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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家。但我相看的女郎家中,一個個都不回應我,都疑心二郎現在做了居士,以後說不定要出家。二郎怎能這樣?他哪怕成親後再做居士呢,到時候誰管?他現在就受戒,誰家女郎敢嫁他啊?”

陸夫人悲從中來,捂著帕子坐在母親下座哀傷不絕。陸顯平日那般聽話,偏偏這半年來跟瘋了似的,她看得驚心動魄,眼皮子直跳。現在更糟糕,兒子竟然有出家的架勢。陸夫人咬牙切齒:“什麼佛教佛寺,要我說就是蠱惑人心,該全砸了去!”

“母親,你說我們家郎君也算出眾,旁人家郎君十七八歲就成親了,我們家的二郎和三郎怎麼就這般艱難?都怪早年我想著慢慢挑,我沒料到這兩個孩子眼光這麼怪。小四郎身上,我可定要早早定下親事,不能讓他重蹈他兩個哥哥的覆轍了。”

陸家小四郎陸昶,現在不過**歲,正是無憂無慮的讀書年齡。雖然小妾所生,但陸夫人膝下沒有彆的小孩子了,對他也算照顧。況且陸小四郎乖巧懂事,極為投陸夫人的緣。

陸家老夫人歎氣,和兒媳於此頗有共鳴。婆媳二人討論了一下兩位郎君的婚事,陸老夫人原本對羅令妤有些猶豫的態度堅定了下來。起碼陸三郎還願意娶,陸二郎的婚事至今在天上飄呢。

被婆婆安慰一番,出門後,陸夫人下決定:哄騙也要哄騙一位女郎嫁給自家兒子。哥哥怎麼能比弟弟慢那麼多?

陸夫人琢磨著,再次讓人去請寧平公主劉棠來家中玩。這位小公主分外單純溫柔,又救過她家二郎。女郎情根深種,應該好騙些才是。

……

不提陸老夫人如何和陸家族長、老君侯等人商量陸三郎的婚事,如何說服他們,羅令妤這邊,並不知道這些。家中來避暑的表小姐們到了一個時間,跟約好了般,紛紛告辭回了家去。江婉儀江娘子走前,哭紅了眼,幽怨無比地將因病了一場、身形愈發瘦美的羅娘子瞪了再瞪——

果然男人就好美色。

連三表哥那般人物,都如此俗氣,隻愛美人。

隻有想到羅令妤的美貌,江婉儀才能稍微接受些。若說陸三郎愛的不隻是羅令妤的美貌,江婉儀才要無法接受。江女郎這般貴女,寧可陸三郎隻愛美色,也不承認自己身上有輸於羅令妤其他品質的東西。

丹陽陸宅空了大半,少了美麗的女郎們,家中靜了很多。夏日酷暑,蟬鳴蕭蕭。侍女們提著竹竿,在院外跳著挑知了。

知了知了聲不斷,趴在窗口寫字的小娘子羅雲嫿再也忍不住,跳著跑了出去,嚷著自己也要挑知了玩。

而再過一會兒,陸家小四郎陸昶害羞地來表小姐院子裡拜訪,目瞪口呆地看到小表姐比他還像男孩子。羅小娘子挽著袖子、紮起褲腳,蹦蹦跳跳地爬上去抓知了。小四郎陸昶仰頭看一眼蓊鬱大樹,頭暈目眩地喊小表姐下來。

羅雲嫿扮個鬼臉,她從來不理會這個小表弟說什麼。小娘子還調笑了陸昶一通,激怒了小四郎。陸小四郎當即扯起袖子也要爬樹,不想輸給小表姐。

羅令妤坐在窗下,正好能看到院中妹妹和小表弟的玩鬨。表姐表弟什麼的……妹妹年紀還小呢,羅令妤也不多管。她甚至目中一閃,並不太讚同妹妹和小四郎走得過近。

陸家是絕不可能讓兩位羅氏女都嫁進陸家的。出身差的女君,讓陸家放棄一部分利益的女君,有一位就夠了。

不過……這都要看妹妹啊。

若是妹妹喜歡,她使勁手段也要成全妹妹才是。

腦子裡亂七八糟地想著這些,筆下的字卻不停。熟悉羅令妤字跡的,當能看出這位女郎換了一種字體。羅令妤雖沒有陸三郎那般會十幾種不同字體的書法大才,但她好歹自來傾慕尋梅居士,自己也下苦練過兩種字體。第二種字體雖然寫的不太好,但糊弄人,大約是可以的。

