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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對視,眼光交錯,一目不眨。像是不動聲色的對決一樣,刀光劍影皆在深處。那直指靈魂的問話,讓人狼狽,讓人麵對己心,讓人無從躲起。若有若無的情愫,曖昧的氛圍,舍外的電光,夢中的空城……往往複複,皆襲上來。

羅令妤一下子站起來。

陸昀緊跟著站起!

扣住她的手腕,堵住她的退路,他手指磨著她的腕間血脈。柔和,堅定,不容置疑。他向前走,她有些惶恐,有些害怕,她不斷地後退。看他相貌出眾卻眉目雋冷,郎君眼睛幽黑,噬她的魂,奪她的魄。

看他壓她在牆頭,低頭誘惑般重複:“為什麼不信我?日後能不能信我呢?”

羅令妤終被逼的開了口:“……那很困難!”

陸昀眼眸變色。

看這個女郎眼睫飛顫、雪容抬起,眼底神色透著一股子堅韌狠意——“你問我為什麼不信你?好,我告訴你,因我多疑,我怕受傷。我什麼都沒有,什麼都缺,可是我的心要百折不撓,堅韌不屈,我才能保護好自己,保護好妹妹。我身體可以受傷,可我精神不能受傷……是以關鍵的時候,我不敢依靠彆人。”

她目中淚光閃爍,被他擁入懷中。

她顫聲:“我特彆害怕……特彆怕你拋棄我,怕我付出這麼多,你最後卻不娶我,不要我。那我怎麼辦?我要你永遠對我好,永遠相信我,永遠站在我這邊。可是連你自己都不能保證的事,我怎麼……”

陸昀打斷她的話:“我可以保證。”

羅令妤怔然。

看他垂目:“我如果慕你,我就可以保證。若我決定和你在一起,我之前一定已經想了很多次。我追溯著感情的源頭,我也質疑這一切。你怕沒有安穩歸宿,我怕情意毫無緣由稍縱即逝。”

“我一直想弄清楚為什麼,任何感情對我來說,不止是一句‘我傾慕你’‘我喜愛你’‘我想娶你’。它對我來說,是永不停留,生生不息,纏綿不絕,覆水難收。”

他握緊她的手,與她十指相扣。

他的眼睛看著她,那眼中的亮意讓人心驚。他隻是看著她,就讓羅令妤的臉慢慢紅了。她心跳狂烈,她強烈地意識到他此時在想什麼,他想什麼。羅令妤目不轉睛,在她這種強烈的預感下,看陸昀握著她的手,在她手背上輕輕親了一下。

陸昀平靜的:“千秋要君一言,願愛不移若山……這個答案,我會給你的。”

……

羅令妤發抖,瞪大眼睛。

原來他知道!

他看到了!他看到她荷包中的秘密了!

她唇瓣翕動,不知道該怎麼辦。她六神無主,隻知道發呆,被他抱入懷中。

他洞察了她的心,他還說會給她答案……羅令妤閉目,心中感覺到極大的快活。

……

陸昀回去後,和魏將軍商量了北國公主的事。一晚上未睡,聽魏將軍罵了一晚。第二日清晨,魏琮火氣下去一些,再次去審問北國來的公主。陸昀回到自己的營帳中,將陸二郎給他寫的、堆成半人高的信找了出來。陸二郎的信件太多,先前陸昀覺得無用,這一次他才認真對待。

他開始給自己這個傻二哥回信,開始問起二哥的夢。

自不怕天機泄露,他隻是想弄清楚到底怎麼回事。

陸昀將事情攬到身上後,他沒有多與羅令妤說,怕羅令妤更加憂心。但他隱有一個猜測,他麵臨的,不隻是一次死亡。陸二郎和羅令妤現今都盯著什麼大雪大霧日,惶恐不安。陸昀卻想到陸二郎的第一個夢,自己是萬箭穿心而死。

