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碰不到他們,他隻能淒聲大喊:“不要!停下來,停下來——”

隔著重重深宮,巫師們搖鈴、唱跳,還在作法。卻不知道作的哪門法事,要的什麼結果。夢中的劉慕自是聽不到陸二郎的聲音,他麵容發僵,在懷裡女郎呼吸徹底消失後,他發著呆。然後他抱緊懷裡的麗人,大哭出聲,口中喃喃:“我對不起你……妤兒,你彆怪我……若有來世,若有來世……”

“你不要認識我好了……”

“為什麼我會走到這一步……眾叛親離,建業城空,連你也不是我的……”

“難道這一切都錯了麼?”

巫師作法聲中,皇帝陛下抱著逝去的皇後痛苦,忽然聽到砰的聲音,整個大地震動。遙遙的,歇斯底裡的,宮人大吼:“陛下,快逃——宮門被北**隊破了!”

寂靜中,幽幽坐在死去的女郎身邊,劉慕低著頭,昏暗的光照在他英俊的眉宇間。他臉上俱是淚,俱是疲,已經累得說不了一句話。滿宮人心惶惶,各奔東西,各自逃亡。他最後看一眼身邊已死的佳人,將自己扔了的劍撿起來,橫劍於頸,鮮血迸出……

“不!”陸二郎大口喘熄,從夢中驚坐起。他燒得滿臉血紅,後背結實地出了一層又一層的汗,將夾襖完全濕透。

坐在旁邊要為他拭汗的陸夫人被他突然坐起嚇了一跳:“你這孩子又怎麼了?最近怎麼總是發燒?短短一個月,你已經燒了兩次了,你真讓我擔心……現在好些了麼?還是該早早為你找個妻子照顧你。不然三更半夜,總要為母來……”

陸夫人麵對兒子絮絮叨叨,她的兒子陸顯則怔怔然,發著呆——

夢,是真的發生過吧?

那種刺痛,他感同身受一般。

三弟死了,羅表妹死了,劉慕死了,南國亡了。大廈已傾,陸家又拿什麼自保。一切都結束了……這就是最後的結局麼?他那一日未曾做完的夢,到今日終於看到結局了麼?

望著陸夫人,想到日後自己的母親也必然會在那場變亂中遇難。陸家人都會遇難,整個建業都會遇難,整個南國都……陸二郎捂著%e8%83%b8口,目光發直,再次砰地倒下去,暈倒過去。陸夫人被嚇住,拍背叫人始終不醒,趕緊把剛走的疾醫再次請回來。陸夫人憂心忡忡,請人看自己兒子這是什麼病:以前也沒體虛成這樣啊?

第45章

入春來, 乍冷乍熱, 好似身邊生病的人都多了起來。

羅令妤先是想與周揚靈送帖子,要給她歸還編鐘, 順便借編鐘之事、煩惱花神選之事與她心目中有好感的“周郎”親近親近,然而周郎病了,沒法接待她;緊接著,羅令妤得知陸二郎也病了。住在陸家, 羅令妤一貫是個知情識趣的好表妹。將將得知陸二郎病了,她就第一時間去探望, 順便洗手作羹湯, 讓病中的二表哥看到自己的心意。

陸家大夫人, 陸二郎的母親張明蘭,不太喜歡這位形態風流的女郎整日宴席、遊玩個沒完沒了。但羅令妤照顧二郎時的心細, 還是讓這位夫人滿意的。陸夫人唯一的擔憂,也不過是怕自己的兒子要娶這位漂亮得過分的表小姐……兒子現在太異常, 若羅令妤能讓兒子多說兩句話, 陸夫人就太感謝這位表小姐了。

“二表哥, 疾醫說了你要靜養。風寒已經好了,再吃幾味藥表哥就可以下地了。但是我想,二表哥平日該多鍛煉下`身子, ”羅令妤柔聲細語如春風, 坐於床下坐榻上, 蹙著眉似很關心他, “自我來到陸家, 都看到二表哥你病了兩回了。你看看三表哥,他就什麼事都沒有。”

一直沉默著不說話的陸顯,聽到羅令妤提起陸昀,他眉骨突兀地跳了一下,抬起幽黑的瞳眸,沙啞著聲開口:“表妹和三弟……很熟麼?他什麼事你都知道?”