寫好信封好後,讓侍女打聽陸二郎什麼時候回來。當天黃昏,陸二郎陸顯回到府上,那位剛病好的身段纖細仿若西子的女郎,就來尋他了。羅令妤拿著一封據說是寄自南陽羅氏的信,神情焦急地說南陽的羅伯母好似生了病,她要去探病。

羅令妤振振有詞,目中藏著清愁:“定是病重了,才與我寫信。不然南陽現今戰亂,伯母她們定不願意我回去的。二表哥,當日三表哥將我托付給你,你能讓人送我去南陽麼?”

傾國傾城的美**水一般勾著世間男人的目光,而她自己也有自知之明。以她的美色,尋常人家護不住她,她隻能嫁入豪門。同時,戰亂年代,她也不該四處閒逛,她出門時遇到的危險,比旁的女郎隻多不少。

羅令妤不敢帶著自己那點兒仆從回南陽,她隻好來央求好說話的二表哥。信中解釋不清的事,她要親自去南陽與陸三郎解釋。待她說動了二表哥,再和陸家辭行更好。

蔦與女蘿,鬆柏之下。夜風徐徐吹拂,立在廊下說話的年輕男女衣袂飛揚,端莊而秀美。

羅令妤信心滿滿,壓根不覺得陸二郎會拒絕自己。誰想這一次,她將將露出笑容,便見陸二郎身子輕微一震。郎君眼眸驟縮,脫口而出:“不可!你不可去南陽!”

陸二郎被嚇出了一身冷汗,察覺到噩夢撲來的威脅。夢中便是他護送表妹去南陽……眼下他再和表妹一道去,豈不是和他的夢一模一樣?一模一樣的行動,豈不是招來一模一樣的結局?陸二郎絕不能同意。

陸二郎沉著臉,甩袖進舍。他這般冷肅的樣子,嚇了羅令妤一跳,羅令妤從沒見過陸二郎對自己擺過臉色。羅令妤更百思不得其解,跟在二表哥身後,她柔聲細語地說著自己的理由,勸服陸二郎。陸二郎隻皺著眉,無論她說什麼他都不同意。

郎君悶著臉坐下,拿著書隨便翻看。羅令妤立在一邊,既尷尬,又氣惱。這般難堪樣子,平日隻有陸三郎給她。她如何能忍受隨便一郎君就不屑她?女郎氣餒後,旋身要出門,回頭刺激他道:“你不送我也無妨,我求助陳王殿下去。當日三表哥離開之前,不隻讓你幫著照顧我,還有陳王呢。有周郎幫我說情,再有陳王是三表哥最好的朋友,陳王殿下一定會派人送我去南陽的。”

陸二郎:“不許去!”

羅令妤:“為何為何?你答應你弟弟照顧我的。”

他刷地起身,麵沉如滴墨。陸二郎口拙,說不過自己這個伶牙俐齒的表妹。他一下子脫口而出:“因我夢到你我去了,三弟死了!”

羅令妤一愣。

心裡突然一空。

她喃喃道:“隻是一個夢而已……”

擅察人眼色的羅令妤,在這時發現陸二郎的臉色不自在,似極為後悔他說的話。陸二郎微妙的表情變化,讓羅令妤心中起疑,將他多看了兩眼。但她的二表哥已經提防她,不願多說……羅令妤探尋不出來,隻好先行告退。

臨行前她寬慰二郎:“夢而已,夢與現實是反的。表哥不要憂心。”

陸二郎笑了笑,也說不過是一個夢,讓她不要多想。

……

但是羅令妤是騙陸顯的。

她如此心機重,她不可能不多想。

陸二郎那不自然的神情,在她腦海中一遍遍回放。

女郎輾轉反側,粉紅指甲被她咬得狼藉。關於陸三郎的事,她不能不在意。她此人這般多疑,怎可能見到一個不妥,就輕易放過?

