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昀睫毛顫了一下,回神。

羅令妤壓低聲音:“你放開我,不要管我……陸三郎日理萬機,突然跑來和我說這個不好吧?”

陸昀一怔:“你還不知道?”

他之前和幾位名士從她屏風前路過,尋常人哪會那般容易地起身路過?隻有每一場比試都要看的五位名士才有可能在她剛下場就路過……陸昀本以為她該猜到了,沒想到她一點都沒懷疑。

羅令妤:“知道什麼?”

陸昀笑起來,呼吸蹭著她鼻尖,笑起來繾綣溫柔:“其實,有一件事我覺得你有必要知道,不然你後悔,隻要你求我……”

“我不想知道!我不會後悔!更不會求你!”羅令妤斬釘截鐵地打斷,如此快的反應,連陸昀都被她嚇得愣了下。陸昀幾次發愣,這一次,羅令妤手輕微一掙,就掙開了他抓她手腕的手。羅令妤從他身前逃跑,逃跑時不解悶,看陸昀俊逸風流的麵容就來氣——

羅令妤抬起膝蓋,在陸三郎被她弄得呆愣的時候膝蓋重重向上一頂。如她這般的美人,尋常人家護不住,她從南陽來建業的時候,羅家長輩就找女師傅教了她幾招防身術。她知道用膝蓋向上頂男子,對男子是很致命的打擊……

女師傅教的含糊,也不說原理為何,陸三郎當真幸運,成為羅氏女第一次這麼對待的郎君。

陸三郎身體反應快,她向上踢來時,他本能身子一側,躲開最致命的一撞。但是斜側裡,仍然被不知輕重的羅令妤擦了一下。陸三郎悶哼一聲,躬下`身跪了下去,手撐住地,額上滲汗。

他啞聲:“羅令妤!你給我過來……”

他臉色前所未有的鐵青:陸三郎長到現在,還從未被女郎這麼對待過。這個小丫頭片子,她知不知道……

羅令妤跑開了三丈遠,回頭驚疑不定,看他真的倒下去了。羅令妤駭一跳,看陸三郎額上一下子就出了汗。他弓著身,一直沒站起來,就好像上次她踢他膝蓋時一樣。但是那時他也沒這麼……陸三郎啞聲喊她過去,羅令妤自然不肯。這一下慌亂,讓羅令妤連衣裳都沒時間換了,她靠著門:“你你你彆喊我,是你欺負我在先……我這就給你找大夫去!”

“你你你彆死了啊!”

聽她要出去找人,陸昀聲音急促,掙紮著要站起:“彆——”

“砰——”

門已經打開,女郎慌張張地出去了。

留陸昀一人慘倒在地,忍著某處的劇痛。某一刻,他對羅令妤暗恨不已,她要是踢壞了他,她一輩子彆想嫁什麼如意郎君了。他要死死綁著她,她彆想逃開……門推開,幾個郎君先過來扶他,疑問:“三郎,你怎麼了?羅娘子說你病了,急得都要哭了。”

陸昀:“……”

他一臉平靜,淡定地站起來。拂了下衣角的灰,陸三郎雲淡風輕:“沒什麼,我與她玩笑而已。”

幾位郎君懷疑地看他,從他臉上看不出什麼來,隻好點了頭,話題轉了:“羅娘子是三郎的表妹吧?真是一位佳人,方才的舞驚豔,估計連七娘日後在成玉坊的價格要直升了;她還這般良善,見到你不適,就慌張找人,我們遇見她的時候,羅娘子哭得快喘不上氣了。”

陸昀忍痛扯嘴角,心裡諷刺:哭得喘不上氣?他看她是怕得喘不上氣吧。

羅令妤心事重重地回到了女郎群中,聽到四處都在誇方才的《奔月》舞。男郎們都在打聽跳舞的連七娘何許人士,連七娘收到的花無數,讓她惶恐不安,不敢接受;羅令妤這邊,男郎女郎們也都過來與她說話,想認識這位女郎是誰。眾人都圍著連七娘和羅令妤,本能覺得羅娘子如此多才,舞是她編的,曲是她寫的,那恢弘大氣的編鐘,自然也是她安排的。