陸二郎含糊了這個夢,沒說具體情況。但是陸昀隱隱有猜測。

他預感,這也是一次死劫。

……

南陽這劫,躲過了萬箭穿心,便有雪日之死。現下連第一個都沒躲過去,說什麼後麵的,未免有些早。

陸昀在帳中踱步,沉%e5%90%9f不覺。

陸二郎的第一個夢,他告訴羅令妤說新帝登基,陸三郎前去邊關,南陽大戰爆發,陸三郎死。

陸昀猜,所謂的新帝,一定不會是陳王劉俶了。

萬箭穿心,一聽便是將軍之死。劉俶若登基,當知陸昀非將才,哪怕派陸昀去邊關,也不會讓他做將。反是陸二郎的第二個夢,更符合實際一些。

陸昀沉思,那麼新帝,到底是誰呢?其實誰稱帝,對陸昀來說區彆不大。隻是陸昀疑心,劉俶會遇害,否則自己不會死。劉俶務實,他不會去爭什麼帝位,新帝登基他也不會出什麼事。但是若他不出事,陸昀在邊關又怎麼會出事?

再是,南陽即將爆發的那場大戰,又在什麼時候呢?

……

陸二郎陸顯一定瞞了一部分東西。

或者說,陸顯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瞞的部分有多重要。

再或者,陸顯的夢仍然是片麵的。

甚至陸昀敏銳地察覺到,陸顯的夢的時間線,是一直往前走的。那麼即是說,等在前麵的問題,不止是他的死。還有更嚴重的、讓陸昀心驚、卻被陸二郎和羅令妤都忽視的問題。

……

思量半日,陸昀出去巡察軍隊。他難得和魏琮一起出城,查看了周圍地勢,問起了南陽這邊軍隊的情況,用北國使臣團拖延時間的北國那隻藏起來的軍隊,又會藏在哪裡。

當日回去便寫信於四周郡城,同時寫書與劉俶。陸昀的二哥陸顯對建業的情況不會多清楚,劉俶卻一定清楚。陸昀要弄清楚,會致自己死的,到底有多少個因素。

第98章

北國公主必然是要去建業的。

就如陸昀告訴羅令妤的那樣, 已知的, 總比未知的可控。

但在南陽這邊做好準備送北國使臣去往建業之前, 北國公主刺探南**務的事,還需要解決;而恰趁著魏將軍處置此事的這段時間,陸昀給陳王寫了信, 要陳王想法子往太初宮送幾個美人——在北國公主入宮前, 先讓陛下嘗嘗鮮。都是年輕漂亮食人皮骨的女郎, 有美色在前,北國公主即便和親入宮, 在陛下麵前的臉麵,大約也遠不如陸二郎夢中那樣了。

南國陛下求仙訪道, 斷絕女色。然他但凡要聲色犬馬, 南國的美人也不少。

陳王劉俶訝然為何要這樣做, 他可從不插手他父皇的後宮事務。僅僅憑著幾封書信, 許多話都說不明白。劉俶完全憑著對自己這位好友的了解和信任在辦事。劉俶思量著如何尋借口給自己添幾個年輕的“母妃”時,還按照陸昀的要求,將朝廷可派遣的軍隊人數、國庫預留的糧草數量報了過去。⑥思⑥兔⑥文⑥檔⑥共⑥享⑥與⑥線⑥上⑥閱⑥讀⑥

當陸三郎和陳王聯絡的時候,他也沒忘了自己的傻二哥,陸二郎陸顯。

陸二郎惶惶不可終日,既擔心自己的信沒有被羅表妹和三弟看到,又不安於陸三郎不信自己的夢。這位氣質溫雅的士族郎君已經能在各位菩薩大士的沉香中安撫自己的情緒,隻有在收到自己三弟的信時被夢所擾, 再次糊塗。

信件相通總是不如麵對麵說話方便, 大約知道自己二哥的不夠清醒, 陸三郎陸昀的信中,並未反複讓陸二郎確認他的夢真假。陸三郎隻言簡意賅,提了四個問題,要求二哥如實如答——

