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頁(1 / 1)

渾身的氣息都冷峻下來,仿佛坐在那太師椅上的不是個人,而是一座寒天極地裡砌下的玄冰。

她冷著嗓音衝門外吐出二字,裡頭隱含著熊熊的怒火:

「來人!」

不久後,她跟前的屋裡站著幾位隨形的謀士,各個都是在她手下多年,謀略過人的先生。

然而此刻對著陸同裳攤開在跟前,顯然是被他們商量著歸在不緊急,且是從宮中傳來的那類消息時,隻能暗自你看我,我看你,眼中露出幾分驚惶。

「朝廷派安寧公主和親一事,我為何不知?」陸同裳麵無表情地看著他們,將眼前的那張絹布揉成一團,扔到他們的跟前,冷冷地問道。

她還記得在出征之前,那個皇帝是如何跟她保證的。

可是眼前浮現更多的,卻是從都城離開時,她與安寧見的最後一麵,對方臉龐上那仿佛有些欲言又止,又強笑出來的模樣。

那時候陸同裳以為對方隻是舍不得自己離開,擔憂戰場上太危險,所以才會是那副神情。

現在想來,原來自己離開之後的第三天,安寧就被朝廷那群文官商議著,連嫁妝都隻是匆匆備下,就這樣被推向了山高水遠的敵方。

一麵派出公主議和,一麵再讓她陸同裳鎮守邊關,做出這樣軟硬兼施的手段,好像就能說服北秦上下,包括蠻夷敵軍,告知天下人,如今坐在那皇位上的人究竟是怎樣德行兼備,又不懼外侮的君主。

幾位謀士都不敢說話,當初得到這消息時他們就預料到陸同裳會發這樣一通火,畢竟哪個將軍在發現自己被托付了前方之後,發覺大後方的皇帝質疑自己的作戰能力,偷偷派人跟敵軍講和,都會受不了。

但是無論如何,對陸同裳個人而言,她都需要戰績提升她在軍中的威望,如此才能更好地在北秦將士們心中立威,這樣懈怠人心的消息,他們不想讓陸同裳知道。

可是這些謀士並不清楚,他們所隱瞞下的那個消息,對陸同裳而言究竟是多麼的致命。

她眼中浮出一線血色。

下一刻,想到自己剛擒回的敵軍將領,陸同裳驀地驚覺過來什麼,甚至沒功夫再與手下這幾個人計較,隨手披上外袍,往屋外匆匆走去。

「將軍……」留在原地的幾位謀士你看我,我看你,最終也隻能趕忙追上她的步伐,不知道她這樣衣冠不整地想要去哪裡。

……

俘虜營內。

被擒獲的那位胡子滿麵,身上幾乎一身汙垢的人坐在木牢籠裡,用蠻夷的語言嘰裡咕嚕地對外麵看守的將士罵著什麼。

偶爾路過個能聽懂蠻語的士兵,臉上即刻出現憤恨的神色,似乎恨不得隨手撿起地上的石塊,將這個率領蠻夷部隊入侵北秦,害得自己家破人亡的家夥給砸的粉身碎骨。

直到陸同裳出現。

籠裡戴著手銬腳鐐的人似乎有些驚奇於這個自從把自己抓來,就再沒出現過的家夥出現,甚至還心情頗好地換上了北秦的通用語問她:

「喲,這不是陸大美人嗎?」

陸同裳臉色未變,似乎並未聽到他出口的放肆,隻跟看守者說道:「把門打開。」

「將軍,這——」那人看了看籠中亂七八糟的稻草上鋪著的汙垢,顯然是其中那人吃喝拉撒都在裡頭留下的痕跡,又看了看陸同裳身上剛換上的乾淨衣裳,有些遲疑地想勸她。

陸同裳冷冷地看著他,下一刻那人便一個字不敢多說,摸出身側的鑰匙,把籠子開開了。

她屏住呼吸,俯身進前,隨手從旁邊人身上抽出配戴的刀,砍斷了連在籠子上的那鎖鏈,下一刻,她拉著鐵鏈子,把裡頭那個粗獷的人給拽了出來。

仿佛感覺不到他身上那幾日沒洗的汙垢似的,陸同裳俯下-身子,開口問道:

「安寧在哪兒?」

那人笑嘻嘻地近距離看著陸同裳,似乎一點也不害怕自己被擒獲的事實,還饒有興致地繼續調?戲陸同裳。

「誰?這名字聽著可沒你陸將軍氣勢足啊,我就喜歡你這樣的,你如今放過我,改明兒你們北秦的王與我部議和時,我還能考慮將你收進帳中,你看如何?」

後麵跟上來的幾個謀士臉色都變了,下一秒鐘,隻看見陸同裳唇角彎了一下,倒提著刀的手一鬆,刀尖順勢落下,直挺挺地插-進了那拴著鏈子的男人腳背上。

一時間,周遭的百米都隻能聽見他的慘叫聲:

「啊啊啊啊——!」

陸同裳恍若未聞,又用一模一樣的語氣問了一遍:

「安寧在哪兒?」

她身後幾位能文不能武的謀士吞了吞口水,一時間都不知道要不要勸阻自家將軍虐-待俘虜的行為。

唯有路過的那些常年於軍中與蠻夷作戰的士兵們,在看見這一幕時,皆在心中拍手稱快。

被她拽住鐵鏈的男人痛呼聲仍未停止,陸同裳卻已經失去了耐心,握住了刀柄,又往下壓了壓,利刃穿過腳背筋骨的聲音悶悶地響起,仿佛要將這人的這隻腳完全地釘在地上。

「啊啊你說誰!誰!什麼安明!我不認識!」

被抓來的俘虜仿佛現在才認清楚自己的待遇即將改變的事實,在叫囂著無邊痛楚的腦海裡拚死開拓出一條路,情不自禁地順著施虐者的話語往下想。

陸同裳停了手中的力道,用十分有耐心的語調仔仔細細地跟他說起安寧,如果不看她手下的動作,誰也不知道她是這樣心狠手辣的人。

「安寧公主,北秦王朝兩月前派出與你部議和的公主,說吧,她現在在哪兒?」

那人被提醒著從記憶角落裡,翻出了一個畫麵:

那是他在王帳裡,終於見到那個衝他笑的僵硬,一看便柔柔弱弱毫無味道的女人第一眼之後,在身邊手下露出興味盎然的表情裡,他大笑著揮了揮手,把那個女人賞賜下去的場景。

他眼中不易察覺地漫出幾分驚恐,在陸同裳打算轉一轉刀柄的時候,飛快的說道:

「活著!她還活著!在提爾布那裡!」

希望該死的提爾布沒把那個女人弄死,希望她還活著!

陸同裳淡淡地重複了他話中的兩個字:「活著?」

下一秒鐘,她握著刀柄一抽,將尖端沾染了一片紅色的刀從他腳上抽-出,往旁邊一遞,還給那士兵的同時,開口淡淡道:

「讓軍醫來一趟。」

周遭謀士皆鬆了一口氣,畢竟這是敵方的王,還活著就一切都還有希望,是他們握住的最大的把柄,若是輕鬆被弄死了,反而容易激起對方跟他們魚死網破。

陸同裳往回走了兩步,想到什麼,回身對那個鬆了一口氣,捧著腳哀嚎的男人淡淡說道:

「你得好好活著才行。」

接著,她彎了彎唇,眼中卻沒有任何的笑意,自顧自地接道:

「這樣,等我接回她的時候,她所承受的苦難,你才能千百倍地嘗到。」

在那之前,請務必好吃好喝地養好自己。

……

三日之後。

蠻夷部族向北秦王朝遞交了議和書,主動停戰,僅要求北秦歸還他們的王。

朝廷連下十二道金令要求陸同裳停戰,歸還蠻王,而後班師回朝。

但聖令到了邊關,該接旨的正主卻不在城中。

→思→兔→在→線→閱→讀→

戈壁灘中某片綠洲。

試圖給北秦設陷阱卻反被圍剿的蠻族將士各個丟盔棄甲投降,灰頭土臉地站成排,任由北秦的將士們搜身。

陸同裳差人拿出安寧的畫像,用蠻語問誰知道她的下落。

能說出來的,就不必死。

一時間,周遭隻能聽見獵獵的風聲,許久之後,一個仿佛十二三歲的男孩兒在旁邊跟其他奴隸一並跪著,卻抬起頭來,小心翼翼地說了句什麼。

陸同裳看了過去,被抓出來的那個名為提爾布的男人轉頭對他大聲嗬斥,言語神色間全是威脅。

隨行翻譯的士兵臉都白了,懼怕地看了看陸同裳身邊跟著的一位軍師,似乎在猶豫著自己要不要如實把話翻譯出來。

陸同裳手中握著靈均長矛,銀色的尖端散發著寒芒,半點血色都沒沾染,唯有下部係著的紅纓吸飽了血,象征著這兵器主人剛經過了怎樣的殺伐。

她邁步往那邊惶惶然跪倒一地的奴隸走去。

走到那個男孩兒身邊,從容地換上了蠻語,開口問他:「你剛才說什麼?你知道她的下落?」

隨行翻譯官頓時訕訕地閉上了嘴。

原來將軍自己就聽得懂蠻語啊……這下可好,他覺得要是安寧公主遭遇了什麼不測,起碼隻負責翻譯轉達的自己並不會被遷怒,雖然陸將軍從不乾遷怒這事,但那臉色著實令人害怕。

那個男孩兒飛快的點了點頭,指著提爾布說道:

「王把她賜給了提爾布大人,三天前,他們帶著她出門打獵,回來時就看不到她了。」

陸同裳不自覺的咬了咬後槽牙,出門打獵?

她回過頭,看著那個表情已經有些崩潰的名為提爾布的男人,淡然地揮了揮手,吩咐道:

「奴隸營的放了。」

「是,將軍,其他俘虜——」

陸同裳停了停腳步,在奴隸們感恩戴德不斷磕頭道謝的聲響裡,輕聲道:

「都城不會有下一批糧草送來,我們養活自己都不夠,除了提爾布帶走之外,剩下的……」

他們哪裡還有多餘的糧食供給俘虜?

「是,將軍。」

……

陸同裳回到邊關燕城中,聽見聖旨到的消息,腳步都沒停一下,往自己的府裡走去。

幾日後,陸同裳抗旨的消息傳回朝中,震驚朝野,無數言官上表,言及陸同裳有反意,懇求撤去其將軍之位,派人捉拿押獄。

然而皇帝還沒來得及下旨,當晚,都城兵變,榮妃所養的二皇子率領大軍圍城。

最後落在聖旨上,傳到陸同裳那兒的消息卻已經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