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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品茶,聽聞女郎格外誠懇的這句話,他一口茶噴了出來,並且被嗆得咳嗽不住。

陸三郎狼狽無比,茶噴出後,手上、袖上,甚至袍上,都沾上了黃褐色的液體,逶迤流淌。他咳得厲害,玉麵白臉漲得通紅,掩住袖子雙肩顫唞。砰一下,手裡的茶杯也飛了,濺落在地上氆毯上,茶水茶葉濕了一地。

羅令妤傻眼:“……”

他至於麼?

至於意外成這樣麼?

羅令妤連忙湊過去扶他,見他又咳又笑,含情目中沾了水霧,明耀如星落。陸三郎從沒見過說自己“嫌貧愛富”的女人,他稀奇得不得了,扭頭看漲紅著臉、非常不高興地給他拍後背的羅令妤。

陸昀忍笑:“失、失、失禮了……我第一次見有人這麼誠實地說自己……”

羅令妤惱:“不是你要我表現真實的我麼?你還笑成這個樣子!”

“表哥錯了,”陸昀似心情極好,仰目看她,目中繾綣之情,讓挨著他的羅令妤幾分不自在,他手與她隔著袖子握了一下,“妹妹繼續說,表哥一定不笑了。”

羅令妤剜他一眼,低頭看他麵容含笑似春的模樣,心中咚咚,不自禁,也忍不住跟他笑了起來。

屋舍中冷凝的氣氛因兩人一站一坐、相視而笑緩和了許多。舍外淅淅瀝瀝地下了雨,侍女們卷著簾子,錦月等女不經意回頭,便看到屋中兩人郎才女貌般,望著對方笑的時候,情意若有若無。錦月心中一頓:她家郎君長到十九……還從未這般逗過女郎。

屋中,羅令妤再坐回去,跟陸昀繼續剖析自己:“……所以,雪臣哥哥,我也不和你說彆的了。我說得再好聽,你心裡也不信。哎,你已經認定我是個壞女人了……”被陸昀撩一眼,羅令妤咳嗽,連忙收回自己臉上惆悵的哀傷神情,“總之,如何肯幫我改了評分,你直接說條件吧。”

她這次倒是真誠懇,直接。陸昀先問:“你知道我現在的評分是什麼?”

羅令妤:“……有人看到你給我打的是‘丙’。”

陸昀“唔”了一聲,起身。羅令妤忐忑不安地等著他,見他袍袖落下,慢悠悠地去了裡間。羅令妤等得心焦,一會兒,看到陸昀拿著一本冊子出來了。他將冊子隨手拋給她,羅令妤慌張接住,翻開,一眼認出這是一份“花神評分冊”。字跡龍飛鳳舞,瀟灑如野間騰龍,該是陸昀的筆跡。羅令妤心喜地望陸昀一眼:這種東西,她能看麼?

陸三郎坐下,手指撐著額頭,無可無不可地看著她笑。

羅令妤懷著虔誠的心打開冊子,果然,這是今年的花神評分。陸昀觀看了五日以來的每一個節目,每個節目後都評了分。林林總總下來,陸三郎的評分總體上偏低。“丙”是他評的常態,即大部分人在他眼中不過爾爾;得到“甲”的,一共不過寥寥兩三人。

評分分為甲乙丙,甲乙丙後再分“上中下”。

羅令妤看“陳繡”,陳繡得到的也不過是“丙”。原來曆屆的花神在他眼裡也就那樣。而羅令妤的後麵,丙被劃去,新寫的是“乙”。羅令妤當即驚喜:“你是一開始不看好我的舞,後來又覺得好了麼?”

陸昀聲音清如玉石,透著幾分不在意:“不是。你那個舞,看著新奇,技藝卻頗一般,確實在我心裡不過爾爾。但是……”他頓了一下,羅令妤的身材確實,非常……然而,他又心中不快,不喜她的好身材被所有郎君一同看到。心中斟酌一二後,陸昀直接略過了這段,“……後來那編鐘聲加入,我才看出我低估了你。你那編鐘,將宮廷雅樂和清商樂相合,恢弘大氣卻又輕靈乾淨,哀而不傷,樂而不%e6%b7%ab,基調上揚。我看出你%e8%83%b8襟開闊……”

陸昀望她:開闊得都讓他懷疑這是不是他的羅表妹了。

羅令妤的臉僵了下。編鐘……她握著冊子的手一緊。編鐘現在還在她這裡,她尋思著有時間借送編鐘去找周郎。這編鐘不是她改的,是周郎僅用了半日時間就加進來幫她和樂的。周郎乃是一片好意……可是陸昀認為她的舞曲中最好的就是那編鐘……

羅令妤:“反正你願意幫我再改了?改成‘甲上’的話,你什麼條件?”

