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間房裡。房間很大,但要找尋一個人的蹤影,連半分鐘都用不到。他在這半分鐘裡被遽然襲來的、毫無理由的拋棄擊碎了理智,但卻下意識地坐到鋼琴前,害怕地抱住這僅剩下的、能供他回憶的東西。

其實學了一首新曲子,但手指僵硬又勉強的活過來時,彈出的依就是《Happy new year》,這首歌他彈了十一個除夕,詞意是陳舊的,譜子簡單熟練到融入了骨髓,可是今天彈得有些斷斷續續。

不可以,不行。紀安洵認真地告訴自己:祝福的曲子,要好好彈,不可以斷續,不可以碎裂,所有不好的都不可以——最後一個音符落下,蒼白的手指宛如被殘忍踩斷的枯枝,頹廢地癱軟在琴鍵上。

紀安洵眼中的淚水無聲滑落,上方的燈光照下來,發現這波光半麵被安靜地吸入皮膚,一半澄鮮地停留在臉上。

“哥哥……”他看見自己空洞的心腔,“新年快樂。”

“啪!”

聞月州猛地起身,故意地打斷滿室寂靜,啞聲道:“我中意他,不要彆人。”

“……”紀安洵放在琴鍵上的手指綣了綣,抬手粗魯地揉了把臉,然後發現淚閘不聽主人命令,眼淚失控地滴答往下。他有些生氣,把臉都搓熱了,麵皮刺疼,想發脾氣又不能,於是耍橫作踐自己,將鹹濕的下唇咬出痕來。

此時有人抓住了他的手,有些粗魯地將他提了起來。

聞月州替紀安洵擦眼淚,被接連不斷的濕軟刀子刺了一手的血。他的心臟被打濕了,沉溺在瘋狂的旋渦中,喘不上氣,隻能求饒般地抵住紀安洵發汗的額頭,沙啞著求他:“彆哭了。”

“彆抱我。”紀安洵用腦門撞他。

“沒抱。”聞月州示意他,“沒碰著,隻是挨著。”

“也彆挨著。”紀安洵低頭躲避聞月州的眼神,吸了吸鼻涕,“顯得我好矮,腿好短,無論和誰同框都必須是最美的那個,這是花瓶最後的尊嚴。”

聞月州:“……”

第6章 永浴愛河

房裡的人因為聞月州的動作舌橋不下,眾人你看我我看你,眼珠子在空中交叉亂飛,攪出沉默的八卦風雲,最後還是杜自歸不吝讚揚道:“不錯,外在形象貼合,表演鮮活細膩。”

杜自歸鮮少在試戲的時候誇人,聞月州已經表明態度,他再說這話無異於一錘定音。樓然願望達成,壞心調侃道:“行了,試戲還得繼續,這是你們倆黏糊的地方嗎?”

“……好,好的!”紀安洵有些慌亂地抬眸看向聞月州,後者又替他擦了擦眼淚,後退到正常距離,“我的車就停在外麵,你過去等我,試戲完了後我送你回去。”

“我又不是不認路的小孩子。”紀安洵頂嘴,見聞月州眉頭不容掩飾地微微蹙起,又快速改口,“那我等你嘛。”

不等聞月州說話,他轉身朝屋內眾人鞠了鞠躬,飛快地走了。

正在外麵苦等的眾人等他離開,十號進去,頓時又小聲議論起來。

“哇,哭得好慘。”

“就他那演技,裡頭那三位不把他罵傻都是開恩了。”

“一點自知之明都沒有,他怎麼敢的啊!”

“為了%e8%88%94白連,他什麼不敢?”