羅令妤若有所思,開始想如何從二表哥這裡套話。

……

陸二郎好幾日無異樣,除了上朝,便去府衙,回來後也一臉愁色,不知在憂愁什麼。到某一日,陸二郎休沐,要去開善寺見大師。得知這個消息,羅令妤即刻拉著妹妹出門。理由是周揚靈在開善寺接濟貧民流民,周郎如此辛苦,她也該幫忙才是。

羅雲嫿十分懷疑姐姐的用心,但是願意幫助人,總是好的。

車馬轔轔,從市中穿行。車中簾子落著,羅令妤閉著眼靠車壁想心事,坐在一旁的羅雲嫿掀起車簾,明眸爛爛,新奇而歡喜地望著街邊行人。$$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羅令妤閉著眼囑咐:“不要看了,誰知道有沒有壞人呢?這兩日有朝廷官員被遊俠所殺,太危險了。”

羅雲嫿:“遊俠怎麼會來殺我們?表哥家很厲害的。我再看最後一眼啊姐……”

他們的車馬從貧民窟走過,貧民窟外坐滿了衣衫襤褸之人。有心善的人在此施粥,羅雲嫿掀起簾子,看到的便是流民們撲到一個地方,哄搶著那為數不多的粥。而某處聚滿了人,另一處牆角下跪著的少年郎,麵孔僵硬,就極為顯眼了。

這位少年郎,是當日羅令妤姐妹下山回丹陽陸家時攔車的兩人之一。可惜羅令妤從來不記無關緊要的人長什麼樣,羅雲嫿小娘子那日又在車中睡得香甜。那日護從又不是今日的護從。這樣一來,牛車慢悠悠地駛過,陸家的車馬無一人認得這個少年郎。

少年郎跪在這裡,是因那位中年男人所罰。

之前中年男人用皮鞭將他打得皮開肉綻,鮮血淋淋。中年男人氣呼呼:“要你何用?讓你殺一個朝廷官員,你都能被人發現蹤跡。你好好躲著吧,若是被南國的人認出來了,你就直接去頂罪好了。要是說出我們主公是誰,你的家人彆想活一人!”

扮作流民的中年男人在建業好心救援流民的士族女郎中挑來挑去,挑中了施粥最多的陳娘子。中年男人去巴結那位女郎,讓少年郎在這裡已經跪了一下午,以示懲戒。

少年郎低著頭。

暑日炎炎,身上血肉結痂,長發汗濕。少年郎唇發白,翻出白皮。又是口渴饑餓,又是渾身傷痛,心中還帶著幾分暴戾火氣。想日後事成,定要殺了那個同伴!他腦海中滿是血腥殺戮之事,一雙寒目染滿了紅血絲,忽聽得頭頂叮叮咣咣清脆幾聲,幾個銅板從天而降,扔到了他麵前。

小娘子聲音黃鸝一般甜美,聲線又低低地喚:“小哥哥,小哥哥……”

少年郎抬頭,看到車中掀著半張簾子,簾後妍麗鮮活的小女郎對他露齒而笑。她手指放在唇前噓一聲,指指那邊在哄搶飯食的流民們,再指指掉到少年郎麵前的銅板。小娘子的意思分外明顯——快些藏起來,不要讓人發現搶走了。

少年郎眼睛幾不可查地縮了一下,濃長的黑睫揚起來,依然麵無表情地看著她。

小娘子的麵容驚鴻一瞥,因車中另一女郎斥了一聲,這位小娘子就連忙放下了簾子。貴族豪車,從少年郎身前駛過。

而少年郎低頭,盯著扔在自己麵前的幾個銅錢。

良久,他才彎腰,將銅板攢到了手中。

第90章

羅令妤是小人, 小人便行小人之事——打聽到陸二郎陸顯在開善寺通常的行蹤後, 她就尋比丘走了後門,確保陸二郎與佛祖說話時,自己能夠順利偷聽。

到時聽了陸二郎不該被人聽的秘密,大可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