並不多,但在範清辰這樣跪了半個月、幾乎要死的時候,範清辰的母親再忍受不住了。

範母泣淚,訴與夫君:“我知你不喜羅娘子,我也不喜。然以我之見,四郎再這樣下去,便要死了。他這樣喜愛那女郎,我們竟真不成全他?寧可失去了四郎,夫君也不讓他娶妻?”

在自家門中,說話不怕被外人聽到,範君怒極,恨聲:“婦人之見!四郎就是被你慣壞了!你知道什麼,那個羅娘子懷了旁人家的孩兒……我範氏豈能讓這種女子過門?”

範母第一次聽到這個說法,但是餘光看到門外兒子仍跪著的身影,她的心又軟了。範母道:“四郎如此對她,她寧可懷了旁的郎君孩兒,也不嫁給四郎。此女可恨!但是我兒快死了……便是她懷了旁人家的孩兒,範氏為她養了又何妨?總不能逼死四郎吧?”

範清辰在家中排名第四,他前麵三個哥哥,他是嫡係最小的郎君。自幼得父母寵愛,惹出他一身頑固脾氣。孩子寵壞了,長大了,好似也拿他沒辦法。

難道真的要將他逼死麼?

在範清辰再一次暈過去、醒來的時候,他氣息奄奄地窩在病榻上,竟見到父親高大的身影。他父親親自來看他,沉默著。範清辰掙紮想喊“父親”,但他現在連開口都發不出聲。昏黃燈火下,範君望著幼子枯槁瘦削的麵容,心中不覺湧上酸楚感。

範君沉聲:“你便是非她不可?”

範清辰眸子極亮,麵頰餓得瘦削,襯得他眼睛大得嚇人。原本風采卓然的郎君,短短半月,將自己折磨成了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然而麵對龐大的家族,若是沒有這樣冥頑不靈、抗爭到底的架勢,又能如何?

範君:“你可知建業陸家三郎要娶她,才催著我們這邊退親?哪怕我範氏拖著不退親,隻要陸三郎盯著一日,你也娶不到她……範家不可能為了你,和陸家決裂,和陸家開戰。陸三郎將你逼到了這個境界,你能走的路不多了。範家不能支持你和陸家為敵,所以你若是非羅氏女不可,也隻是你個人的事,和範家無關。”

範清辰眸子亮起,他由仆從攙扶著,在床榻上重重給父親磕頭——範家不阻攔,已是萬幸!

範君看兒子如此,更是心酸。沉默了半晌,範君還是告訴了範清辰一個消息:“半個月前,羅氏女其實已經回到了南陽。”

範清辰猛地抬頭。

但他父親手壓在他肩上,不讓他抬頭。父親沉著的聲音在耳:“北國大軍不知在何時會對南陽開戰,陸三郎和魏將軍在忙著探查此事,不日將要出城。這是你唯一的機會。”

“你是我最小的兒子,我怎能讓你去死?範家不能助你,你若真喜歡她喜歡的不要命了……就趁這個機會,帶她走吧,永遠不要回來。我會當做不知的。”

“不過一女子,天下美人又何其多。陸三郎那般人物,若非為了她腹中胎兒,又豈會娶她那樣身世的。如此,範家和陸家雖會有罅隙,卻不至於決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