在他夢裡的那個世界,羅表妹和他的三弟,私下交往也不少吧?

羅令妤眼眸閃了一下,不在意道:“並不熟啊。兩位表哥在我眼中,都是一樣的。”

陸顯再次沉默。夢裡的時候,羅令妤也是這麼說——她從未承認過她和陸三郎如何。

陸三郎也沒有承認過。

陸顯心中猛痛,置於被衾中的拳頭握起。他額上青筋顫唞,臉色更加蒼白了:正是因為這兩人從不曾承認私情,才造成那麼多誤會。無論他夢的真假,有些事,其實已經刻不容緩。不管未來會發生什麼,他都要積極地行動起來……

羅令妤觀他神色,美目再次閃爍。她是個喜歡察言觀色的女郎,時刻盯著旁人的神情看。她看出陸顯有事隱瞞,憂慮重重,羅令妤側一下頭,想試探一下他,跟他打聽下。但她身子前傾,才要開口說話,就聽到窗口簾外的腳步聲。

靈犀在舍外徘徊,聲音急促:“女郎,女郎!婢子有事尋你!”

羅令妤心口疾跳:靈犀被她派去照顧嫿兒。她的妹妹雖然愛玩了些,但是整日待在“雪溯院”,想也出不了什麼事。除了照顧小娘子,靈犀近期身上還有旁的任務,即幫她找願意買琉璃臂釧的買家。好久沒消息,靈犀這次匆匆過來……是終於有人願意出價買她的琉璃臂釧了?

羅令妤心中歡喜,不自禁地就起身要出去問侍女。實在是她被拖入“花神選”這個大漩渦,銀兩花出去的速度比平時更快,可是連建業名士的關係都摸不清。若是琉璃臂釧能賣出去,她的壓力會輕鬆些……羅令妤起身時,聽到陸顯的侍女在外通報:“郎君,衡陽王來看您了。”

陸顯捏緊被角,眼眸縮起:“……!”

衡陽王怎麼過來了?!

他緊張地看向羅令妤,與往常試圖撮合二人不同,他此時腦子亂糟糟,有些怕夢中衡陽王和羅令妤的糾葛在現實中發生。他看向羅令妤,正要尋借口時,先聽到羅令妤說:“二表哥,你來了客人,我不打擾你了。”

陸顯:……他的表妹,一貫體貼。

說話間,羅令妤轉身出屋,急於和侍女靈犀彙合,問那琉璃臂釧的事。她出去時,簾子被掀開,麵容冷峻、眉目淩厲的少年郎沉著臉進來。劉慕與羅令妤打個照麵,目中的戾氣還沒完全收,就看到她迎麵而來,窈窕明%e5%aa%9a地衝他一笑——他愣了下,與羅令妤點了下頭。

劉慕本不願來探望什麼陸二郎,但是朝上天子聽說陸二郎病了,就讓最近和陸二郎似乎走得近的衡陽王來探病。陸家勢大,皇室都要依靠。劉慕對此甚煩,滿心暴戾:瞎了麼?你們哪隻眼睛看到我和陸二郎關係好了?明明是他一直纏著我,非要把他那個表妹推銷給我!

不過他那個表妹……確實……嗯……

劉慕與羅令妤對上眼,他一下子想到那天晚上羅令妤所展示的才學。又有心機,又有才……少年衡陽王興味的目光瞥向那女郎,想起個話與女郎攀談時,羅令妤就告退,與他擦肩而去了。

劉慕攀談的話卡在喉嚨裡:“呃……”

他回頭,看到病榻上陸顯那怪異的、緊張的、警惕的眼神,劉慕:“……”

他怒:“孤特意來探你病,你什麼眼神?怪孤多事?”