第一,陸二郎的夢從何時開始做起,之前可否有征兆,身邊發生過什麼異常事;

第二,陸二郎第一次做夢,夢中的具體事件,從何時夢到何時;

第三,夢的時間線是一直向前,還是會反複,是否會讓陸二郎分不清楚夢的是哪個時期;

第四,陸二郎夢到的陸昀會萬箭穿心死的那個夢,具體的時間是否能看清,若是看不清,南陽那場大戰的時間是否有標識。

……林林總總四個問題,竟是無一提起所謂的“北國公主”,陸二郎也不知該做何感。

然陸三郎這樣清晰的思路,讓陸顯受到鼓舞:他便知,三弟的格局要勝於自己。若非自己怕夢境有變,若非自己一開始都不信自己的夢,若非怕陸三郎不信自己而是把自己當瘋子……他早該和三弟商量此事的。

但哪怕是現在,陸二郎也忐忑不安,不知自己將夢分享給弟弟妹妹的舉措是否會遭來更大危險。

信中不方便說這些,陸二郎隻好先回答弟弟的問題,絞儘腦汁,儘量詳細地與陸三郎剖析自己的夢。遇到記不清楚的,例如南陽大戰是何時,他便需要沉浸身心,參考夢中景致,多想上幾日。

……

而陸昀將信送出後,便來幫魏將軍魏琮審問北國公主。

北國公主有些煩,有些不舒服、不自在。刺探南**務被發現,北國使臣團一夕之間被扣上“細作”之罪。這一次不說順利去建業,南北兩國會不會以此為借口重新開戰都是問題。北國公主出行肩負使命,萬萬不願夭折在此。

被魏將軍派人看押在帳篷中,侍女被撤走,好吃好喝地供著,隻是哪裡都去不成。北國公主身邊的所有人都被帶走詢問,使臣團的諸人不斷地送禮、說好話、談此事是意外。公主前幾日還鎮定,後來見魏將軍絲毫沒有網開一麵的架勢,她才恐慌。

某日午後,魏琮再次來詢問北國公主事情。魏琮身形魁梧似大山,眉眼間痞色殺氣甚重,他大馬金刀地坐在主座前,麵無表情地打量著在他麵前被襯得羸弱不堪的公主。魏琮冷笑:“若非軍武庫早已轉移,還不定被你們這些狼子野心之輩帶走什麼東西。說吧,你們皇帝派你這個公主來和親,目的是什麼?”

魏琮露齒而笑,銀白的牙,血盆大口,嚇得公主幾乎閉氣。隻聽這個將軍陰測測的:“不說,就殺了你!老子吃些軍棍而已,你可是要香消玉殞。你要是說了,你的仆從就能回來了,說不定你還能去得了建業。公主……想好了再說。”

又是威脅逼迫,又是利誘招攬。

若是尋常女郎,就要被這個黑麵煞星嚇哭了。

北國公主白著臉,至今,她已不敢相信魏琮喜歡自己這樣的事,她在魏琮跟前毫無臉麵。所有的事,所有的誤會,都是因為、因為……北國公主漲紅著臉,肩膀顫唞地站起來,她脫口而出:“我是被騙的!都是羅令妤,都是陸三郎那個表妹騙我!她嫉妒我和陸三郎好,她陷害我,她故意接近我,給我挖坑……”

北國公主眼睛赤紅,說起“羅令妤”時麵頰肌肉抖一下,神情近乎扭曲。事到如今,她哪裡不知自己是被羅令妤無害的外表騙了?

魏琮眉心一跳,沒想到還有這麼一出。他沉眉不語,等著聽北國公主說什麼。如果這個公主說的沒錯,那羅令妤便有泄露軍機的嫌疑。魏琮心愈發沉下,羅令妤一個女子如何泄露軍機?她怎麼可能知道軍武庫之類的秘密?莫非是陸三郎告訴她的?陸三郎隨便將這種事告訴一個女子,那是他一人的緣故,還是整個龐大世家都背叛南國……陰謀重重,讓魏琮麵色極為嚴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