……

紀安洵一眼就找到了聞月州的保姆車,但當他握緊車門把的時候才發現自己沒有鑰匙,正是糾結是走是留時,車門從裡頭被打開了。他“誒”了一聲,俯身鑽了進去,聽見車廂裡放著肯尼·基的《永浴愛河》,車內還坐著另一個人。

“紀先生好。”中年男人露出標準的微笑,“車上備了零食小吃,您要是餓了,就先墊墊肚子。還有,濕紙巾就在旁邊的抽屜裡,您擦擦臉。”

紀安洵一眼就認出了此人:手段乾淨利落,能力一流的金牌經紀人,也是聞月州的個人經紀人虔終。這人做事風格強勢,待人接物不卑不亢,對外態度更不能稱之為溫和,此時卻對他如此溫和恭敬,不用猜也能篤定是聞月州的授意。

他客氣地點了點頭,說:“不用客氣,叫我名字就好。”

“好的,安洵。”虔終笑著轉過頭,看著不動聲色,心裡卻激烈地狂跳起來——

好家夥,他說怎麼向來飲食自律的老板突然親自去挑選了各種零食備在車裡,還讓他今天一起跟著來試戲現場,甚至特意交代要好好照顧上車的人,原來有這麼大的貓膩!

他跟了老板四年,從老板回國那一天開始,自以為事事門清,沒想到……虔終深深地吸了口氣。

紀安洵的心情跟虔終一樣不平靜。他不明白聞月州為什麼會突然和他破冰,為此也沒誌氣地感到竊喜,又深覺憤怒——憑什麼姓聞的可以說不要他就不要他,說親近他就親近他,隨心所欲,遊刃有餘,而他就要為此陷入情緒波動,像個傻子,這還有沒有天理了!

不能想,一想就生氣。紀安洵憤憤地打開手機,準備看點東西轉移注意力,卻不想剛開屏,幾條短信就跳了出來。

【安洵,你去《嗅月》劇組試戲了?】

【怎麼這次不和我商量一下呢?】

【結果怎麼樣?】

【杜導說話一直很直接,你不要傷心難過,有什麼話就跟我說,好嗎?】

短信沒有備注,但紀安洵一眼就認出短信的主人,他對此感到厭惡,又想起白連喜歡崇拜的對象就在裡麵,於是惡意地想:對啊,主演之一還是聞月州,他今天也在現場,還抱我哄我了。

這個念頭冒出來的同一時間,紀安洵就猛地伸手拍了拍臉頰——聞月州才不是可以被他拿來追求報複感和爽快的工具人。

他為此無措歉疚,又陷入煩躁,最後索性抱著一旁的黑底金繡竹紋抱枕,側身砸進了坐墊。

前麵的虔終貼心地關掉音樂。

為了準備試戲,昨夜紀安洵翻來覆去地折騰許久才睡著,今早也早早醒來準備,早就藏好的困倦在安靜的環境下冒出來,聞月州遺留在抱枕上的味道輕柔地將他擁環起來,哄他入睡,再邀入夢。

他看見自己坐在鋼琴上,呆呆地盯著手機界麵,發出去許久的消息還停留在上——

【哥哥,你去哪兒了?】

【是不是我哪裡做錯了,你生氣藏起來了?我以後不偷偷吃糖了,你快出來!】

隔了一道時間的空白。

【你是不是被惡龍抓走了?我要怎麼才能把你搶回來呀?】

他想起幼時聞月州哄他入睡時講的童話故事,近乎天真地詢問。

沒有回複。

他的詢問落空,在急速墜落的失重感中化為不知所措的恐慌,鋒利的風刃將他翻來覆去地刺穿,他在空蕩蕩的天際中被絕望充斥,茫然無措地任憑它凝結為星星點點的怨恨。

那點怨恨很小。小到在聞月州不辭而彆後的十年裡乃至是他在經曆過死亡後重得生命的現在,他依舊會為對方的親昵和關懷而感到安全。

但它確實存在。

臉又被浸濕了,聯合已經被擦乾的淚痕一起,磨得他麵皮生疼。然後他感覺一道溫涼的觸?感碰上來,停頓,用他熟悉的力道溫柔滑動,柔軟又冰冷。

紀安洵猛地睜開眼,看見聞月州逆著光坐在他身邊,眼神中痛苦與愧疚交織,難以言喻的猙獰被澄豔的餘暉抑製成溫柔。

他吸了吸鼻子,坐起身來,“對不起,我睡著了。”