陸昀笑:“條件下.流,怕你不願意。”

羅令妤:“……”

第一次見有人自稱自己條件下.流的。

羅令妤心裡一抖,默默往後挪了挪,麵上糾結地疑問:“你是要……睡我?”

她盯著陸昀,陸三郎如此俊逸風流,閒散而隨意地坐著,若玉山朗朗。他說著“下.流”,麵上還帶著笑,竟一點兒不讓人討厭。此年代男女私通環境開放,沒有守身名聲之說。陸昀僅看著她,羅令妤臉紅了一下,隻在想:這個條件也不是不行,畢竟陸雪臣這般俊……就是會不會自己犧牲有點大?

陸昀看著她羞答答的樣子,愕然:“……”

陸昀笑道:“不是。”

羅令妤:“……哦。”

陸昀沉聲:“我有三個條件。”

“第一,我要你依舊那日的裝扮,獨自一人,就我們兩個。你把那日的舞重新跳一下。你肯在我麵前這麼跳的話,我就給你‘甲下’。”

“第二個要求……我還沒想好。等你願意跳,或者跳完了,我們再談。”

羅令妤疑惑,擰著眉:“其實跳舞……我跳得不好,你也知道。可是你願意看,我也無所謂。但是,雪臣哥哥,這個條件,哪裡下.流了?”

陸昀咳嗽一聲,彆過了臉,沒說話了——他望向窗外淅淅瀝瀝的雨絲,心中想到那日看到的女郎%e8%83%b8口。

跳得是“屏風舞”,所有身姿都隔著一道白綢,若有若無地撩著人。旁的郎君以為那是連七娘,在比試結束後,都去成玉坊尋連七娘。但是陸昀知道,那般好的身材,是羅令妤……他以袖掩麵,不肯答羅令妤。

他日思夜想,到底耐不住……

……

雨淅淅瀝瀝地下著,剛回陸宅,就碰上雨,陸二郎陸顯一身濕漉漉地跑到樹下涼亭躲雨。陸顯良善,自己躲雨時,也不讓自己身邊剛病好的小廝冒雨去給自己拿傘。主仆二人便被困在雨中,惆悵許久,望著涼亭下滴答滴答濺水的碧綠大湖出神。

傍晚天尚未完全黑,陸二郎看著湖水時,忽然看到下麵有個小蘿卜頭在湖邊蹦蹦跳跳,哼著婉婉小曲。小娘子撐著一把傘,懷裡還抱著一把。她卻不肯好好撐,一會兒傘就從她肩上滑落走。她仰頭伸手接雨,雪麵黑眸,眼睛亮晶晶地看著天上的雨往她眼睛裡掉……

陸二郎笑道:“嫿兒,你在乾什麼?大雨天還在外麵玩,不怕你姐姐說你麼?”

羅雲嫿偷偷摸摸地扔掉傘淋雨,歡快地提著裙裾踩著雨水玩。她沿著大湖邊走邊玩,冷不丁聽到頭頂男郎的含笑招呼。嚇了一跳,羅雲嫿小娘子仰頭張望,看到了涼亭上傾身看她的陸二郎。羅雲嫿遲疑了一下,甜甜叫一聲“二表哥”,人就噠噠噠地跑上台階,往斜上方雙麵空廊後的涼亭上奔來了。

她小小人人,跑得倒是快,踩著雨水噠噠噠,陸顯看她爬台階都怕她摔了,她卻是一眨眼就跑到了涼亭上。小娘子眨著眼:“二表哥!”◆思◆兔◆在◆線◆閱◆讀◆

陸顯看著她,便想到了羅令妤。陸顯看著她笑:“跑得倒是快,但是也得小心,不要摔了,知道麼?想不到你姐姐一步三喘,你倒是這麼能跑。”

羅雲嫿笑嘻嘻:“因為姐姐總逼我讀書,我就經常偷跑出來玩嘛。她自己不喜歡動,但是我跑跑跳跳她也不說我,我想她還是喜歡我多動一動的吧。”

陸顯訝了下,察覺到羅令妤對妹妹的教育,和對她自己好似完全是兩個方向。羅令妤是個有想法的女郎,陸顯心裡察覺,卻也不會多想。他問:“大雨天你還在外麵,要做什麼?”