周揚靈疲憊地從場中退下,複原的古式編鐘珍貴,敲編鐘這般體力活她不放心彆人,全程自己一人來。下場後,周揚靈就忍著不適,勉強讓侍女留下話給羅令妤,說編鐘先放她那裡,她腳步虛浮地扶著人往外走。恰陳王殿下幾人過來,想見識下這編鐘。人群混雜,人人往中心聚來,周揚靈低著頭,再次撞上了一人。

趔趄後退,隻隱約看到一個人影在眼前晃,她喃聲:“又是你……”

扶著她的仆從驚呼:“郎君!”

看郎君被撞倒,倒在地上,昏了過去。

仆從嚇得:“……”這位小郎君是冰做的麼,碰一下就碎了?

陳王殿下沉默下,也沒想到會這樣。他蹲下來,淡聲:“他住哪裡?我送他回去。”

周揚靈來建業,聲勢也極大。但到了建業後,她便讓仆從跟著自己父親派來的幾位寒門弟子去投奔陳王,自己則獨自走了。現下的仆從也不是周揚靈原本的仆從,本無多少忠心,有貴人表示要送小郎君回去,仆從連忙給了地址。看那位貴族郎君一把抱起小郎君,抱起時似覺體重過輕,陳王詫異地低頭,望了一眼懷裡麵色蒼白、閉目秀麗的少年郎君。

劉俶沒多說什麼,讓仆從帶路,反身大步往人外去。

而羅令妤還在後怕。本是極開心的事,現在一則自己大氅裡麵的衣裳未換、怕被有心人發現端倪;二則陸昀到底怎麼樣了,她怕得不行。

羅令妤吩咐侍女去打聽陸三郎,恰時陳娘子陳繡端莊無比地與她擦肩而過。聽聞她這話,心知此女偽善的陳繡冷聲:“這點事兒你也要裝模作樣?想知道陸三郎如何,你自己去看不就好了。不過他還要點評下一場比試,就算你是他表妹,要他對你手下留情,你也不好這時候去煩他吧?”

羅令妤:“……”

她抓住了重點。

一陣暈眩感撲麵而來,撞得她六神無主、眼前發黑,心中糟糕的猜測呼之欲出。陸三郎對她的戲弄,幾次與她說“我有話跟你說”,她一次也沒聽……如今、如今!羅令妤快要窒息:“為、為、為什麼他要點評下一場比試?”

陳繡瞥她一眼,難道她真的不知道?

看來這對表兄妹的關係……不過如此啊。

心裡的不暢退了些,陳繡盯著羅令妤:“自然是因為陸三郎是今年‘花神選’評選的五位名士之一了。這幾日多少人踏破陸家宅門,想找陸三郎說情;多少女郎往陸三郎身邊湊……你總不會覺得僅僅是因為他的魅力大吧?”

羅令妤跌坐,臉色慘白。震驚太過,手心麻麻的,她虛弱無比,委屈無比——她單純覺得某人魅力大有錯麼?陳繡這般不重美貌的人怎麼懂美貌對異性的吸引力?羅令妤自己就魅力大,走哪裡都有郎君圍著啊。她當然以為陸昀也一樣啊。

天啊,彆家女郎們正忙著巴結陸昀的時候,陸昀主動找她,她卻忙著推開陸昀。她不光推開陸昀,她還踢了他。他那時好像站不起來……她居然那般有骨氣地說不要他管她,不,那不是她的真心話,她要他管她啊。他不管她的話,她的“花神”怎麼辦?

陸三郎、陸三郎……三表哥……她的尋梅居士,雪臣哥哥……好似全變成天上的雲飛走了……而即使現在求他,他定不齒她為人……

陳繡旁觀了羅令妤臉部精彩的變化,看這女郎猛地起身,快步往外走,捉住人便問下一場比試在哪裡,陸三郎何在。陳繡鄙視她之時,羅令妤滿場子找人,滿頭大汗要挽救自己的過錯。她急急而走時,與過來的陸二郎撞上。

陸二郎矜持而高興地領身後的衡陽王來介紹給羅令妤:“表妹,衡陽……”

羅令妤急聲:“二表哥,我還有事找三表哥,我先走了!”