哭過之後的嗓子略微沙啞,甕聲甕氣,惹人心憐。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聞月州綣了綣被眼淚浸濕的手指,聲音沙啞,“沒關係,待會兒回去好好休息。你今天表現得很好,杜導和樓哥都誇你了。”

負責開車的虔終聞言驚訝不已,坐在後頭的是紀安洵吧?那個狂躁派狗屎演技的忠實愛好者和執行者,杜導、樓製片還有他老板是什麼脾性他清楚,這三位竟然會出口誇讚,老板這個小心肝果真是深藏不露啊!

紀安洵眼前掠過聞月州的右手手指,但被眼中的潮水模糊個徹底,再加上聞月州撤得快,沒叫他看清楚。於是含糊應了一聲,偷摸著眯起眼瞎高興。

聞月州毫不吝嗇地讚揚道:“沒人比你表現得更好,這個角色一定屬於你,不會有意外發生。”

所謂的意外自然是換角之類的,紀安洵當然知道有聞月州和樓然參加的影片不可能出現被資本乾預的情況,因為他們自己就是,但聞月州把話說得明白,他就更放心了。

他看了眼車窗外,“我們現在去哪兒?”

聞月州說:“時間不早了,先帶你去吃晚飯,吃完再送你回家。”

肚子確實有些餓,紀安洵提出要求,“想吃魚。”

“好,那去萬魚來朝。”聞月州示意虔終改道。

萬魚來朝是專門做魚的飯館,紀安洵想吃魚時最愛這家,他暗自嘀咕聞月州實在對他的生活習慣了如指掌,但下一秒又自我反駁:萬魚來朝本就是以“魚”出名,知道它也不奇怪。

黑色汽車劃出一道流影,半個小時候在路邊停下。

虔終說:“老板,你們先進去,我先去停車。”

兩人熟門熟路地進了包廂。紀安洵剛落座,剛才在車裡喝的兩罐果奶就鬨著要出來,他戳了戳不爭氣的肚子,起身說:“我去趟洗手間。”

他是這裡的熟客,不需要引路也能在七彎八拐的中式庭院建築裡找到洗手間,卻不想迎麵撞上一人。

“抱歉。”紀安洵捂著額頭後退,待抬頭看清對方的臉時,他心裡一刺,臉色唰的冷了下來。

白連沒想到會在這兒遇見紀安洵,他揉了揉鼻梁,俊秀的臉上出現恰到好處的喜色,“安洵,能遇見你太好了。”

說罷蹙了蹙眉,喜色化為憂色,“你這兩天怎麼突然不理我了?還刪了我的微信?”

接著裝。

紀安洵冷漠地想,轉眼又被對方身上的白襯衫刺得眼睛一疼,竟生出嫌惡,甚至反胃。

白連見他不說話,心裡十分不悅,又假意捧出一副哀愁,“是不是我哪裡惹你不高興了?我的粉絲又罵你了?抱歉,安洵,我最近工作太忙了,沒有照顧好你的情緒……”

曾經,就是這張溫柔又體貼的假麵具給予他虛假的安撫,但紀安洵現在隻想作嘔,他伸手比了個打斷的手勢,語氣冷淡,“抱歉,你擋著我的路了。”

白連察覺到紀安洵這兩日的異常,但他將那當做欲擒故縱,全當紀安洵又在打主意吸引他的注意,但此時與紀安洵的冷淡麵對麵,他竟然覺得真切無比,完全看不出演戲的痕跡。他下意識地伸手去抓紀安洵,“安洵,我們好好談——”

“拿開你的狗爪子。”紀安洵嫌惡地躲過,“滾遠點,不然告你性騷擾。”

這到底是怎麼了?

白連看著紀安洵毫不留戀地進了洗手間,一臉懵逼。他站在原地思索了片刻,等了幾分鐘後還沒見到紀安洵的影,就拿出手機敲了一條