陸顯心情複雜,夢裡那個被逼入絕境的君王,與眼前不可一世的暴戾少年身形相重合,他歎了口氣。陸二郎:“公子來探病,我誠惶誠恐,何德何能。”

衡陽王這才臉色好看了點,甩袖坐下。他本來探病就探得很不耐煩,眼下隨意一瞥,看陸顯似乎病得也不嚴重,就更隨意了。劉慕壓著自己對世家的不喜,與陸二郎扯了幾句話,不經意扯到最近建業的大事上。劉慕唇角勾了一下,幾分玩味:“我離開建業多年,都不知道現在的‘花神’被建業的女郎們這麼看重。這兩日,劉棠啊,陳繡啊,王淩啊……亂七八糟的女郎全都找關係到我跟前,要我給個評分。”

“你倒是清閒。生病了,就沒女郎來找你了。”

“我看托關係的女郎很多嘛,都想找名士談話。怎麼樣,這兩日,你們陸家也很熱鬨吧?女郎們都跑過來找陸三郎了吧?我答應劉棠那小丫頭幫她和蔣大儒說說話,讓她去蔣大儒那邊認個臉。女郎們都在走關係,怎麼不見你表妹動啊?難道她覺得一個陸三郎就夠了,其他名士就不用去見了麼?”

“反正我要帶劉棠小丫頭找蔣大儒,你表妹要是沒事,跟我一道……”■思■兔■在■線■閱■讀■

劉慕說的非常隨意。他確實被那晚羅令妤編的《奔月》舞所驚豔,確實生了興趣,確實願意幫羅令妤一把……

不想,前兩日還湊到他跟前說羅表妹如何如何好的陸二郎陸顯,這會兒反應格外大。劉慕還沒表達完自己的意思,陸顯就激動地從病榻上坐起,一把抓住衡陽王的手。他眼睛快要跳出眼眶,雙目赤紅、語氣激烈:“不要!”

“你不要跟她一塊!”

劉慕被嚇得僵了下,身子後傾:“……”

然後才沉下臉道:“……不去就不去,你這樣像是我逼著你們要如何一樣。”

聽劉慕此時並不在意這事,陸顯鬆了口氣,重新躺回去,繼續盯著劉慕琢磨自己的心事了。

劉慕被他那直愣的眼神看得心裡發毛,想道:有病。

陸氏都有病。

……

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

陸昀晚上回到房舍,侍女錦月就遞上來了表小姐送的花箋。依然是她自己裁製的花箋,紙箋杏紅,紙上若有墨彩暈染開,點點滴滴,成雲霞之狀。此箋通透明淨,配紙上秀麗小字,觀賞來,何等雅致。

錦月再次感歎:“表小姐真是厲害。花箋做得這麼漂亮,建業也是不多見的。”

陸昀唇角含笑,將花箋收起,對羅令妤的相約已心知肚明。並不與錦月多說,用了晚膳後,錦月等女看郎君去往書房,便推門出去,忙碌自己的事。她們不知陸三郎隻是去書房晃了一下,待夜深人靜、人聲微弱時,陸三郎已經翻牆而出,颯颯然離開了“清院”,一路往“雪溯院”去了。

同樣是翻牆進了院子,進院子後,站在院中玉蘭樹後,看到一排屋舍皆是熄了燈火,陸昀唇就彎了一下:一個仆從都不見,表妹真是準備充足。

陸昀很少到“雪溯院”,他也不多走兩步,站在牆下就將指放於唇下,發出一聲清亮的嘯聲。嘯聲不大,隻這麼一聲,卻通達明澈。陸昀等待不過一個呼吸,便挑眉,隔著花影,看到主屋門悄悄地推開,一身貼身長袖舞衣的女郎,躡手躡腳、心事重重地走了出來。待她到院中四處探望,陸昀才從花樹後站了出來。

他將她上下打量一下,嘖嘖道:“跳個舞而已,你偷偷摸摸,仿若我與你私通一般。”

被羅令妤瞪一眼。

羅令妤仍緊張地看四周,看他滿不在乎,就小聲道:“哪有貴族女郎如舞姬一般跳舞給旁人看的?若是被人看到了,我沒臉活了。獨自一人,多丟臉……”她話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