她一身貴女氣派,步伐卻匆忙。女郎輕盈地奔過來,又輕靈地奔走。與他們擦肩而過,陸二郎回身,一片袖子沒摸到,他的羅表妹已經淹沒到了人群中。燈火明明暗暗,人頭攢動,誰也看不清前路在哪兒。

一旁的衡陽王劉慕沉著臉,忍怒半晌後爆發:“……這就是你說的你表妹很傾慕我?!”③本③作③品③由③思③兔③在③線③閱③讀③網③友③整③理③上③傳③

陸二郎乾笑道:“其中,定有誤會……”

陸二郎心中哀嚎:表妹,羅表妹,你這是做什麼?三弟那個混蛋,什麼時候找他不好,你偏這時候找!為兄好不容易讓衡陽王過來尋你說話,你連人都不看就走了。你你你……身為未來的皇後,與自己的未來夫君好好建交,這不應該是自覺麼?

三弟也是,哪裡都有他胡鬨!還有那個陳王……說了三弟多少次了,他怎麼還不和陳王斷交?即使不知未來走向,衡陽王是陛下最寵愛的皇弟啊,還有聖旨一傳說,怎麼都比陳王的前程靠譜吧?

……

“花神選”剩下兩日,平靜地過去。每一場比試羅令妤都認真看,目的是為了靠近陸昀,和陸昀道歉。但是接下來的這兩日,陸昀完全躲著她走。有時兩人視線一對,羅令妤才討好地露一個笑臉,他就臉色沉下,撇過了頭。等她扒開人群追去時,陸三郎又健步如飛,走得沒影兒了。

唯一的好消息,大約是她踢得沒那麼重吧,他行走如常。

羅令妤沮喪無比,心情忐忑不已,隻好在花神選結束後垂頭喪氣地和陸二郎一道回府。

接下來幾日,郎君女郎們抓緊時間選出自己心中的甲乙丙,並到處找關係拜訪五位名士。哪怕得不到“花神”,和名士們清談也是一樁雅事。其餘幾位名士都是老頭子,陸三郎的人氣自然最高。但是不湊巧,陸三郎將將得了一個官職,日日上朝辦公,平時根本不沾陸家。

新來的女郎們無法如以前住在陸家的表小姐們那般想儘辦法和陸三郎偶遇了。

作為陸家的東道主,羅令妤招待女郎們,同時打聽花神選如今的成績。眾說紛紜——

“陳娘子和平寧公主打得不可開交呢。但是羅娘子你也不差。你那舞編的太有趣,成玉坊這兩日全是想點連七娘跳舞的,連七娘的牌子都搶不到了。”

“羅娘子不必擔心。我們見不到陸三郎,你不是住在陸家麼?陸三郎白日辦公,晚上總要回府睡覺吧?他的消息,可比我們的靈驗多了。羅娘子也幫我們打聽打聽呀?”

“放心啦。到底是你表哥,應該會給你的評分極高吧?”

卻是其中一女郎猶豫著:“我、我聽我兄長說,他與陸三郎說話時,無意看了他的分。他好似給羅娘子的評價,才是一個‘丙’?”

羅令妤渾身一震,臉色雪白:什麼?丙?!

眾女麵麵相覷:……陸三郎對他表妹怎麼這麼心狠?他對她表妹的評分都這麼低,對她們的評分會不會更低啊……

羅令妤伏在了案上,滿心悲哀。眾女們同情她無比,不知如何寬慰她,隻好胡亂說了幾句話,左右不離讓她靠近水樓台的關係,嘗試說服陸三郎改評價吧。勸完羅令妤後,女郎們覺得衝陸三郎這評分低到極致的套路,自己在陸家等好似也等不到什麼……各自找借口離開陸家,去尋其他名士打聽了。

良久良久,被打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