羅雲嫿努了努嘴,讓二表哥看自己懷裡的傘:“下雨了,我去給姐姐送傘。”知道陸顯要繼續問,她乾脆把話全部說完,“姐姐找三表哥玩去了。”

陸顯:“……”

不自覺地皺了下眉,怎麼又是三弟?

陸顯不想在小孩子麵前露出情緒,便道:“三弟難道還會舍不得給你姐一把傘麼?”

羅雲嫿嘴裡嘟囔一句,低下頭。她小小年紀,心中卻憂鬱,她是真的怕姐姐一個談不好,被三表哥趕出門,連把傘都撈不到。羅雲嫿已經看清楚了,三表哥對姐姐有點偏見……再抬頭時,小娘子滴水般的眼睛盯著陸顯,將二表哥看了半天後,她大方地將懷裡的傘讓出:“二表哥,你是被困在雨裡了麼?這把傘給你吧,我找姐姐,回來撐一把傘就好啦。“

陸顯目中溫和,揉了揉她的小腦袋:“嫿兒真懂事。不過二表哥不欺負你小孩子,你把這傘讓給我的仆從,讓他回去取傘。我就領著你,咱們撐一把傘。二表哥送你去‘清院’,接你姐姐好不好?二表哥正好有事找你三表哥。”

羅雲嫿想了下:“好呀……但是二表哥真的是有事找三表哥,不是故意照顧我吧?我不要大人照顧的。”

陸顯再次揉了揉她的小腦袋,心裡歎。都是**歲大的小孩子,羅令妤這個妹妹,可比他家中的小四郎陸昶機靈多了。小四郎現在見他都還很羞窘,哪裡像小嫿兒這般落落大方……寄人籬下,還要照顧妹妹,羅表妹也是不容易的。

就這樣,與小廝分道揚鑣,陸顯牽著羅雲嫿的手,一大一小兩人同撐一把傘,去“清院”尋人了。牛毛般的細雨鋪織天地間,到處茫茫煙水,雲煙繚繞。陸顯一路上儘量將傘傾向個子才到自己腰部的小娘子,羅雲嫿倒是無憂無慮,蹦蹦跳跳,再快樂無比地仰頭跟他說話。

一派天真可愛。

到了“清院”,進了院門,四處靜悄悄的。下了雨後,院中的侍女仆從們自然不會傻得站到露天去淋雨。兩位主子在屋裡安生地說話,侍女小廝們則去了彆的屋子聊天躲雨,還找出一副彈棋來玩。他們時而看一眼外頭,等三郎和表小姐是否需要他們。就是侍女小廝們玩棋玩得高興時,陸二郎領著自己的小表妹來了“清院”。

為避雨,陸顯抓著羅雲嫿的手,引著她往樹蔭下走。踩著滿地濕漉漉的落花落葉,羅雲嫿忽而聽到吱呀開門聲,她仰起頭,隔著重重黑壓壓的樹蔭,看到燈火明亮的屋舍開了門,女郎曼妙窈窕的身形出來了。那一看就是她姐姐呀。

羅令妤邊往外走邊扭身和後麵跟出來的陸昀說話。外頭大雨,她也不急著走,而是聽陸昀在耳邊說了幾句話,陸昀反身回屋,羅令妤就等著。待一會兒,樹蔭下的陸顯和羅雲嫿看到陸三郎手裡提著東西,重新走了出來。

意態風華的青年示意女郎低頭,將自己的鬥笠、蓑衣,為她披戴上。借著屋中昏黃燈火,陸昀俯下`身打量她掩在鬥笠下的姣好麵容。蓑衣和鬥笠比她整個人都大一圈,他淡聲:“好了,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